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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失干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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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鴉山脈、毗鄰洪縣境  濃厚的煙瘴如活物般翻涌不休,紫灰色霧浪裹著腐殖質腥氣漫過一個個修士的護體靈光。

  那霧氣凝成膠質附著在一件件道袍下擺,令得這些修士每走一步,都在青苔斑駁的巖面上拖出墨綠色的粘稠痕跡。

  倏地,倚在巨木下的一具枯骨驀然發出脆響。

  領頭修士抬眼看去,只見得一柄已經銹爛了的飛劍正斜插在其肋骨架里,劍柄纏著遭毒瘴浸爛、只剩半截的避毒綾。

  領頭修士目色一凝,認出來這正是旬日前才失蹤了的同門師妹。

  待得看過了這具枯骨過后,領頭修士才發覺自己似已想不起來了才分別了不過旬日的師妹那嬌俏可愛的稚氣臉龐。

  緊接著他攥著龜甲羅盤的白皙右手滲出冷汗,他指節擦過盤面時蹭掉幾片剝落的卦紋,卦象早被瘴氣蝕得模糊不清。

  腐木深處傳來陣陣窸窣聲。

  領頭修士不敢怠慢,猛然后撤,靴跟卻陷入冒著氣泡的泥沼。一階上品月牙犀皮制成的靈靴被直接燙爛,足下血肉模糊的同時,一叢赤紅菌絲正沿著他小腿攀爬上來。

  赤紅菌絲所過之處道袍化為灰絮,領頭修士細嫩的皮膚浮現出蛛網狀黑紋。他顧不得痛,咬牙掐訣,口中的祛毒丹藥倏然化開的之際,其身上也散出白色靈氣、狀若氤氳。

  這縷靈氣卻在觸及菌絲的瞬間扭曲成幽綠色,菌絲消融并未有立即令得這領頭修士脫離窘境,散出的腐氣熏得他七竅糜爛、五臟劇痛,又是連服數枚保命靈丹方才稍有好轉。

  他都是如此狼狽,那么其麾下的一眾同門,境況便就更差了。一時之間皮肉潰爛的不曉得凡幾,饒是在這瘴氣密林之中,亦聞得到一陣濃厚的爛肉味道。

  領頭修士倒也果斷,取過飛劍削下層層爛肉,咬著牙涂抹了傷藥過后,又急聲發問:“潘師弟,陣基位置可選好了?”

  一個同樣渾身染血的素衣修士負劍上來,面上有些悲苦之色:“茍師兄,這處瘴氣之地要比之前輿圖上所述濃厚許多,咱們帶來的一階上品‘溶煙陣’怕是不夠效用,便是置好了,也祛不完此地瘴氣。”

  那茍姓修士面色難看,身上創處傳來的痛楚令得他齜牙咧嘴一陣,過后還是輕咳一聲,沉聲言道:“選好了陣基便就開始,行了這么久,若是什么事情都做不成,宗門師長又如何能與州廷與主家交待。”

  茍姓修士話才伴著幾片紅葉墜地,那潘師弟都未來得及應聲,瘴霧的深處便就亮起來兩點猩紅。

  一頭巨角虎趾的食血妖麋踏著沼水走來,巨角上頭寄生著一只巴掌大小的藍文蟾蜍,鼓脹的毒囊隨呼吸明滅不停。

  這妖獸甫一出現,便就激得場內眾修都提起了小心。

  藍文蟾蜍茍姓修士識不得,但只看著食血妖麋這一階上品妖獸便就提了小心。蓋因這類妖獸往往都是三五成群,且戰力不俗、遠超同階。

  茍姓修士想也不想,咬破舌尖噴出精血,欲要激得手中法器更為興奮,不想血珠卻在離體剎那,食血妖麋角上那只藍文蟾蜍發出來一聲怪叫,聲波蕩來,那茍姓修士一口精血頃刻間便被周遭霧氣吞噬,化作數條扭動的黑線鉆回其七竅。

  這修士只覺耳畔炸開萬千毒蟲振翅的嗡鳴,五臟劇痛的同時,胸前的護心鏡迸出裂紋,濺射出的法鏡殘片倒映著他道的眼眶正在滲出瀝青狀濁液、汨汨不停。

  “小心施法,那蟾蜍古怪!”

