兩猴本就是一體，如今六耳獼猴放棄生機，主動融入孫悟空后，頓時八卦爐劇烈震動起來。
已經淪為邪祟的猴群發出痛苦哀嚎，陸續灰飛煙滅。
孫悟空齜牙咧嘴，沒有過多抗拒便蜷縮成一團，六丁神火的加劇使得爐內溫度愈演愈烈。
也多虧有大量鬼真君的尸骨作為柴薪，支撐著火勢。
楊合神情放松，孫悟空一旦吞掉六耳獼猴，說不定有幾分沖擊混元金仙的機會，只要釋迦摩尼不現身，典故完成應該不難。
忽的，一陣經文的念誦聲音從八卦爐中傳出。
“大慈大悲愍眾生，大喜大舍濟含識，相好光明以自嚴，眾等至心皈命禮……”
楊合瞇起眼睛，注意到孫悟空嘴巴不自覺的蠕動。
明明取經尚未開始，孫悟空已有斗戰勝佛的寶相莊嚴，他自己似乎壓根沒有意識到。
經文朗誦一遍后戛然而止，孫悟空周身又有佛光四溢。
“好一個釋迦摩尼，極樂世界已經立于不敗之地。”
楊合奪舍尸棄佛的喜悅蕩然無存，臉色變得極為凝重，某種意義上來說，孫悟空從誕生開始就已經戴著無形中的金箍兒。
尸棄佛：傳聞中釋迦摩尼點化二十四人為佛，其一便是尸棄佛，據說擁有無垢佛的一部分果位，后來淪為楊合的化身。
他同時意識到自己也被釋迦摩尼擺了一道。
“孫悟空吃掉六耳獼猴，尸天尊吃掉尸棄佛。”
“對于佛教而言，有沒有損失呢？”
“看似是有，實則我們倆僅僅是在五指山上寫到此一游，依舊在人家圈定的范圍蹦跶，只要佛教的大局不破，就毫無區別。”
楊合感覺到，面板對于自身存在的屏蔽正在逐漸失去，常駐角色的隱秘性已經陸續暴露。
可能是因為典故世界的時間點在臨近主世界。
想要借助面板對付釋迦摩尼不現實。
“西游量劫是佛教掀起的，在釋迦摩尼的那盤大棋上，我到底在里面扮演怎樣的角色？”
“老哥啊，你就這樣對付孿生兄弟的？”
楊合面露狠辣，如此情況更加不能畏首畏尾。
甭管釋迦摩尼怎樣布局，自己必須把獲取利益放在首位，如果西游量劫結束前能成圣，自然而然可以跳出棋盤與如來博弈。
“呵呵，距離蟠桃會還有一天一夜，我要做的就是……”
“直接翻開佛教的底牌！！”
“倒要看看蟠桃會到底有什么謀劃，道爺我不信，佛教此舉純粹是為破壞天庭秩序。”
楊合下定決心搞一波大的，至少要把天庭攪渾。
“先脫離因果輪回再說，兜率宮不能久留。”
楊合喚出寶骨陵，數不勝數的頭顱四散開來，牽引陰氣涌入因果輪回，動搖神通的根基。
不過打生樁才初具雛形，因果輪回另有變化生出。
一道五色神光突兀的在半空閃爍。
楊合第一反應是黑貓作怪，但很快就暗自否認，黑貓壓根就沒有離體，又不可能是碧霄。
喵！！！
黑貓來到楊合肩頭，饒有興趣的發出嘶鳴。
“是…孔宣？”
楊合意識到五色神光來自外界。
他如臨大敵，寶骨陵涌出的頭顱變得源源不斷，已經有部分外界的陰氣滲入因果輪回。
同時，孔宣的五色神光光芒大漲。
竟然在半空形成足足半米的裂隙。
黑貓一溜煙鉆進裂隙，片刻后，又從裂隙回到因果輪回，俯身在楊合耳邊喵喵喵良久。
“你是說，孔宣良心發現助我脫身？”
楊合意外的一挑眉，甭管孔宣意圖如何，至少表面來看，五色神光可以讓自己盡快離開。
“這個老小子不會改過自新吧。”
楊合遲疑幾息，在寶骨陵的護佑下沒入五色神光。
恍惚間，一人一貓已經來到外界。
楊合剛剛站定，靈視便察覺孔宣的位置，就在兜率宮東南角的院墻底蹲著，顯得極為惶恐。
“你……”
