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桂芳沿著山路行軍，才剛剛出走半個時辰，溫度已經銳減到冰點，迎面吹來陣陣陰風。
士卒未曾有異議，但明顯能夠察覺到他們的恐懼。
張桂芳腦后張開類似馬匹的口器，隨著一聲嘶鳴，士卒隊列變得整齊，只是意識渾渾噩噩。
“九曲鎮就在前面，大商不惜犧牲數萬精兵，就是為布置此陣，難道真有把握對付十二金仙？”
張桂芳臉色凝重，已經暗自傳念詢問朝歌的同僚。
殷郊確實率領五千鬼兵正在趕來。
并且截教的隨侍七仙聽聞也有異動，明顯會有大事在九曲鎮展開，希望一切順利吧。
“將軍，前路…有人！”
張桂芳回過神來，卻見到前面狹窄的山路上，有老嫗領著羊群慢悠悠的啃食青草。
老嫗臉龐凝視眾人，嘴角露出捉摸不透的笑意。
張桂芳心生忌憚，老嫗絕不可能是凡人。
“申公豹，你……”
“放心，聽貧道的沒錯，你讓十人留在原地候著，待到夜色朦朧之際再趕上我們即可。”
張桂芳聽到老嫗嘴里在不斷清點羊群數量。
“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還差兩頭。”
“還差兩頭！！”
老嫗呼吸變得急促，嘴角的幅度在上揚，因為缺少牙齒而塌陷的嘴唇有唾沫流出。
“張將軍，貧道希望你能識時務。”
申公豹眼底閃過懼意，張桂芳隨即才下令分出十名士卒。
明明與送死無異，士卒卻毫無反應，主動來到羊群旁，目送著張桂芳等人消失在山路。
張桂芳剛剛遠離，十股士卒的氣息就已經戛然而止。
“張將軍好神通，是截教的呼名奪魂之術吧？”
張桂芳沒有理會申公豹，腦后長出一張馬嘴，體內馬面鬼無形中影響到剩余士卒的認知。
申公豹自討沒趣也不惱怒，眉宇間壓制不住的貪婪。
“誰能想到，竟然有截教仙人甘愿淪為陣眼截殺十二金仙，嘿嘿，西周怕是必敗無疑。”
“甚至我可以從中獲得成仙的機緣！！”
申公豹原本沒打算參與，結果聽聞牽扯十二金仙，如果截教的布置能成功，十二金仙都得被削去頂上三花，散掉胸中五氣。
自己與十二金仙同是元始天尊門下，若是能得到諸位師兄的道場殘骸，不，僅僅是部分靈根就行，三花聚頂不成問題。
“九曲黃河陣妙啊！！”
“妙就妙在能夠利用怨氣污染仙人，外加三霄娘娘坐鎮，十二金仙怕是已經折損數位。”
“貧道的機緣，應該就在道行天尊身上。”
申公豹去過金庭道觀，按理說道行天尊應該走火入魔，結果卻沒有化作邪祟，似乎靠著一名小小的凡人士卒從中脫困。
他很好奇，道行天尊意識覆滅前為何會把希望寄托于凡人。
此人不過是張桂芳的親衛，聽聞修為也就坐丹境，面對十二金仙都得淪陷的九曲黃河陣，嘖嘖嘖，真的能夠左右局面嗎？
申公豹收斂笑意，有意加快行路的速度。
途中偶有遭遇邪祟，張桂芳都是選擇舍棄部分士卒，不知不覺間殘存的軍隊只剩四十余人。
終于在夜晚到來前，死寂一片的九曲鎮出現在不遠處。
莫名的窺視盯著他們不放。
所有房屋皆是門窗虛掩，里面似乎有人影在竄動，但仔細看去，卻發現都只是錯覺。
申公豹主動說道：“房屋是安全的，不過每間房屋最多住著兩三人，并且夜晚不要出門。”
“申公豹，此處到底有怎樣的隱秘？”
“不清楚，但用不了多久，闡截兩教的弟子都會到來。”
申公豹沒有正面回應張桂芳，事實上，他也僅僅是一知半解，牽扯到兩教仙人，鬼知道九曲黃河陣會出現什么幺蛾子。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十二金仙都會淪陷在九曲黃河陣。
“張將軍，你呼名奪魂的神通可以感知到那名副將吧？”
張桂芳不明白申公豹意欲何為，但也沒有拒絕。
馬面鬼連連吞咽空氣，魂魄獨有的味道涌入口鼻，“就在九曲鎮以北的三條街道。”
申公豹發出怪笑，駕馭著半顆腦袋消失不見。
張桂芳眉頭微皺，注意到楊合的魂魄氣息有些古怪，怎么說呢，竟然夾雜著邪祟的味道。
士卒恭敬的抱拳提醒道：“將軍，附近的房屋都已經搜過，確實空無一人。”
張桂芳凝視著遠處漸暗的天色，微微頷首：“傳令下去，兩人為一組進駐休整。”