  茍姓修士乃門中的筑基種子,居然都遭此大難,余下眾修哪敢有絲毫怠慢,即刻祭出各色法器、各式符箓、各色道術,朝著頭前那兩只妖獸轟殺過去。

  瘴氣中又冒出來十余頭食血妖麋,品階都不低于一階中品,藍文蟾蜍叫聲古怪,滅人道術;食血妖麋體魄驚人、巨角犀利。瞬時間便就殺得這些書劍門的菁英弟子叫苦連連、死傷一片。

  “走走走!回稟州廷與主家,此地非我們能止!”茍姓修士大半臉皮都在滲出黃水,倉皇之下,就要帶著麾下一眾同門背身而走。

  倏地,一陣軍號聲從后陣傳來,緊接著,一隊軍容整齊的青衣道兵邁步上來。

  領頭那身背六葉青蓮道旗的隊主修為不高,不過將將練氣后期罷了,面對如此景象卻無有什么慌亂之色。其下道兵更是不消喝令,便就結陣相待,只等著隊主一聲令下,便就要陣列上前,將面前獸群斬做爛肉。

  不多時,待察清了面前獸群質量,那隊主才擺手一揮:“殺,莫傷了他們角上的蟾蜍。”

  茍姓修士才不管面前這是來的哪路道兵,看著援軍已至,只想著要走。

  可卻被后陣那隊主默然看過一眼,便就被其中煞氣駭得邁不動腿,只得看著一隊青衣道兵,十人一伙,配合默契,三兩下便就收了一頭頭食血妖麋的性命。

  那隊主顯是對一對對售價不菲的巨角不怎么感興趣,反是將十余只收進靈獸袋中的藍文蟾蜍頗為重視,貼身收好過后,他才抽出空來,稍稍瞥了一眼那茍姓修士,雙手一碰便算見禮:

  “重明宗野平水,見過道友。”

  茍姓修士聽得心頭叫苦,暗道:“怎么在此處遇到了他家!誒,他家不是因了康大寶那廝不要臉皮,攀附權貴落得個監察各家的差事么,怎的會在這般靠前的地方見得他們?

  這些青衣道兵便是重明宗練成的青玦衛么?看上去聲勢卻也不凡,也不曉得能不能與鐵家的獬豸鐵衛相比較。”

  然而他面上卻是無有異樣,只恭聲道:“書劍門茍尚一,見過野道友,道友今日援護之義,在下定會稟明師長、呈報州廷。”

  “哦,原來是書劍門的道友”野平水的神色倏然又冷了一分,語氣里頭也盡是寒意:“早曉得就等這些食血妖麋將他們嚼吃干凈過后,再上來收拾。”

  不過野平水卻也曉得現下已非是當年鐵家帶著書劍門等一眾附庸圍攻學林山時的場景了,兩家人如今面上還要過得去,免得為宗門招來口舌。

  于是他便只冷哼一聲,即就甩下這支死傷頗重的書劍門人馬、帶著麾下這隊青玦衛朝后行去。

  又約么行了半日工夫,帶行到了一處干凈平坦的溪谷過后,野平水便就帶著隊伍見到了袁長生正帶著一營由寒鴉山各家抽調組成的鄉兵在此稍歇。

  “師弟,你查查看。”野平水面色一喜,忙將懷中的靈獸袋遞予袁長生手中。后者嘴角微翹,繼而掐著指訣,含著丹藥仔細將袋中藍文蟾蜍點過,方才綻出笑來:

  “野師兄運道還真好吶,出去一趟尋得了這般多的藍靈蛤。”

  野平水也跟著樂了,他這些年便算認識到了自家練器天分不高、窮其一生怕是都難成上品器師,便跟著其師袁晉轉修兵術,但這門自小習練的手藝到底還未放下。

  他拿起一把靈金砂灑向已鋒面已有豁口的一柄上品短斧的同時,手結蘊火訣,見得靈金砂被藍火灼燒得噼啪炸響、將鋒面豁口緩緩填滿過后,野平水便分心開口言道:

  “若不是師父再三叮囑,不得朝前太遠,這藍靈蛤我說不得還能尋得到更多的。”野平水言到此處一頓,猶疑一陣方才開口言道:“也不曉得掌門師伯要我們尋這藍靈蛤是做何用?”