不等他傳念，孔宣顫顫巍巍的起身一拜。
“楊兄，一切皆是誤會，師弟無心與你作對。”
孔宣食指點在眉心，將一篇法門傳念給楊合，“此道統傳承乃是師弟主修的神通，名為先天五因大法，希望道兄不要嫌棄。”
“另外師弟已經幫你收起那些猴鬼，一并交給你吧。”
孔宣把布袋陰寶放在原地，接著取出一節琥珀材質的樹枝，正是不久前得到的珈藍枝。
孔宣折斷樹枝，化作遁光消失在云海中。
他已經徹底被嚇破道心，發現事情都是有跡可循，尸棄佛自認為能拿捏楊合，試圖奪舍尸天尊化身時，結局已經注定。
什么堪比大羅金仙的佛陀，再大能大過天道？
我都已經提醒過你了，天道反噬懂不懂？當你覺得一切順利時，突然出點小岔子說明已經中招。
孔宣急著下凡，也是因為注意到孫悟空大鬧天宮。
細思極恐。
極樂世界的布局已經導致仙神深陷因果輪回，或者干脆裝死不問世事，如此機緣巧合下，你弟子帶著妖魔攻打天庭。
楊合，你…怕是想當凌霄殿之主啊。
至于報仇？
孔宣哪有絲毫念頭，反抗天道與螞蟻撼樹又有什么區別。
楊合目送孔宣下凡，隨即收起布袋，里面裝著臨近崩潰的赤尻馬猴、通臂猿猴，救活是不現實的，留著正好有大用處。
“孔…老弟也是客氣，先天五因大法確實玄妙。”
楊合其實對于孔宣沒有太大的惡意，即便尸棄佛能來到兜率宮也是孔宣帶路，但前后幾次接觸下來，孔宣也沒有得罪自己。
反而是楊合占的便宜較多，搞得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恩，接下來的九九八十一難，不知道能不能再遇到孔宣，到時可以一同喝一杯。”
楊合走到八卦爐前，孫悟空身心俱疲無力開口，卻依舊在察覺師父靠近后睜開眼睛。
“徒兒，不能繼續待在兜率宮，接下來會有不少佛陀參與蟠桃會，讓猴子猴孫跟隨為師離開。”
孫悟空呼吸粗重，掙扎著想要鉆出八卦爐。
“放心，你我師徒只是暫避鋒芒。”
楊合笑罵道：“你這潑猴不是想吃蟠桃嗎？為師帶你到蟠桃園，有的是機會填飽肚子。”
他說話間抬眸望向大羅天。
蟠桃會是西王母的蟠桃會？不見得吧，太白金星八成受到某些手段影響，沒有意識到蟠桃會背后有釋迦摩尼的暗手。
所以蟠桃園的深處有…大問題！
無論能不能阻止，楊合目的就是搞清楚佛教目的，自己不能滿頭霧水的參與西游量劫！
師徒四人取西經，在目前這個版本的典故世界毫無邏輯性。
“蟠…蟠桃！！”
孫悟空眼前一亮，抓耳撓腮的連連點頭。
他用力發出一陣嘶鳴，猴群向著八卦爐匯聚，面對楊合顯得極為好奇，卻又不敢上前。
通臂猿猴、赤尻馬猴非常通人性的行了個大禮。
楊合神識一掃，發現猴群常年待在黃泉旁，一個個都已經油盡燈枯，如果不補充陽壽，一兩年內花果山就再無半只猿猴。
孫悟空大口喘氣，接著恢復些許力氣想要掀開蓋板。
“別動，為師自有辦法。”
他拍拍八卦爐，按照原作的劇情，八卦爐會在孫悟空出關后跌落牛魔王家的火焰山。
如此一來實在可惜，不如交給道爺煉化。
作為玄都大法師，理應繼承太上老君的寶貝，什么金剛琢、紫金葫蘆、羊脂玉凈瓶……
都是一頂一先天至寶，咱就先從八卦爐開始。
楊合催動儺相鬼，換修身外法身后，化仙術變得如臂使指。
化傀仙一施展，他所扮演的鬼真君瞬間三把陽火熄滅，但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分別。
