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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棲遲堂內聞真意,蔣青得授劍丹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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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威城、費家  潁州費家棲遲堂內,爐中“凝神香”燃得正穩,青煙裊裊繞著今日梁間特意擺出的《劍丹圖》流轉不停。

  圖中修士負劍而立的姿態,竟與堂中靜立的蔣青隱隱相合。

  今日堂內并無尋常座椅,只在案后鋪著一塊丈許見方的云紋軟墊。

  費天勤此時正伏在軟墊上頭,羽翼此刻收攏著,頭頂一縷赤色羽冠微微顫動。倏然,便見得這老鳥眼皮一抬、一雙金瞳清亮如琉璃,正落在蔣青身上。

  蔣青入堂已有半日工夫,玄色劍袍下擺垂貼地面,饒是入得堂內后,費天勤連半個字都吝得言講,他面上卻無有什么急切之色。

  只待這時候費天勤有了動作,蔣三爺這才緩緩收束心神,躬身拜道:“晚輩蔣青,拜見老祖。”

  費天勤溫言開腔:“你入堂半日,未觀堂中典籍,未掃梁上丹經,只守著這份靜氣。在你看來,這份與劍相伴的定力,竟比結丹大道更重要?”

  蔣青垂首應道:“老祖說笑,結丹乃修士道途樞紐,晚輩不敢輕慢。

  只是晚輩自入道伊始,便由大師兄教導修習劍道。大師兄要晚輩習劍,晚輩便未敢怠慢。從初時不喜至今時不舍,卻已有逾百年,卻就一時有些難改”

  他說這話時,語氣平淡卻字字篤實,連指尖都不自覺地繃緊。

  那卻是常年佩劍養成的習慣,仿佛只要心念及劍,指尖便有了握劍的力道。

  蔣青話音剛落,坐在其左肩的通明劍猿也抬了抬首,一雙靈動的眼睛看了看蔣青,又看了看費天勤,隨即又垂下腦袋。

  費天勤的金瞳微微瞇起,赤色羽冠輕顫,在其看來,蔣青只這么寥寥數字,便就已勝過許多高門大戶的貴胄膏粱,但聽得這老鳥輕咳一聲、淡聲言道:

  “待劍至誠,無怪你有此造化。莫要往你那憊懶師兄臉上貼金。老祖我難道不曉得,于他手里頭,這是劍是棒、都幾無他樣,又哪里能配教你習劍?!

  唔.黑履那小輩與你教導或是不多,但引得這路,卻是不差。說來也怪,你叔侄二人出身在這邊鄙地方,哪里來的正統教習?

  若依著老祖我看,你們這路子或都不比裂天劍派那些劍瘋子稍差。嘿,說起黑履那小輩,卻不曉得他孤身去了外海又是若何。”

  言到這里費天勤搖了搖大腦袋,顯是對于黑履道人道途不甚樂觀。

  畢竟依著這老鳥其看來,康大寶愿得在費家面前伏低做小,雖要少些英雄氣概,但到底因了費家襄助、丹成中品。

  于今后修行順遂這番關鍵事情相比,黑履道人所求“自在逍遙”,卻是不值一提。

  若是黑履道人心氣低些,或也不至于今番淪落到生死難料的境地。

  “至于上品金丹.”費天勤心頭一嘆、發聲嗤笑。

  它先將這些思緒清出腦中,繼而言道:“蔣小友你可曉得,今番要疏荷返還潁州,卻不曉得我與阿弟又是擔了多少族中非議,這才成行。”

  聽得費天勤突然提得昨日方才乘上費家靈舟的費疏荷,蔣青一時卻不好應話,只得耐心聽著。

  “嘿,老祖我也不做虛言,疏荷能得此番造化,除卻你那師兄康大寶之外,小友你也居功至偉。”

  “晚輩受寵若驚!”

  “言些實話罷了,何消如此,”費天勤淡聲念了一句,言語里頭情緒不明,繼而又道:

  “若不是小友與那憊懶小子向來同氣連枝、兄友弟恭,這事情或也能成,但多少要令得老祖我遲疑許久。”

  “遲疑許久,疏荷這輩子或就難再得這番機緣。”費天勤的金瞳微微轉動,話鋒一轉,語氣里頭卻也多了幾分鄭重:

  “小友與你那掌門師兄不同,他之丹論,當年南応也曾與老祖我講過。立意太大,不是好事,非是如他這等小修、甚至我潁州費家能擔。

  便算僥幸成丹,將來是風云化龍、亦或是遲滯不前,或都難言清楚。而小友你眼里頭只有劍,心無旁騖,這卻要便宜許多。

  老祖我修行數千年,眼力不比尋常真人稍差、卻有些心得能言語你聽。你細細記了,便算難應你本事,總也無有錯處。”

  蔣青聞言,神色一肅,躬身答道:“晚輩求之不得,還請老祖指點。”

