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日過去,康大掌門難得的沒有吝惜靈石,是以一行人很快即就駕著奎星梭臨到騰文府。
而在各位長輩或有或無的授意之下,康令儀這位小奶奶與裴香草相處得殊為融洽,兩個小丫頭與小雀兒一路嘰嘰喳喳,傳入人耳中卻也不覺吵鬧。
萬寶商行所在坊市殊為繁華,整個山南道都找不出能與其相匹。康大寶早前已來過數次,輕車熟路即就帶著眾人行到地方。
外頭的門子頭戴赤色幞頭,英武雄壯;進門兩側的俏婢身穿羅綺、人比花嬌。
只看其身上靈蘊,便就曉得能被萬寶商行挑來外頭做門面的確是不差,若放在小門小戶里頭,說不得都能算得族內中堅。
康大掌門到的時候,萬寶商行堂內還有幾個練氣修士正在里間做買賣,聊得也只是幾十枚靈石的小生意,不過待客的那位低等掌柜修為雖要高出這些客人不少,面上表情卻也稱得熱絡,渾不似有些商號主事常擺出來那些倨傲嘴臉,足見這萬寶商行行事作風,卻是別家難比。
萬寶商行立派已久,迎來送往皆有章法,見得康大寶一行人等進入堂內,伙計眼力不差,只看為首三人康大掌門淵渟岳峙、費家貴女雍容華貴、重明蔣三器宇不凡,便就曉得來人不是自己能得應付,先遣身側俏婢奉上參湯,自己則入后選了真正能主事的上司出來接洽。
“這參湯若是拿到食肆去售,怕不是要售個小十塊靈石?”康大掌門淺嘗一口,發覺滋味兒雖是不錯,卻與自家無用,便就將手頭這盞讓與康令儀喝了,渾不在意這天真可愛的長女愿不愿嘗自家老爹的口水。
還是一旁的張清苒心疼女兒,自將那盞參湯端給懵懂無知的雀兒飲了,這才算解了小姑娘的燃眉之急。
費疏荷嗔怪地看了自家夫君一眼,正待做些規勸,卻見得一個胖員外模樣的中年男子從后迎了上來。
這男子身穿錦袍,頭上進賢冠上嵌著一顆足有雞子大小的黃虹玉,算得上是煉制二階靈器的上好靈材,尋常只指甲蓋一塊大小,便就能勾得筑基真修死斗,隕落幾條性命都不稀奇;而今只被這男子用作裝飾,了不起有些養靈、凝神之效,堪稱是明珠暗投。
這些年來已經見過不少世面的康大掌門不覺有異,面上神色如常,嘴角微翹、迎了上去。
中年男子禮數周到、拱手作揖:“山南道萬寶分行六掌柜嚴峰武,見過道友。”
康大掌門拿出來平時吝得使用的風調開爽之氣,笑聲還禮:“云角州重明宗康大寶,見過道友。”
“原是康掌門當面,失敬失敬,”嚴峰武表情自然,便連康大寶這等了然人心的,亦都難辨出來他到底有無有聽得過自家名聲。
只是不及細想,嚴峰武卻已當先發問:“卻不曉得康掌門此番來萬寶商行,是要遴選珍物、還是要販售瑰寶?”
