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免兩腮泛著不自然的一縷潮紅,宛若抹了劣質的胭脂。
艷色勾勒在那張慘白如紙的臉上,在暮色中顯得格外詭譎,舉手投足間也變得矯揉造作。
楊合余光瞥見,心頭涌起難以言喻的寒意。
像是給死人描了妝的殮尸匠手藝。
“韋護死得不冤!”
楊合暗罵幾聲,哪怕有靈視加持瞳鬼,自己竟然看不出是何方邪祟影響的王免,老兵也沒有絲毫陰氣外露,令人毛骨悚然。
“免哥您歇著吧,這些腌臜活兒交給我們便是。”
“恩。”
王免的應答宛如含春女子,手指正將鬢發順理整齊。
楊合恨不得立刻切換小號,人妖上身的王免實在辣眼睛,偏偏自己是真身降臨的典故世界。
天色昏暗,同行的士卒沒有察覺到異樣。
他們正把尸體的懷里塞進干草,防止焚燒會有意外。
“免哥你本事大,以前跟隨道爺學過風水,先前幾次碰鬼都是你帶我們全身而退。”
“多虧免哥。”
三人閑聊間,沒注意偽裝成尸體的楊合不知所蹤。
楊合皮囊道袍包裹全身,順勢離開坑洞的范圍,不過沒有走遠,來到一個安全的距離止步。
“青龍關作為朝歌重要的關隘,大商確實不可能輕易放手,難不成會布置什么陰招?”
他思索再三,實在想不起原作中青龍關的劇情。
“唉,對照封神演義已經意義不大,反正不可能憑空出現禍端,肯定是截教在背后搞鬼。”
“深層融合的契機說不定與截教有關。”
他掃過面板,暴漲的靈視同樣不對勁,幅度堪比遭遇仙人。
來不及深究,目前當務之急是搞清楚狀況,隨即皮囊道袍化作一件破舊的士卒胄甲。
短短片刻,王免已經把雜亂的鬢發盤在頭頂。
唯有已出嫁的婦人才會如此行事。
王免抽出腰間的匕首,湊近眼前欣賞著自己的容貌。
噼里啪啦。
坑洞燃起熊熊烈火,在火光的映襯下,王免仿佛身披紅衣,咧嘴笑著等待情郎的婦人。
夕陽最后一抹余暉斜照在溝渠邊緣。
士卒剛剛忙活完,準備返回營地休息,才后知后覺的發現王免一聲不吭,“免哥?你咋了?”
矮個士卒以為王免不舒服,緩步上前想要攙扶后者。
不等他靠近。
清脆的女子笑聲傳來。
矮個士卒的右手懸在半空,指甲蓋因用力過度泛起青白,身后兩名同伴還在不斷詢問。
“媽呀,快…快跑!!!”
他瞳孔放大,眼底充斥著恐懼。
王免已經徹頭徹尾的化作女子模樣,只能從眉宇間依稀看出原本的五官,其嘴角不斷上揚,哪怕接近耳垂也沒有停止。
“嘻嘻。”
王免露出森白的牙齒,以及因為臉皮撕裂而裸露的舌頭,即便如此,依舊有種另類的嫵媚。
楊合移開視線,事到臨頭依舊未曾察覺端倪。
他毫無頭緒,但也不想繼續久留,姜子牙的重視程度,說明此禍端足以威脅到西周根基。
“先找個地方窩著等待時機再說。”
“免哥!你不要嚇我啊!”
王免的肩胛骨突然間反向凸起,伴隨令人牙酸的骨骼錯位,頭顱以違反常理的角度后仰。
他嘴角的撕裂已經蔓延到顴骨,粉色的牙床裸露在外,偏偏眉眼喜悅的彎成新月狀。
三人跌倒在地,王免脖頸發出不堪重負的動靜。
王免脖頸九十度折斷,以詭異莫名的妝容暴斃而亡。
三人愣在原地,直勾勾的盯著尸體臉龐,夸張至極的笑容帶有魔性,讓他們無法自拔。
楊合沒有回頭,但是耳邊已經回蕩著笑聲。
三人嘴角不經意間咧開,幅度夸張卻夾帶幾分嫵媚,而尸體卻已經看不出異樣,怎么說呢,就像是笑容轉移到別人的臉上。
楊合雙目緊閉,也不讓黑貓睜開。
他現在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只要目睹發笑的尸體,就會受到影響,就連韋護都難以幸免。
要知道,韋護雖然未到混元境,但好歹也是凝神境圓滿。
楊合不覺得自己會是例外,染上鬼笑怕是九死一生,“等等,先前士卒提到過,韋護是在周武王面前死的……”
“周武王不會染上了吧?”
他心里咯噔一下,剛想傳念詢問周武王。
正在此時。
乾元山法印失去作用,無法聯系到同門。
楊合錯愕的一愣神,接著見到一柄土黃旗幟落在數百米外,竟然隔絕乾元山法印的傳念。
“杏黃旗?!!”
他再熟悉不過,那可是姜子牙持有的至寶之一。
每當姜子牙動用杏黃旗,只能說明一件事情!!!