“唔。”
楊合伸出右臂，局部的血肉骨骼膨脹到十米有余，肢體頓時化作半虛半實的詭異形態。
緊接著，密密麻麻的眼瞳在皮膚表面睜開。
不約而同的看向八卦爐。
猴群發出興奮的嚎叫，不知孫悟空給它們灌輸怎樣的三觀，對于楊合不可名狀的神通無比推崇。
通臂猿猴模仿著伸出手臂，依靠天賦神通膨脹兩米。
哪怕虛有其表，依舊得意洋洋的昂首邀功。
“收！”
楊合一聲低喝，右臂像是八爪魚張開觸須般一展，瞬間把整座八卦爐包裹，連帶爐底的尸骨一同吞沒，血肉噼啪作響。
爐身上道紋閃爍，六丁神火劇烈翻騰，卻掙脫不開束縛。
“多虧太上老君沒有深入煉化八卦爐，擺在兜率宮都快淪為吉祥物了，勉強搬得動！！”
咕嚕。
令人毛骨悚然的吞咽響起，八卦爐硬生生拖入楊合體內。
楊合悶哼一聲，額頭青筋暴起，渾身眼瞳化作火眼金睛，外加五色神光阻擋火勢蔓延。
八卦爐強行安置在中丹田的位置。
“師…父！”
孫悟空焦急的開口詢問，生怕楊合出現意外。
“無妨。”楊合口鼻噴涌濃煙，嘴角露出一絲獰笑，“這點火候，還不夠給為師暖身子。”
楊合邁步向蟠桃園走去，猴子猴孫簇擁在身旁。
每一步身上都會崩裂幾道傷口，但轉瞬又痊愈。遠遠望去，整個人就像個行走的火爐。
楊合凝視著八卦爐中的孫悟空，眼中閃過一絲古怪。
孫悟空回爐重煉，又有淡淡的藥香彌漫，只要傳授神通，短短片刻應該就能順利掌握。
“悟空，為師再傳你一法。”
爐中火焰微微搖曳，孫悟空豎起耳朵，火眼金睛中透著專注。
“此法名為身外法身，你且聽好。”
楊合嘴唇一動，身外法身涌入孫悟空腦海，后者很快舉一反三，利用六耳獼猴的殘骸修行神通，脖頸有第二顆腦袋即將長出。
孫悟空的身外法身方式與楊合相同，選擇法身融入真身。
呈現出多首多臂的特征。
楊合攀登上天梯的同時一拋布袋，里面有兩道流光鉆進八卦爐，一道赤紅如血，一道青白似玉。
孫悟空感受到熟悉的氣息，略顯不安的想要起身。
“悟空。”
“兩位猴將軍在百年前就已經身死，六耳獼猴把殘骸拘禁在身旁，真靈早就投胎轉世。”
楊合的話語就像暖風輕撫，孫悟空重新恢復平靜。
孫悟空畢竟是妖魔出身，不再抗拒以族人尸骨修行。
“至此之后，徒兒你便是混世四猴為一身，靈明石猴移星換斗，赤尻馬猴曉陰陽，通臂猿猴拿日月，六耳獼猴萬物皆明。”
爐中火焰驟然暴漲，孫悟空的身影在其中若隱若現。
楊合有些欣慰，也有些無奈。
哪怕四猴合一，孫悟空能否超脫佛門的桎梏，依舊是個未知數，但有一點可以肯定。
自己的徒兒，將會是有史以來最為恐怖的孫悟空。
不，是最為恐怖的齊天大圣孫悟空！！！
楊合沿著天梯一路向上，路途中哪怕遭遇天兵天將，也礙于猴群不敢靠近，沒過多久，便來到三十重天的頂端大羅天。
此時瑤池的蟠桃會已有不少身影。
大部分都是類似天蓬元帥的妖魔，原本是天庭中層的仙神，八部之首還未死于因果輪回。
楊合體內不斷傳出悶響，鬼仙之體也難以堅持太久。
意識一恍惚，靈視察覺到哪吒楊戩朝著天梯而來，清風道長剛剛突破玄仙，也跟在后面。
“別下場。”
楊合不動聲色的微微搖頭，自己此舉與叛出天庭無疑。
但凡玉帝西王母的棺材板還沒有釘死，肯定會定個死罪，沒必要拉人下水，況且兩人金仙圓滿的修為參與進來必死無疑。
“黑子，去給他們帶句話，順便解救云霄。”
