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合話音剛落，只見祭臺中央的封神榜大放光芒。
數不勝數的字跡涌出，飄蕩在半空。
萬仙陣內的黑水已經消退大半，只有三清依舊如同漆黑的剪影，靜靜的屹立在法陣的三角。
“楊合。”
陸壓道人突然想起什么，語氣古怪的問道：“你受天道鐘愛，光憑預感猜測一下三清能否超脫。”
楊合沒有猶豫，“能，但對于凡間是好是壞不得而知。”
“恩。”
陸壓道人點點頭，似乎下定某種決心。
萬仙陣內朝歌城的景象愈發清晰，甚至都能隱隱聞到，尸體堆積如山散發出的刺鼻臭味。
“殺！！！”
西岐大軍攻破防線，街道上橫七豎八躺著鬼兵。
半人半鬼的百姓則額頭貼有靈符，他們被押送至原本女媧宮的舊址，等待后續再做處理。
哪吒腳踏風火輪穿梭而過，后知后覺的望向頭頂。
云層間的群仙若隱若現，就連自己這個歸墟境都看不清楚，但卻能察覺到師弟的目光。
“嘿嘿，師弟沒事就行。”
哪吒口吐三昧真火，將一具具尸體焚燒殆盡。
僅剩的數千鬼兵依舊在負隅頑抗，他們被迫退回鹿臺，不過潰敗只是遲早的問題。
皇宮兔死猢猻散，已經沒有半個身影。
“比干。”
姜子牙來到鹿臺下，仰頭質問那個枯瘦如柴的老人。
“敢問帝辛何在？！”
比干站在樓頂，衣袍在風中獵獵作響，眼睛掃視著滿目瘡痍的朝歌城，不知在想些什么。
“比干！”
姜子牙加重語氣，“帝辛我們可以不予理會，你能告訴我攀登上鹿臺后，看到了什么？”
“呵。”
比干突然笑了，目光滿是憐憫的望向姜子牙。
“姜子牙，你也怕了啊。”
姜子牙渾身一顫，說不害怕是假的，如今西岐的民義建立在推翻魑魅魍魎橫行的世道。
他確實害怕，害怕一切都是鏡中花水中月。
封神一旦結束，凡間再無仙人蹤跡，闡截兩教土崩瓦解，根本沒人可以鎮壓遍地的邪祟。
“比干，就當老夫……”
姜子牙話還未說完，卻見比干微微搖頭。
他如遭雷擊，想要追問卻不知怎么開口，自己知道比干在未登高鹿臺前，一直為國為民。
很難想象比干到底見到何等景象，才會把一個歷經滄桑的老人逼瘋，不惜讓百萬凡俗陪葬。
姬發主動上前，“比干，你若是準備利用帝辛的行蹤威脅寡人，呵呵，大可不必。”
他意氣風發的敞開雙臂，“寡人是天下共主，根本不是一個倒行逆施的昏君能動搖的。”
比干緩緩抬起右手，五指如鉤，猛地插入自己的胸膛。
噗嗤。
鮮血噴涌，他竟然硬生生將鬼心掏了出來，那顆心臟在地上劇烈跳動著，沒一會兒便失去生機。
“商湯六百年基業啊。”
比干的聲音沙啞如同砂紙摩擦，“不會葬送在老夫手里，你們切記，商湯不會亡國的！！”
他跌跌撞撞的摔落鹿臺，尸體四分五裂。
魂魄則歸于封神榜。
姬發拔出青銅劍，以近九十歲的年紀問鼎中原，哪怕是借用闡教的助力也不由心生歡喜。
西岐士卒爆發出震天動地的歡呼，聲浪差點掀翻殘垣斷壁。
姜子牙落魄的站在原地，隨即注意到封神榜涌出的怨氣越來越濃郁，如同墨汁浸染著整片天空。
滴答。
一滴黑雨落在地面。
沒過多久，朗朗晴空迅速變得漆黑如夜，傾盆黑雨降臨，士卒根本察覺不到異象分毫。
姜子牙抬頭看向群仙，原本仙氣繚繞的身影無比扭曲。
他們眼窩深陷，嘴角掛著詭異莫名的微笑，以冷漠的目光俯視著凡間，一個個面目可憎。
姜子牙只覺得眼前一花，再睜眼時，已經站在了封神臺上。
封神榜懸浮在面前。
轟隆隆。
天雷一閃而過，只見瞬間照亮的朝歌城外站立著三清，身影近在咫尺又仿佛相隔甚遠。
姜子牙注意到，萬仙陣內的仙人也是以陰影的方式出現。
僅剩十幾道身影，在城門口正盯著自己。
楊合扮演的三尸道人也在其中，不過按照他本人的視角，自己依舊處在萬仙陣中。
“唔。”
沉沉的嘆息回蕩開來，三清目光落在姜子牙身上。
姜子牙雙目失神，嘴唇不受控制的開合，祭詞從口中吐出，聲音變得無比陌生。
“天勢傾覆，地脈崩摧，輪回往復，神鬼同歸。”
他的呢喃忽高忽低，時而如洪鐘大呂，時而如幽魂低泣，每個字都仿佛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重量，壓得萬仙陣眾人喘不過氣。
士卒自顧自的慶賀，顯得封神儀式愈發詭異。