  明明不單是重明宗,整個重明盟都被費南応點了監察各家這么一件肥差。

  可康大掌門卻偏讓他們這些可以安待后陣、坐享其成的弟子各帶著本該在后轉運資糧的青玦衛散布山中,去搜尋這其貌不揚的妖蛤,由不得野平水不心生詫異。

  袁長生面上生出些傷色,卻不曉得該如何應,卻見得又一領陣的魏古帶著人馬回來了。

  二人看得出來魏古這隊人馬有些狼狽,不僅不少人都身負重傷,人數還少了小半,忙上去相接。

  “魏師弟這是遇到了二階妖獸?”袁長生滿臉關切,連法衣都破了的魏古卻是先將靈獸袋遞予前者過后,方才一臉后怕、沉聲言道:

  “這山中實在兇險,明明一路行過去連頭二階下品妖獸都未見得,再行一二十里,卻就直接撞到了一頭二階極品的風靈豹。”

  野、袁二人駭得倒吸一口涼氣,恨不能與魏古一道生出冷汗來。畢竟后者便算陣道造詣冠絕門中一眾小字輩,但到底不可能是那等兇獸的對手。

  便算整個重明宗中,除了康、蔣二人之外,也當無有人能匹敵這品階的妖獸。

  魏古解釋時候面色仍舊煞白:“連信符都不及發、好在秦世伯正帶兵在側、聞了動靜,過來相看時候見了師弟我打出來的那面六葉青蓮道旗,這才有命回來。”

  一旁二人皆是神情肅穆,感慨著魏古運道還真是不錯,竟然遇得到秦蘇弗出手相救。

  不過這魏師弟也不知是藝高人膽大還是為了湊足筑基善功發了狠,居然前行得這般遠。

  要知道,這一回韓城岳家因了這些年失勢過后,遭了費家不少打壓,一咬牙可是領了先鋒差遣、率著其下附庸擔了大半死傷。

  而秦蘇弗作為岳家嫡婿,自是要帶著一營州兵在后應和。

  魏古居然能撞得到他們,豈不是都湊到了先鋒左近了,這可遠遠超出了眾位師長所定的范圍。陷了不少同門、又累得各位師長又欠下一份人情,魏古便是尋得了不少藍雪蛤,這番回宗過后,怕是也要遭好一通訓誡。

  袁長生現也無暇替這師弟擔心,他只一面湊到一旁與一位同門師侄裹傷,一面開口言道:

  “這寒鴉山脈綿延數道,各處兇險不一。咱們平、斤二縣處當年多有山蠻各部立根經營,平戎一役之時,沈靈楓總管又帶兵屠戮、設立兵寨,監管一陣,是以哪怕過了二百余年,妖獸照舊不強。

  然毗鄰洪縣境這山麓卻是不然,當真十分兇險。

  只這么月余下來,僅是身故的同道便就已過兩千之數,可這路才走到了一半,且梳理的惡地也難穩當,也不曉得過后會不會往復。”

  “袁師弟,藍靈蛤可湊足了?”野平水甫一見得魏古這般下場,當即便就失了自滿之心,再不敢說那些“我自在前”的大話。

  袁長生頷首應了,淡聲道:“掌門師伯與我們定下的數額確實夠了,還稍稍超出,若是其余幾位師兄弟未尋夠,還可分他們一些。”

  “那便返程吧?”野平水收起手中短斧,提議言道。

  “待魏師弟再歇歇吧。”袁長生又安撫了一陣身旁的后輩,看向藍靈蛤的時候,心頭又生出來幾分擔心。

  說是要歇,其實也不過只過了一袋煙的工夫,眾修正待要拔營而走,都已各自駕起飛舟,卻見得從后來了一道靈光。

  甫一近了,便就能看得清其實是一艘金角飛舟。那飛舟見了重明宗隊伍慢了下來,繼而一個長大修士從舟上下來,疑聲問道:“長生,你怎的也在此處?”