  費天勤發聲輕笑、分出枚翎羽一點,半空中一股溫和的靈力散開,將堂內的凝神香煙氣攏得更勻:

  “修士結丹,首重丹論。丹論者,非爐鼎鉛汞之術,實乃修士自證之道也。便以你師兄的‘清濁世’來做舉例、內中是言‘心濁則世濁,心清則世清,非天地生濁,乃人心自迷’這些話有些意思,兼也應和此理。

  不過你聽后卻不消執著于這其中的清濁之辨,只消再將你混元鎮霄的‘混元’二字,細細思量。”

  “‘混元’二字,細細思量”蔣青喃喃一陣,生出來些若有所思之色。

  “老祖的意思是,‘混元’不僅是劍道之理,或亦是晚輩的結丹關節所在?”蔣青抬頭,眼中帶著幾分探尋,肩頭的通明劍猿也似有所感,抬起小腦袋望了望費天勤。

  這老鳥呵呵笑了一聲:“老祖我是這般想的,小友可參可悟,但修行之事,便算面前與你來做教導的是位大羅金仙,照舊亦不可盡信,仍需得敢思敢想,方才能證自身,”

  費天勤言到此處語氣一頓,繼而言道:“這一點,你那憊懶師兄,倒是想得十分清楚。”

  蔣青聽到這里,都已覺有些茅塞頓開,便連含糊不清的丹論似也有了些明悟方向,即就又對著費天勤俛首拜過:“多謝老祖教導。”

  “呵,這又算得什么教導?!”費天勤搖了搖頭,又發言道:

  “老祖曾我聽聞你家有位姓連的師叔,在絳雪真人那里頗為得寵。他早年間在裂天劍派洪文上修得了部上乘劍理,當年還曾傳做閑人談資、卻不曉得小友可否得授?!”

  “不瞞老祖,若非連師叔如此厚恩,晚輩參透不得這份劍理,都恐難從衛顧澤手中留得性命!”

  聽得這里,費天勤眸中竟就再生一絲異色出來,固然連雪浦這等身份,自不可能得到洪文上修劍理真義,但蔣青不過一區區真修,便就能參悟巔峰上修所授劍理,卻也難得。

  畢竟認真說來,這老鳥歷仕三朝、修行幾千年,在真人之下向來縱橫無忌,但裂天劍派的洪文上修,卻就算得真正能令他忌憚的幾人之一。

  費天勤緩緩點頭,淡聲言道:“你家師兄倒是將重明宗這門風管得不錯,你那師叔明明自己都難得自保,卻還想著你們這些后輩。

  若是康小子爭氣,再穩上二三百年,好令得這股子勠力同心的心氣不散,將來你家前途,怕是不可估量。”

  “多謝老祖夸贊,”

  既然費天勤開口贊得是自家師兄,蔣青倒也坦然受了,不過他轉頭又抓著費天勤言語里頭那“連雪浦難得自保”咀嚼一陣,正待發問,

  卻又見得上首費天勤看其反應、倏然一樂,繼而又輕聲念道:

  “若是依著家中小輩所見,是要將你與你家師兄一般,納成族中嫡婿,卻才好再發教導。不然外頭人或要言我潁州費家這是因了阿弟大限將至,這才廣結善緣,或要招惹豺狼,”

  蔣青聽得這里,便要解釋,不過卻又被費天勤搶言道:

  “這卻是貽笑大方之言,小輩們一個個皆以為嫁些女兒出去,就能將雙方合成一家、自此休戚與共。卻不想這法子,卻還要因人而異”

  費天勤眸中生出來些戲謔之色,又發言道:“康大寶或能因疏荷這貧賤夫妻、被這一片癡心焐熱,但小友卻是不行。便算嫁十個、百個女兒予你,照舊亦是不行。”

  此時這老鳥言語雖是糙了些,可蔣青被如此直白點中,先時一怔、過后卻也不屑來做解釋,這便面色一正、緘默不言。

  然費天勤見其反應卻未意外,反還特意解釋言道:“講這話不是言小友不對,其實歸根結底,小友與你家那黑履師叔,其實是一樣人物。”

  蔣青眸光一滯,卻仍舊未有開腔,便聽得費天勤繼續言道:

  “修行人首重自身、天經地義。然小友比起黑履那小輩,卻還要失些純粹。小友除了自身以外,卻也太過看中那兩位師兄。甚至說,或還要將兩位師兄、看得比自身還要重些。”

  這老鳥再笑一聲,悅聲道:

  “既如此,康小子若是一直與我家親近,那小友便就不可能不與我家親近,何消再嫁女拉攏、反還要白費些嫁妝?!老祖我卻也清楚,便算對小友再好,亦不過是錦上添花。

  哈,然老祖我卻不吝得做這錦上添花。”

  費天勤言語得如此直白,卻就令得蔣三爺面色一沉,心頭稍驚。后者心頭只道這老鳥非但強橫難匹,怎么竟還如此洞明人心?

