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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青菡院 仆役們這些日子都曉得自家女主心情不好,便連費疏荷身邊的幾個大丫鬟,說話做事都是語氣不好,全然不復往日里頭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樣。
前來求見的裴奕感受得到這氣氛不好,小心與出來迎客的孫嬤嬤寒暄了幾句過后,便就見得費疏荷面色疲憊地迎了出來。
此時費家貴女語氣低沉、開腔時候帶著些頹喪:“累得叔叔掛念了,我這做嫂嫂的卻是無用,這一次又是空手而回。”
裴奕固然早有準備,心頭卻還是難免生出些失望,只是面上卻無有異色,只恭聲道:
“哪里的話,嫂嫂家里是累世豪家,二位宗老操心得又都是軍國大事,顧不上這邊,也是應有之義。嫂嫂能允我們以費家名頭征募散修,眾兄弟都已是感念至極了。”
孰料費疏荷聽得這話卻是眉頭一皺,語氣不好:“叔叔要曉得,外子非止是重明掌門,還是我費疏荷的郎君,昌懿、昌晞之父。這事情非止你們幾個師兄弟在著急!我照舊是在焦心如焚!”
裴奕連聲告罪,俛首再拜。
費疏荷倒未有揪住此事不放,只是又問:“龍獸師只說現在便算將金羽梟全放出去,也探不清寒鴉山脈中境況,叔叔那邊可有收到甲丑兵寨消息傳來?”
裴奕只是苦笑:“若有消息傳來,怎敢不及時呈報嫂嫂知曉?”
費疏荷嘆了口氣,又道:“昌懿昨日傳信回來,聲言要回來助力。我叫孫嬤嬤回信時候罵了一通,一個才剛入得后期境界的小修,回來與否又能有多大區別。家里事情自有我們這些大人做主,何消他來操心。”
費疏荷嘆息過后又在心頭再嘆一聲,只想到若是當年康大寶聽了她的意思,將康昌懿拜入漱石上修門下,而非拜入儲嫣然這除了名頭之外不剩什么的新晉金丹名下做個記名弟子便好了。
漱石上修固然名聲差了些,但卻最是會教導弟子,門下真傳之中,便連成了丹主的都不止一個。加之又交游廣闊,與左近不少高門都有交際。
想來重明宗憑著兩家關系,去尋一二假丹丹主幫忙,當不成問題才是。若真是那般,甲丑兵寨那里形勢也當不會那般焦急才對。
“當時還是該強橫些,明明事先便就講過,后宅、教養之事本就該是由我主管才對。”
費疏荷曉得這時候嗟嘆也是無用,當即便就甩下這些冗雜念頭,轉頭朝裴奕復問道:“二叔那邊可定好了何時出征?”
“所調撥人馬前幾日大抵都到了,袁師弟與葉師兄正在抓緊編練,約合需得旬日工夫。”裴奕輕聲應道。
“旬日工夫?!”費疏荷話音語調高了些,她到底曉得利害,曉得作為外行不好輕易置喙這類兵事,便又開口問道:
“我方回來,便聽聞二叔前些時候用些手段處置了兩家失期之族,敢問叔叔這事情是真是假?”
裴奕面色稍變,忙出口遮掩:“袁師弟也是關心則亂,事后我們師兄弟也已做了規勸,嫂嫂放心,后頭這類事情再難出來。”
怎料費疏荷卻是搖了搖頭,只道:“裴師弟不消解釋,我開口問詢非是為了責備,只是覺得袁師弟處置得太輕了。往后若還有這般的悖逆之徒,當該嚴刑重罰才對。”
“這”裴奕被驚得一時語塞,半晌難說出話。
費疏荷將此幕盡收眼底,心頭卻又是嘆息:“郎君這些師弟一個個雖非庸碌之人,但眼界卻是太淺。
酷令嚴苛什么時候能算得個錯處了?若是在潁州族地,只平、斤二縣這些修士見了主家失陷還是這副慵懶做派,早就該大發整飭一番了,哪能如他們幾兄弟這般心慈手軟?”
費疏荷未有心思再與裴奕言說了,尋個說辭令孫嬤嬤將裴奕相送出去,自己則落回后院,這里頭卻還有一場言談需得她來開啟。
袁夕月與張清苒神情麻木地落在位上,事實上,他們自被裹挾成康大掌門姬妾那天伊始,便從來就是這一副面容。
二女好歹也是自有前途的筑基真修,哪有被人在榻上壓過一回、就對那登徒子生出愛慕之心的道理?
至于什么日久生情,則更是可笑。
這世間總有窮酸抱著窮酸把仙女褻衣拿走過后,就能夫妻雙雙把家還的話本故事做夢。真以為只靠著胯下那幾兩肉,就能將一個美貌女修的真心鎖死后宅,這世間事情哪能如這般無有道理?!