  袁長生見得秦蘇弗也是一驚,忙躬身拜道:“世伯安好!晚輩等這便要返程了。”

  “是進來尋什么靈物不成?”秦蘇弗猜測問過,繼而又道:“我這舟中有一頭二階極品的完整風靈豹尸身,還有各階二階妖獸十余頭,一階妖獸成千,靈藥數百,你自登艦看看可有要取用的吧。”

  袁長生與秦蘇弗交際不多,蓋因后者自與岳家湊到一路過后,便就再難與重明宗一眾世兄弟走得太近了。

  袁長生只在幾處難過時候才見得了這位世伯,且也無有單獨相處時候、幾可稱得未有交際。而今一看,方才曉得門中師長所言不假,這位秦世伯當真大方。

  只是袁長生卻也不是個貪心之人,便就出言推辭了。

  秦蘇弗見狀也不多問,又出聲道:“你們是要返回后陣么?我這營州兵傷兵頗多,也需撤后休整,你們便隨我飛舟一道回去吧。此地兇險,有我在總要穩妥許多。”

  眾人眼神一亮,想著有秦蘇弗一路照拂,確要安全許多,袁長生也不推辭,當即拜謝:“那便多謝世伯了。”

  這一路上卻算不得十分順遂,中途遇到了三五回二階妖禽。野、袁、魏三支人馬合攏過后便算不懼,但定也要折損些性命。

  特別是袁長生麾下的寒鴉山鄉兵,人數雖眾,素質卻是良莠不齊,死傷定是小不了的。

  但隨著秦蘇弗的金角靈舟便就無有這煩惱了,后者甚至都不消自己出手,典軍府下的那幾名筑基修士便就能掃平障礙。

  只是行到一半就需得分路了,秦蘇弗這番還急需復命,且也不愿與一眾世兄弟面前露面,省得有邀功之嫌,便就又遣了一位黃面筑基帶著重明隊伍回歸后陣,交付在康大寶手中。

  秦蘇弗為人四海不假,可康大掌門又哪是個吝嗇之輩?這黃面筑基自是得了豐厚感謝,臨走時候笑容燦爛、渾如稚子。

  只是待其走后,康大寶面色便就倏然冷了下來。

  野平水與魏古茫然不知,還以為是因了魏古這一回折算門人過眾,惡了自家掌門,當即噤若寒蟬,不敢開腔。

  卻只有袁長生當即會意,遞出一只裝滿了藍靈蛤的靈獸袋,交付到康大掌門手中。

  后者也不說話,一探過后,方才長出口氣,繼而交待言道:“長生與我來,你們二人先帶人下去,靜待安排。”

  他一開口,小輩們自是恭敬應了。袁長生心頭焦急難耐,卻又不敢開口,只低頭隨著自家師伯掠過一個個矮帳,來到了后陣這種最為華貴的一個軍帳之中。

  這軍帳占地頗廣,里頭還燃著一汪剛引來的二階地火,甫一進入其中,袁長生便被這火氣灼得面皮一痛,直待他靈訣一掐,將法衣靈禁激發過后,方才舒服許多。

  地火中間的半空上浮著一尊丈高丹爐,諸位才尋到了各樣靈物的袁、蔣二位師叔,段、明二位師兄弟盡都面色鐵青,圍在體型胖大的欒供奉身側,以為護法。

  后者的面色照舊凝重,手中指決換了又換,快到袁長生都辨識不清,只見得陣陣殘影。

  隨著最后一道玄奧的指決合攏,帳內翻涌的赤焰將錦帛上的靈禁炙烤出琉璃紋路,丹爐爐身上鐫刻的十二道黃光符咒被地脈毒火舔舐得忽明忽暗。

  爐蓋每震顫一次,縫隙里溢出的藥香便能稍稍腥臭硫磺氣,亦能驚得下方巖漿炸開朵朵紅蓮。

  欒供奉表情嚴肅至極,青筋暴起的手掌懸空掐著控火訣,全然不顧其身上的極品法衣袍角都已被迸濺的火星燒出蜂窩細洞。

  倏然,他脖頸繃得筆直,冷汗剛沁出皮膚就化作白霧蒸騰,一聲輕咳吐出惡氣,不但令得下方的袁長生面露痛色,連丹爐爐耳懸掛的玄鐵鈴鐺都被其震得綻開蛛網裂痕。

  “怎這般久?!!藍靈蛤來了嗎?!!”