  “不過兄友弟恭雖是好事,但如此之下,或就與小友你心意相悖、要成小友你將來修行桎梏。

  至于將來這是否思變、如何思變,卻就是該小友一人思量的了,此后外人勿論是做何言、萬莫輕信。”

  聽得這里蔣青卻才曉得,原來這老鳥言了這么一篇長篇大論,竟就是為了引出這最末一句來做告誡。

  如此這番苦口婆心,怕連好些費家上修都從未得過,卻就是真將自己視作了親近子侄。

  蔣青心緒向來難得輕動,不過此情此景之下,卻也不免對這老鳥生出來些真摯謝意,即就又不顧勸阻、大禮拜過。

  “呵,”費天勤眼里頭滲出來些得意,且言語也難得不做刻薄,“磕頭蟲”三字剛要噴出,即就又被其咽回口中。

  它再分以翎羽,羽根倒持過來,點向其頭頂梁上《劍丹圖》,細聲囑托:

  “這是當年在羆殞峰的時候,便就為小友你備好的。血劍門當年有位小輩自不量力,親手贈我。然葬春冢一眾宵小竟還敢揣著狗膽來搶,嘿嘿”

  但見得這老鳥尖喙一開、似是樂了,蔣青便就曉得葬春冢那幾位膽大包天的上修下場多半不好。

  “雖是殘圖,但足夠得小友參閱一番,多少能為結丹增些助力。我費家典籍前番遷至山北鳳鳴州時,皆已搬走,不過我與東古、南応亦也與小友湊上些許、當也夠得。”

  蔣青順著費天勤翎羽所指望去,只見《劍丹圖》上除了修士負劍的身影,角落處還藏著幾處細微的靈力紋路,此前他竟未曾察覺。

  那些紋路蜿蜒如經脈,與他練劍時靈力流轉的路徑隱隱相合,圖中修士劍尖凝聚的光斑,更是像極了他丹田中靈力匯聚的模樣。

  “多謝老祖厚贈。”蔣青再次躬身行禮,語氣中滿是鄭重。他知曉費天勤口中的“些許典籍”絕非尋常之物,更遑論這張歷經波折的《劍丹圖》,這份心意,自不消多言。

  費天勤擺了擺羽翼,語氣又恢復了往日的平淡:“莫要謝得太早。這些東西雖能為你增些助力,卻也需你自己悟透,且我家也不會為你提供結丹靈物。

  你那‘混元’劍理,再配上這《劍丹圖》的紋路,若能參透其中‘劍丹同源’的道理,丹品上頭,或也能做些肖想。

  只是切記,莫要將典籍當作教條,就像你練劍時不會照搬他人劍招一般。結丹之道于將來修行至關重要,莫做后悔之事。”

  它頓了頓,金瞳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我家阿弟,便是前車殷鑒”

  “晚輩明白了。”蔣青抬起頭,眼中迷茫漸退。

  “如此便好,”費天勤見狀,金瞳中露出幾分贊許:“好。時辰不早了,便應你師兄所請,往后便就在費家修行。若有修行上的困惑,老祖我若不在,東古、南応若有空暇,亦也求得。”

  蔣青應了聲“是”,伸手一招,一股清風小心翼翼地將《劍丹圖》揭下,又接過費天勤遞來的幾卷典籍,不收入儲物袋中,只是小心抱住。

  肩頭的通明劍猿似是知曉這些東西如何重要,遂也收斂了往日的活潑,乖乖伏在他肩上,不再亂動。

  走到棲遲堂門口時,蔣青忽然轉身,對著費天勤深深一揖:“老祖今日教誨,晚輩永世不忘。”

  費天勤擺了擺羽翼,語氣里頭透著些灑脫味道:

  “你自只管好生修行,老祖我修行幾千年,在外頭有的是人情可用,根本不消你這小輩來做擔憂。

  我潁州費家自前朝伊始綿延至今,仍是枝繁葉茂、自有道理,總不消你一小輩來撐場面。”

  蔣青再不言是如何感激,只是俛首再拜。然費天勤再不應他,只是一揮羽翼,合上門扉,再是朝著空蕩蕩的堂內言道:

  “重情重信兼有本事者,固然有些可笑可嘆,卻才好落注。好在現下這道理,南応也已曉得.”

  這老鳥言過之后,卻不曉得自己現下是該作何,便就又回味起蔣青前番在堂內所言的劍理、細細推敲,卻覺有些意思。

  然而才約么過了半盞茶工夫,它這興致即就敗了大半、只低喃起不久前傳來的消息:

  “銀刀駙馬沈靈楓竟然都能動了,這京畿有變,眾家對宗室或要一改疏離現狀,這于我費家而言,卻算不得是一好事。”

  不過這低喃聲后許久,費天勤才又幽幽念道:“這清閑享不得太久了,哪怕是白參弘就在前頭,那山北道,老祖我也得去上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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