姜子牙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高聲呼喚道：“弟子姜子牙今以萬靈為祭，封神榜為契，敕令諸天仙神歸位！！！”
封神榜上的名字開始蠕動，一點點扭曲變形。
姜子牙的雙手僵硬的抬起，剎那間封神榜鬼哭狼嚎，有無數張猙獰的面孔試圖鉆出。
“爾等生前修道，死后為神，享人間香火，受萬世供奉。”
“然……”
他的語調陡然一轉，變得陰森刺耳。
“神位即枷鎖，香火即劇毒，功德即詛咒！”
“一旦受封，永世不得超脫！！！”
姜子牙流下兩行血淚，從喉嚨里擠出最后一句詢問。
“死者已入天門，生者可愿受封？！！”
此言一出，天地寂靜。
楊合身處萬仙陣，能感覺到徹骨的寒意，就連身旁的陸壓道人都陷入沉默，呼吸變得粗重。
他耳邊仿佛有一個聲音在不斷重復，“生者可愿受封？”
思索間，滿腦子涌現長生不死、榮華富貴的雜念，雙眼忍不住泛紅，嘴唇微微顫抖起來。
陸壓道人用力一拍楊合的肩膀，接著回答道：“生者陸壓道人不愿受封。”
楊合面露詫異，但心里卻覺得不意外，陸壓道人給自己的感覺漫無目的，又主動接觸封神量劫，應該是知道些許真相的。
陸壓道人輕輕一笑，“還記得我說過的嗎？你我一旦陷入封神量劫，全身而退不可能，哪怕拒絕也會成為天庭的一員。”
“道兄，那你……”
“我只是暫時不想，早晚咱們會在天庭聚首的。”
陸壓道人連灌幾口酒水，“如果你還未成仙，我一定勸你苦修得道后再入天庭，但既然已是真仙，早點飛升不是壞處。”
“好。”
楊合念頭通達的剎那，渾身變得異常輕松，耳邊的聲音戛然而止，顯然封神榜已經得到答復。
他余光看向蘇妲己，后者也沒有任何猶豫。
至于同是闡教二代弟子的道友們，楊戩哪吒黃天化雷震子都未急著上榜，四人后續成仙不難。
可惜楊任深受重創撐不了太久，只能受封。
封神榜轟然展開，榜文服用血瀑垂落。
‘尸道人’三個猩紅的大字首當其沖，在虛空中扭曲變形，竟然漸漸映射出楊合的面容。
楊合悶哼一聲，由內而外的覺得不自在。
“尸道人者，乾元山門人也，應女媧節慶而下山入世，于朝歌城救子牙有功，十絕陣中初顯鋒芒，后歷九曲黃河陣、萬仙二陣，為天庭所重。”
姜子牙的話語讓眾修士面露異樣，都在猜測楊合的任職。
唯獨蘇妲己滿臉驚恐，沒想到無垢佛飛升極樂世界后，楊合竟然還有余力附著尸道人。
怎么可能，他…他魂魄出竅難道可以任意穿梭兩界！！
蘇妲己環顧四周，拼命找尋著三尸道人的身影，奈何在場的仙人都用陰氣隔絕自己。
“今敕爾為太虛巡劫尸骸天尊。”
蘇妲己渾身發抖，注意到有靈光落在萬仙陣某處，楊合渾身有陣陣仙氣外露，玄妙萬分。
“居素曜玄虛府，應先天五太之極，掌陰陽輪轉、劫運更迭之權，監察三界失衡之象。”
陸壓道人高看楊合一眼，天庭的仙職通常有優劣之分，但楊合的仙職實在有些浮想聯翩。
他知道‘應先天五太之極，掌陰陽輪轉、劫運更迭之權’，更多的是對于仙職描述。
‘監察三界失衡之象’就顯得格外刺眼。
難不成三界亂象都歸你管？
開什么玩笑？甚至都沒有標注出仙職所屬的八部。
娘的，總不能連玉皇大帝你都能訓斥一番吧。
陸壓道人舔舔嘴唇，待到自己飛升，不會面前的小老弟已經在天庭作威作福了吧？
楊合感受到無數目光投來，完全成為眾矢之的。
他有苦說不出，天庭是看上攪屎棍的特點嗎？仔細想想，西游記說不定真得監察三界失衡之象。
希望天庭能多派點人手吧。
楊合記得八部正神據說有三百六十五位，算上仙官仙吏之類，估計每部不會少于千人，要是把天兵天將算進去就更多了。
姜子牙恢復意識，明白量劫不是自己能左右的。
“尸天尊佩九光寶鑒，持玄元策籍，巡察十方，監真錄過。劫運更迭之際，當顯化灰衣相，示眾生歸根復命之機。”
楊合周身忽有仙光流轉，護體玄光化作奇異官服。
此袍底色深冥，在袖口、衣襟處繡著流動的星芒。
衣領盤踞著兩條陰陽魚，一黑一白，首尾相銜，胸前的補子并非尋常仙官的祥云瑞獸，而是一幅混沌初開的景象。
“尸道…尸天尊領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