  康大掌門被喝得半天脾氣都無,當即將一袋藍靈蛤盡都倒了出來。不消欒供奉催使,他便曉得處理這味靈材。

  只見得他戟指一揮一點,這些丑物便就發出慘嚎,繼而身上藍文與毒囊便就抽離出來,融成一灘灰色靈液,緩緩往丹爐湊近。

  袁長生也是入品丹師,看得出自家師伯雖然手法照舊粗糙,但卻處理靈材卻是一氣呵成、幾無阻斷,曉得當是以強橫的神識強行促成此事,便就暗暗心驚。

  畢竟依著他的在各路典籍上所見所聞,這當是連尋常丹主都難做成之事。

  然而帳中人等卻都無心思為康大寶這神識感慨,只見得他在灰色靈液外頭附了一層靈力光團,避免其遭地火蒸騰成汽、徑直灌入了丹蓋的細縫之中。

  欒供奉見得此景,神識一查爐中境況過后,整個人即就明顯的松弛了許多。不過他照舊不開口,只是與康大寶微微頷首。

  后者面色一松,語氣仍舊未有轉好,只沉聲與身側的袁長生交待一聲:“出帳過后,傳諭那些還散在外頭收攏玄煞續炁丹丹材的師兄弟,要他們可以回來了。”

  “是,”袁長生亦是心憂不停,卻不好在此發問,答應過后,便就與康大掌門一道看向投向空中那尊丹爐、目不轉睛。

  帳中人都不曉得是過了多少時候,只聽得欒供奉手中指決倏然崩開、掌中靈華大盛的同時發出脆響。

  懸在地火上空的丹爐爐蓋大開,一大團清氣溢出,須臾間便就蔓延到了軍帳中的任一角落。

  欒供奉面上終于見得了一絲喜色,只見他將凝丹指決一散、戟指一點,爐中即就冒出來了一顆靈機十足的丹丸,被欒供奉握持掌中。

  其上暗紋如蛛網爬滿表層,半透明的膏體深處浮動著絮狀血絲,仿佛被冰封的活物經絡,每一次轉動都滲出陰寒濕氣。指腹觸到丹殼的剎那,幾縷青煙從裂紋中竄出,裹挾著血肉與靈草混合的腥甜,激得人鼻腔發麻。

  欒供奉輕咳幾聲,開口時候難掩喜色:“也是運氣,老夫時隔半甲子再煉這玄煞續炁丹,居然一道功成!合該你那師弟命不該絕!”

  由不得欒供奉不激動,他雖是難得的三階丹師,但因了修為所限,足有把握的三階丹藥亦不過寥寥數種,能一道練成玄煞續炁丹在三階下品丹藥中也算棘手的保命靈丹,確有許多運氣在里頭。

  帳中眾修無不激動,一一俛首作揖:“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欒供奉輕哼一聲,顯是對此場景不怎么感冒。心頭暗道:“那裴小子怎么再次筑基還未成?!若是真就這么白白死了,那老夫我豈不是虧大了?”