這一回康大寶笑而不答,只是將袖中請帖稍稍露出衣角,嚴峰武終于稍稍愣然,繼而目中閃過一絲詫異之色,但只是半息工夫即就又恢復如常。
萬寶商行一層販得練氣物什、二層販得筑基物什、三層自是販得金丹物什,四樓暫不開放。
這一二三層確與常人所想不同,這上頭不設門檻,任何修士只要手頭靈石充裕,都可登樓一觀。看萬寶商行那行事作風,倒也不虞遭人盜搶。
只是修士若要越階登樓,卻需得繳納一筆殊為不菲的保金,待得交易完畢過后,自會退回。僅憑此條,也能杜絕大部要長見識的小修所帶來的困擾。
不過與康大掌門臨行前所想不同的是,萬寶商行的拍賣會卻不是在殊為神秘的四樓舉行的。
嚴峰武自引著康大寶一行進了堂后,行進數步,眾人便見得內中有塊看起來平平無奇蜃氣屏。
這屏上本在流動著幾樣寶光粼粼的珍物,好做展覽。不過當嚴峰武緩步行到蜃氣屏前,從腰間取下一枚六角小印,輕輕往蜃氣屏上一按過后。
只見得這印上金字甫一落在屏上,本在緩緩涌動游走的雪白霧光即就倏然散開。待得內中漸漸顯出來一靈氣漩渦過后,康大掌門法目一亮方才了然,原來這萬寶商行是將一洞府入口煉在了蜃氣屏中。
他見識淺薄,見得此景卻覺有些新穎,費疏荷卻是見怪不怪,與張清苒一人拉著一小丫頭挪步到了蜃氣屏前靜靜等候。
待得靈氣稍稍平息一陣,屏中漩渦中便就漸漸有角聲傳來。這角聲頗有古意,又帶些蒼涼,令得本安然立在裴香草腕上的雀兒都被嚇得躲在了康大掌門身后。
后者也不驅趕,只將尚算強橫的神識悄悄探出,發覺卻根本探不得屏中底細,亦就只好放棄。
好在屏中人也未有令得康大寶等候太久,約么幾息工夫過后,待得這屏中傳來的角聲愈發清晰,嚴峰武便做個手勢,引了眾人躍入蜃氣屏中。
內中世界卻是截然不同的一副光景,似如浩瀚虛空,空無一物,便連靈氣似也對比外界稀薄了許多。康大掌門這時候再以神識探出,卻覺此方洞府似是無邊無際。
自他明月觀想法修行至大成境界過后,便連如袁不文、岳檁這等頂尖散修,神識怕都要差他一籌,現下卻連他都窺不得這洞府邊際,這洞府占地之廣,怕是比當年的觀山洞府都不遑多讓。
不過康大寶也不急發問,只是看著面前一駕巨大的獸車,目中有些震撼之色。
這獸車是由一金甲燦亮、頭生銀角的巨獸所拉,康大掌門認不得這獸來歷,但覺能感受到這巨獸靈力浩瀚如煙,非是自己能匹。
“三階靈獸?!”康大寶心中驚疑一陣,只是不消發問,即就又篤定非常。
不光是他一人驚疑,駕獸車的皮袍老修亦有詫異,輕咦一聲:“今番拍賣會倒是來了不少小友,才接了一波不久,竟又來了一波。”
“這竟是位上修?!”這時候便連費疏荷都有驚詫之色流出,畢竟便算貴為潁州費家這天下聞名的巨室,也到不了延請金丹上修迎來送往的奢侈程度。
嚴峰武通曉人心,見狀便就出來解釋言道:“晦明洞府乃本行在大衛仙朝一十六處乙等洞府之一,此洞府乃我家豐德真人所開辟,迄今不過六甲子,時有雷炁火煞溢散出來,若是沾染得了,便連尋常上修亦要生些狼狽,于是便專配了武宣前輩駕著瑞麟獸車、以為接洽。”
“竟然舍得將一十六處乙等洞府之一遷來山南道,若說萬寶商行下這般大的本錢不是為了匡琉亭而來,外人怕是難信。”
“多謝前輩護持。”康大掌門當即引著一眾人等作揖拜了兩拜,一拜上修、二拜靈獸。
瑞麟獸倒是積極,昂首打了個響鼻。獸車上那位武宣上修只是稍稍拱手便算還禮,不過嘴上卻是頗為客氣:“諸君乃是本行貴客,武某一介車夫,哪敢得一謝字?”