“是。”
士卒受到馬面鬼的影響，沒有任何異議便挑選完房屋。
張桂芳表情驚疑不定，楊合的魂魄味道愈發古怪，根本不像人，但又不像鬼。
他心念一動，馬面鬼就近鉆進一名士卒的口中。
士卒渾身抽搐一二，隨即雙眼變成馬瞳，朝著北面而去，不一會兒便來到魂魄氣息的源頭。
張桂芳透過士卒的視角，見到院落里充斥著霧氣。
窸窸窣窣的動靜傳來，夾雜磨牙的聲響。
張桂芳環顧四周，注意到申公豹的半顆腦袋就懸在半空，正全神貫注的盯著院落，上下顎忍不住摩擦，仿佛在看奇珍異寶。
申公豹甚至都沒有發現張桂芳到來。
張桂芳順著申公豹的目光望向院落，忍不住倒吸一口氣，毛骨悚然的一幕映入眼簾。
院落中盤腿坐著一道身影。
“楊合他…他到底是什么玩意？！！”
張桂芳連退數步，冷汗浸濕衣裳，哪怕先前遇到的老嫗都沒有帶來令自己如此頭皮發麻。
士卒的馬瞳猛然收縮。
楊合的身軀發生著難以言喻的變化，眼窩爬滿細密的絲線，如同被千萬蟻蟲蛀空的巢穴。
絲線交織成眼球的形狀，卻在成型瞬間被無形之物啃食殆盡。
咯吱，咯吱。
隨即骨髓被吮吸的聲響在院落里回蕩。
楊合的臂膀詭異的折迭，森白的骨茬刺破皮膚，斷面處沒有鮮血涌出，取而代之的是粘稠黑水滲出，漸漸凝成鬼手形狀。
新生的鬼手五指過膝，指甲彎曲如鉤。
“他在被邪祟取而代之？”
張桂芳的喉結滾動，馬面鬼發出驚恐的嘶鳴。
楊合后背高高隆起，仿佛有巨蟒在皮下游走，隨著牙酸的骨骼碰撞，一節節慘白鬼骨正從尾椎往上替代原本的脊梁。
“不錯，很不錯。”
申公豹發出陣陣呢喃，似乎對于楊合的化鬼極為滿意。
“張將軍，看來你對自己的副將很是關心啊，非禮勿視，在九曲鎮切記要少一點好奇。”
他掃過馬面鬼附著的士卒，張嘴吐出一縷幽光。
張桂芳反應不及，士卒身首分離，魂魄遭受重創返回真身。
申公豹沒有在意，滿意的上下打量著楊合，后者的氣息瘋狂暴漲，距離凝神境已經不遠。
道行天尊表情癡傻，站在角落重復孫兒二字。
往日幾乎與天地同壽的十二金仙，如今瀕臨走火入魔，體內的邪祟隨時有可能誕生。
“天時地利人和皆在貧道！”
申公豹能看出，楊合在汲取道行天尊的陰氣，目前境界尚淺無法反噬后者，但用不了多久，道行天尊的走火入魔就會加劇。
甚至自己完全可以取代那名士卒。
沒錯，我可以取而代之，把道行天尊當作爐鼎慢慢吃掉！！
“師兄你當真是可笑，你把期望寄托于一個凡俗？結果凡俗化鬼后反而拿你當作養分。”
“還不如直接淪為邪祟。”
申公豹一咬舌頭，半截碎肉掉落在屋檐頂端，“時機還不成熟，至少要等到明日清晨。”
夕陽即將隱沒于山間，他不再遲疑鉆進附近的房屋。
楊合意識一直是清醒的，知道老對頭申公豹到來九曲鎮，后者明顯把主意打在自己身上。
“人心不足蛇吞象，申公豹擁有奪舍法立于不敗之地，必須想辦法陰一陰這個老王八。”
他思緒萬千，修為順勢晉升凝神境。
噗噗噗。
楊合在劇痛中愈發清醒，仿佛有東西在血肉里生根發芽。
眼眶的深處有血水涌出，原本被瞳鬼啃噬殆盡的眼窩里，突然涌出三團蠕動的血肉。
血肉逐漸凝聚成三顆猩紅的眼瞳。
瞳孔獨立轉動，閃爍著妖異的血光。
楊合喉嚨擠出低沉的喘息，雙臂突然劇烈抽搐，皮膚鼓起一個個肉瘤，隨即陰氣沸騰。
肉瘤炸開，六條慘白的手臂從肩胛骨處破體而出，手臂布滿青黑色的經絡，指尖鋒利如刀。
脖頸處則多了兩顆略小些的腦袋。
楊合的脊椎形成一體，皮膚表面顯露類似刺青的紋路，形成三尸道人那張鬼體的儺面。
道行天尊面露慈祥，哪怕有著些許衰弱。
“原來……”
“原來人鬼合一的狀態才能如臂使指發揮實力。”
楊合從未體會過三鬼與自己共生，人鬼的念頭融會貫通，根本無需催動功法，因為任何三鬼衍生的手段都將成為本能。
弊端當然也存在著，哪怕沒有繼續復蘇，化鬼依舊在潛移默化進行，復蘇就是一條不歸路。
“恢復到歸墟境想必花不了太久。”
“甚至可以沖擊成仙。”
楊合吞吐著陰氣，突然覺得皮膚影響到吸收陰氣的效率。
如果沒有皮膚的話，修行可以更加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