遇到無法處理的事情,必須借助杏黃旗布置法陣,以免導致局面惡化到一發不可收拾。
“不好!”
寶光一閃而過。
壓根不給楊合反應的時間,以杏黃旗為中心陣眼,不過幾息便籠罩方圓數里的面積。
相當于攻打青龍關第四守地的軍營淪為棄子。
楊合有些不可思議,十二金仙不一定會在青龍關,但姜子牙短時間內喚來幾個問題不大,為何會做出丟車保帥的抉擇?
鬼笑難道如此恐怖?姜子牙甚至沒有解決的把握?
楊合沒入黑貓的芥子空間。
茍命并不丟人,真身降臨典故世界是有三天的倒計時,三天以后自己就能返回主世界。
“融合失敗就失敗吧,浪費一千點靈視而已。”
“鬼笑絕對不簡單,也不知是截教哪位出手,還是說,上界仙人已經按耐不住了?”
黑貓渾身炸毛,鉆進營地附近的陰影里一動不動。
楊合熄滅陽火,全靠靈視的漲幅確認外界危險與否,黑貓反饋的情況也比較穩定。
“養貓千日,用貓一時。”
“黑子,等我晉升歸墟境,說什么也會拉你一把的。”
夜幕低垂,杏黃旗籠罩的范圍內一片死寂。
能活到青龍關的士卒都是老油條,不單單要提防大商軍隊,還要提防隨處可見的邪祟。
鬼笑的傳播途徑十分古怪,但還是有不少人存活下來。
他們躲在暗處一言不發,抓住僅有的生機。
楊合眉頭微皺,黑貓開始急躁起來,靈視過山車般上下起伏,黑夜似乎在發生著什么。
忽的。
明明處在芥子空間,卻聽到樂器吹奏的聲響。
“月老剪斷紅陽線,閻羅牽起鬼姻緣,今夜紙馬踏冥路,送儂嫁衣到黃泉~~~”
幽怨的女聲唱著唱著,仿佛已經泣不成聲。
楊合意識一恍惚,眼前突然出現一頂極艷的花轎,紅得像干涸的血,四角掛著銅鈴。
抬轎的四人腦袋低垂,嘴角彎成詭異的弧度。
“不對!!!”
“我他媽在黑貓肚子里,怎會看到外界的景象?!!!”
陰風吹過。
花轎的布簾抬起一角。
女子身影端坐在里面,不過四肢顯得松松垮垮,仔細查看,卻發現紅繩圍繞著關節勒住四肢。
紅繩盡頭連在花轎頂端,猶如一個在轎中上吊的新娘。
楊合一遍遍呼喚著自己意識蘇醒,目光卻不自覺的落在新娘身上,從紅繩的綁法可以分辨,像是一種非常邪門的冥婚。
冥婚通常是由死去的男女合葬結親。
紅繩有克制邪祟的作用,如果冥婚的一方需要紅繩捆綁,說明該尸體是有化鬼的可能性。
“醒來!”
冥婚的景象戛然而止。
楊合猛地睜開眼睛,太陽穴生出刺痛,環顧四周依舊待在芥子空間,周遭全是雜七雜八的陰物。
剛剛極為真實的畫面明顯是夢境。
自己一個臨近成仙得道的混元境做的夢境。
“嘶。”
楊合雙臂一陣火辣辣,只見左右手的皮膚消失大半,露出血淋淋的肌肉,差點蔓延到肩膀。
“有第二種禁忌?”
“鬼笑。”
“鬼夢。”
楊合仔細回憶,夢境的記憶有些模糊不清。
但他可以肯定鬼笑、鬼夢的源頭不一樣,王免所化的女子和舉行冥婚的女子氣質不符。
喵!!!
楊合精神一振,溝通黑貓注意到氣息正變得黯淡。
黑貓也無法在鬼夢的侵蝕中幸免于難,已經從尾巴開始,下半身的毛皮被完全剝掉。
楊合若是繼續留在芥子空間的話,黑貓片刻就會身死。
他鉆出芥子空間,隨即把黑貓攝入寶骨陵。
瞳鬼比楊合更加著急,大量眼蟲寄生于黑貓的體內外,在尖銳的嘶鳴后,黑貓炸毛醒來。
楊合顧不上黑貓,頭皮發麻的站在營地外。
受到鬼夢影響自然不止是一人一貓,不過好在營地附近沒有尸體,暫時脫離鬼笑的威脅。
十幾名士卒正緩步走到月光下。
他們鼾聲連連,表情無比迷醉,皮膚從指尖開始剝落的,如同掀起一角的紅綢,沿著指骨、手腕、脖頸一路向上卷曲。
猩紅的肌肉在月光照射下,根本就是一件嶄新的嫁衣。
那縱橫交錯的血管是金線刺繡,顫動的肌理是織錦暗紋,甚至隨著呼吸起伏洇出的細密血珠,是綴滿嫁裳的珊瑚瓔珞。
“媽的。”
楊合差點忍不住干嘔,匆匆朝著營地偏僻的角落而去。
沒走幾步,表情變得無比難看。
他的懷里不知何時多出一張婚書。
“第三種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