楊合張嘴吐出五色神光，黑貓悄然遁走。
五色神光面對因果輪回有顯著效果，他不介意解救殷郊以外的仙神，恩，如果可以的話，給殷郊來個落井下石再好不過。
“可惜，下回我們兄弟幾人再吃酒吧。”
楊合頭也不回的踏入蟠桃園，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整個前區依舊是一片荒蕪的慘狀。
偶爾幾株天兵天將尸體孕育的桃樹都已經枯萎，枝干如同垂老的肢體，陰風吹過，傳來陣陣虛弱的呻吟，令人毛骨悚然。
楊合胸口的八卦爐溫度連連激增。
孫悟空經歷著脫胎換骨的蛻變，動靜已經遮掩不住，發出的咆哮在蟠桃園內回蕩。
楊合不敢怠慢，循著記憶里的路線繼續深入。
沒過多久，便看到隔離中區的高墻。
只見原本覆蓋靈紋的墻壁已經布滿裂縫，滲出絲絲黑氣，不少裂縫足以讓楊合通過。
楊合剛欲前往，忽聞瑤池方向太白金星尖銳的唱喏。
“恭迎十殿閻羅！！！”
楊合頓時眉心裂開豎瞳，火眼金睛迸射金光，千萬靈視加持瞳鬼，勉強見到南天門。
十人帶著一棺槨已經越過南天門。
他們個個身著閻君袍服，頭戴冕旒，臉龐的妝容仿佛尸體，舉手投足間顯得異常別扭。
“十殿閻羅怎么淪為如今的模樣？”
楊合目光集中在棺槨上。
突然。
棺槨似乎察覺到楊合，蓋板打開，骨瘦如柴的手臂伸出，掌心鑲嵌著數以百計的眼瞳。
掌心調轉，隔空與楊合相互對視。
楊合扮演的就是鬼真君，對方的氣息再熟悉不過，地藏王菩薩確實是尸棄佛相同的存在。
地藏王菩薩從棺槨中直起身子，腐爛的身軀一寸寸顯露。
楊合看得分明。
所謂的菩薩金身已經腐朽不堪，袈裟下爬滿肥白的蛆蟲，每動一下，就有大塊腐肉脫落，墜地后隨之化作千奇百怪的邪祟。
楊合的注意力集中在地藏王菩薩脖頸處，一串人頭佛珠無比顯眼，由一顆顆無垢佛的腦袋組成。
“阿彌陀佛。”
地藏王菩薩雙手合十，缺少靈視自然不可能望到楊合，把新生的邪祟一一吞沒后重新躺回棺材。
“好個地藏王，把道爺的腦袋當文玩是吧。”
“給我等著吧。”
楊合的思緒被孫悟空打斷，潑猴已經長出八只手臂，不過在滋生三顆腦袋時停滯不前。
他安撫徒兒焦躁的心態，帶著猴群穿過高墻。
中區蟠桃園依舊空無一物，甚至都沒有見到桃樹，靜謐無聲的環境帶來難以言喻的恐懼。
楊合找到一處視野還算開闊的山坡。
接著敞開心扉。
八卦爐落地，熊熊火光把方圓百里化作火海。
楊合的護體玄光籠罩猴群，接著布置打生樁，三十萬頭顱以八卦爐為陣眼形成整體，氣息收斂到極致，六丁神火不再暴動。
“師父，俺老孫…怎么沒有看到蟠桃？”
“蟠桃自會有的。”
楊合笑著拍拍八卦爐，孫悟空沒有目睹心心念念的蟠桃，反而靜下心來，六耳獼猴、通背猿猴、赤尻馬猴的腦袋陸續成型。
“桃樹需要尸體才能生長，尸體？尸天尊不就是尸體。”
“放心，不會虧待你們的。”
“先讓我瞧瞧，蟠桃園的后區有什么玩意。”
楊合深吸一口氣，沒有八卦爐的負擔后，化傀仙施展到極致，鬼仙之體四散開來。
二十余米的傀仙顯露，周身遍布七萬兩千只瞳鬼，眉心更是有兩米大小的巨型火眼金睛。
楊合陰氣消耗大半，目光透過后區的高墻。
他面露不可思議。
就在蟠桃園的深處，長著一株詭異莫名的桃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