雙方客套過后,嚴峰武帶著康大寶一行登上獸車。
內中裝潢是有多么豪奢,自不消贅述。裴香草只覺這車內靈光刺眼,水汪汪的大眼睛剛要合上,這外頭即就有異樣傳來。
“啪”,
一道足有康大掌門腰粗的白色雷炁劃破虛空朝著疾馳的獸車猛劈過來,威勢足令得坐在廂中的康大寶都差點戰栗起來。
可外頭那位武宣上修卻是不慌不忙地揮起手中駕車所用長鞭,繼而朝著頭頂雷炁猛然抽去。威勢驚人的雷炁挨了鞭子,似是陡然失了精神,片刻后即就消散入無盡的虛空之中。
只是雷炁方停,火煞又來,半片天幕似是燃起來了一樣,未及獸車臨近,便就有滾滾熱浪鋪蓋過來,臨了卻被獸車上的重重法禁隔絕開來,便連身處其中的裴香草,似都未有因此而表露出來一絲異樣。
這下武宣上修收了鞭子不做動作,前頭的瑞麟獸則在目中顯露出來一絲不悅之色。它鼻腔中冒出來兩截白汽,大口一張,從喉嚨里頭滾出來一輪白色光球灼人眼球、砰然射出。
火海被其倏然炸出來一個巨大的破口,瑞麟獸四蹄迅捷無比、身如雷光,只在呼吸之間即就帶著獸車從容通過,屬實令得車內眾修心生敬佩。
康大掌門眼力不差,自是能覺察出廂外那一人一獸本事是如何高強。較之當年重明宗上下合力斗過的赤心教道子古成森,自是高出來不止一籌。
是以依著康大寶看來,這為萬寶商行迎來送往的差遣還真不是任一上修都能做得,至少如烏風上修這等人物,就還是要稍稍欠缺些。
獸車又約么行了盞茶工夫,即就行到了一處鐘靈毓秀、天青水碧之所,入眼之中,一片豐沃的靈地上頭星羅密布著數十個古素小院。
武宣拿起鞭子瞇起眼睛稍稍一量,即就選好了一處空置院落。瑞麟獸不慌不忙邁出幾步,便就到了地方。
康大寶等人留下與一人一獸好做寒暄,康令儀則是帶著早就按捺不住的裴香草蹦蹦跳跳下了獸車、推門入院。
“這院子可要比爹爹的氣派許多,便連母親的也比不得。”康令儀出身也算不得太差,可甫一入了院中,卻還是被其中景象迷亂了眼。
內中有個宮裝婦人,乃是院中女使,姿容不算一流,但這氣質卻是恬靜,令人難生惡感。她見得康大掌門等一行也跟著入院過后,便就引著眾人介紹起了院中布局。
閉關室、煉丹房、煉器室麻雀雖小,確是應有盡有,且一應設計皆是為金丹所用,甚是罕見。
重明宗這些年沒少不惜成本大興土木,可若依著康大掌門看來,對比起這小小院落卻還是遠遠弗如,而這樣的小院,僅是此地便就有數十處,足能令得他艷羨不已。
這女使介紹到最后,復又補充言道:“五日后拍賣會即就開始,大掌柜當是會親自主持。正堂內懸有本次拍品畫簿,上有詳細解讀,貴客可以稍作參詳。若是貴客家眷五日后不愿隨行,亦可安坐院中。院中碧池中藏有一面蜃氣屏,屆時當可透過屏中,看得拍賣廳內境況。”
康大寶道了聲謝,本以為這女修即就要行禮退走,孰料后者卻一直朝他盈盈在笑,這般反應倒是令得康大掌門有些摸不著頭腦。
最后還是費疏荷上來,遞了枚鏡湖明珠,方才令得人家滿意而去。
“這又是興得什么規矩?!”康大寶臉皮一抖,稍有肉疼。費疏荷美目橫他一眼,似是厭急了他這寒酸做派,最后卻還是柔聲解釋道:
“這些女使一個個都是出身不凡,不然哪能得來這等伺候金丹的好差事?人家便算不發一言,我們亦需得多多親近、自有表示。
區區些許阿堵物算得什么,若是因了這點兒蠅頭小利、不明不白地得罪了大人物,那才是追悔莫及了。”
“能聽諫言”能算得康大掌門身上為數不多的亮眼之處,既然自家正妻言之有物,那么他也就將那點兒心疼意思強按下去。
若是早曉得這地方這般好,他說不得就不帶妻妾女兒了,將門中那些修習丹器符陣的出眾弟子皆帶過來,好好用用這院中的上佳寶地,僅是這短短幾天的賃資,說不得就能將費疏荷付出去的那枚鏡湖明珠抵回來。
拋去這些雜念,康大掌門便邁入堂屋,戟指一揮,就令那上頭懸掛的畫簿緩緩展開。
“黃龍木,木屬結丹靈物,可助筑基真修提升一成結丹概率,且不因年齡衰減藥效,亦可以其用作主材,煉制金丹后期修士所用修行丹藥黃龍百味丹。”
“龍角劍,出自沉工派今世掌門之手,上品法寶。上附蛟屬精魄,劍修若用,需得小心劍心失凈,暴戾自生。”
“千年蟬蛻,化嬰丹輔料之一”
這上頭沒有一樣物什是康大掌門不想要的,偏也沒有多少物什是他能買得起的,勾勾畫畫一陣,正做權衡,卻又在畫簿角落里頭見得一物,令得他眼前一亮:
“長青藤?!”
(本來不想斷在這兒的,但今天真來不及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