  不過這番事發突然,也不曉得去京畿的信能不能送到那些蒯家人手頭,欒供奉都看不得他們緊張與否,卻還是被康大掌門求來再煉丹藥。

  只是他這心頭固然不爽,不過卻也早想通了,既然重注投進去了,那么也只得繼續跟進、免得一把輸光的道理。

  既然前次欒供奉都舍得將壓箱底的物什拿出來為裴奕延續道途,那么今番這玄煞續炁丹材料固也珍惜,但卻遠比不得前者,自然更愿意給了。

  畢竟丹材之中,除了少數幾樣珍物之外,余皆不齊,其他多是康大寶召集門人緊急在寒鴉山搜尋、各大坊市采買回來。

  欒供奉此次自然又出了大力,但真金白銀卻付得不多,自然也是舍得的。

  只是欒供奉才將將把丹丸放進玉瓶,召來一股暖風,緩緩遞予康大掌門手中。而就在后者躬身接過玉瓶的同時,帳外也有一道信符駛入。

  倏然間,連帶欒供奉在內,眾修面色皆是一緊。

  康大寶按下心慌、強做鎮定,將玉瓶攥進手中的同時,伸指將信接過一觀。

  不過只是又幾息過后,他便是全身一震、痛色難掩。袁晉與蔣青登時面色大變、忙湊過來,只是一一觀信過后,也皆是牙關緊咬,久不出聲。

  欒供奉能以散修之身,活了二百余年、成了三階丹師,不曉得是個多么精明的存在,見此情景,哪能不曉得是發生了何事?!

  瞬時間,他這滿腔喜意瞬時即就化作空無。

  欒供奉一張胖臉史上神色難看至極,他也不與眾修說話,只奔到了康大寶身側,粗暴地掰開其手,將好容易煉成的玄煞續炁丹拿了回來,邁步要走。

  “康某永記道友援手之恩。”

  “呵,你”欒供奉聞聲,面生嗤笑、心頭怒極,正待回頭張口喝罵幾句。但“婢”字都已含在了口中,就要從齒縫中溜出去,卻就見得了康大掌門那雙漠然至極的眸子。

  欒供奉這也才想起來,他固然在費家地位超然,但康大寶近來卻也要比過去才勝了福能時候更受器重,卻也無有與后者交惡的道理。

  畢竟這出身卑賤的小派掌門,現下看起來,卻也是歙山堂中除了費伯風、費仲云這兩個金丹種子之外最有希望得證上修的幾人之一。

  于是他也只冷哼一聲,滿臉不爽地出了軍帳。

  這時候,哪怕小字輩們心頭也如明鏡,卻也還是抱著一分希望湊上前來。袁長生心頭最急、然這步子卻邁得最慢,明明只相隔數丈,他卻久走不過來。

  行到一半,袁長生便實在不敢再去靠那封信符了,他朝著康大掌門囁喏出聲:“掌門師伯.”

  后者悵然一嘆,召來一股清氣,化成一掌,伸指將信符緩緩鉗到袁長生手中。

  “長生,你沒有師父了”

  “怎么怎么就.”

  信符跌落地上,帳中有啜泣聲響起來。

  可康大掌門無暇傷心,他朝著袁、蔣二人交代道:“叫長生回去料理后事,此間開辟之事乃是費家所托、耽誤不得,余下人各司其職,萬事等此間事了,再回去見裴師弟。我先出去辦件事情,此處老二老三你們料理好。”

  “大師兄放心”

  “我與老三定誤不了事的。”

  康大寶交待完后,便就要出帳,只是才出數步,便就一頓,顧首言道:“莫忘了要曉諭全宗、上下縞素.”

————州廷典軍營地  “好生歇息,傷得不重,敘功定不會忘了你的!”

  “多謝典軍!”

  “此戰你奮勇在前、陣斬同階十獸,軍正都已登記在冊,職田、靈脈都已配好,待回了宣威城,我還要為你提級加銜!”

  “謝典軍,待某傷好過后,還要為典軍廝殺!”

  “放心吧,你那幾個靈根子嗣,不論資質如何,我都會為他們安排個前程”

  “惜不能再為典軍拼殺,此生無悔!”

  秦蘇弗安撫了滿營傷卒出帳過后,又與身旁扈從言道:“今番在山中還見了一株叢和靈草,這等靈草甚是溫和,凡人可用。月前出來時候,韓城周遭發了疫病,你晚些將此草帶回給岳家丹師,便說是我講的,要他們救治黎庶、不得拖沓。”

  扈從才領命退下去,秦蘇弗神識一動,便就看到了一個至交立在營前。

  “康老弟”

  “道兄!”

  風聲過后,二人面色皆是一凝,不約而同開口發問:“你一直曉得?”

  又是風聲過后,再無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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