是以若說重明宗與青菡院上下真有誰對康大掌門的安危漠然無感,便還真只有眼前這二女了。
坐在主位上的費疏荷將二人臉色端詳一陣,沉吟半晌過后才道:“這一回又要辛苦二位妹妹了。”
“嘁,”張清苒的冷笑才剛出口,心口便有撕裂的劇痛傳來。與之一并傳來的,還有費疏荷那低沉的音色:
“莫要在此時給我惺惺作態,你若真舍得性命去做那貞潔烈女,當年又消自己脫了褻衣爬上榻去?”
張清苒聽得面生羞赧,睜著一雙怒目看來,費疏荷半點不避,只偏頭看來,一雙美目里頭不見半點憐惜之色,直言道:“清苒妹妹,我給你選過的!”
這言詞固然親昵,但語氣卻是森冷無疑,張清苒恨得偏過頭去,費疏荷卻未有想放過她,只是又言:“記好了,若再敢用這等眼神來看我,我便令你再看不得我。”
張清苒被喝得身子一顫,一雙美目緊合,兩道清淚落了下來,也不曉得是更悔還是更悲?
此時一直陪坐一旁,未有發言的袁夕月也卻終究開腔了。她先是倏然一嘆,繼而才輕聲開口、轉圜言道:
“姐姐何消動怒?清苒妹子無非是臉皮還薄了些,又是嫡女出身受不得氣,這才有些失禮之舉。想來姐姐出身大家、眼界要比我們這些鄉鄙之人高上不曉得多少,又是當家主母,當不會與她置氣才是。”
費疏荷面色這才稍稍轉好,細看了看袁夕月故作出的笑臉,方才笑道:“還是夕月妹妹更知事些。”
袁夕月笑容又盛一分,開腔言道:“姐姐今日叫我與清苒妹子來,或也是關心則亂。自入門這些年來,我們二人又有哪些時候不曾出力,姐姐不消”
費疏荷聽到此處卻是出言打斷道:“今時不同往日,這一回僅是出力或還不夠,需得二位妹妹用命才行。”
這下張清苒止住啜泣睜著一雙紅眼抬頭看來,袁夕月面上的笑容也跟著褪下,面無表情地看向費疏荷,久不開腔。
費疏荷照舊無有與二女多言的意思,場中一時靜得落針可聞。
最后卻還是張清苒按捺不住,心中悲憤開口譏笑:
“你這毒婦說我是惺惺作態,你又何嘗不是呢?明曉得我與袁夕月中了你之手段,任什么事情都只能由你擺布,你又何消做出這等偽善模樣,假意來與我二人相商?要做什么、發令便是,我倆如何敢不施為?”
袁夕月這回倒無什么轉圜意思,只與張清苒一般是以為費疏荷在做貓戲老鼠的無聊把戲,一雙美眸漠然無神,心頭亦跟著難有起伏。
孰料費疏荷卻是展顏一笑,只道:“我可非是無情之人,相處這般久了,總不能還只當二位是個拿來取悅夫君的無用玩物,總有些真情在的。”
言完聽過二女嗤笑過后,費疏荷也是不惱,她轉頭取來一封上了印信的手書,要孫嬤嬤呈于二女相看。
這過程中她才淡聲言道:“這是我向嬸娘求取你們身上歡心散解藥的手書,只要這回郎君安然回來,這封手書便可落入嬸娘的案上。”
二女聽得目光一亮,若不是有韓寧月這個出身望族的嬸娘幫著費疏荷施以手段,后者一個不善于斗法的初期真修,便算有孫嬤嬤這個老仆婦做幫手,又怎可能將她們二人壓服?
更莫說心甘情愿地陪著費疏荷侍奉主君了。
“只是.”
二女目光一亮過后,眼眸中又生出了猶疑之色。
張清苒的城府終要差些,搶在前頭開口:“我倆又要如何信你?或是說,待得這解藥回來了,你不給我們,我們又能如何?!”
袁夕月未有開腔,但只看其眼色,也曉得張清苒所言,恰也是她之心聲。
費疏荷這一回未有著急回應,待其垂首將孫嬤呈回來的帛書小心收好過后,她才寒聲開口:“二位妹妹這一回怕是誤會了,”
費家貴女言到此處話音一頓,又看向了堂內兩個面色凄苦的嬌艷美人。
這大婦此時心頭半點慈悲都無,開腔時候腔調十足,語氣里頭又無有半點暖意:“這一遭郎君若是回不來,二位妹妹連個子嗣血裔都無,活著怕也寂寞。”
張清苒目中又噙出淚來,便連袁夕月也被費疏荷這番恫嚇嚇得心頭一顫。
可當家大婦這話卻還未言完:“之所以將這手書予二位妹妹看過,也非是特意要承諾個什么。只是要與二位妹妹言清楚,我會如何做事罷了。畢竟這一回跟從前不同你們根本就沒得選。”
張清苒癱落在地,袁夕月似是遭斷了脊梁,軟在座上再不發言。
費疏荷不在乎自己這番舉止落在旁人眼中會不會覺得她是宛若蛇蝎,只是與孫嬤嬤施個眼色,便就邁步出去。
此時坐在角落,從來都不敢開腔的霍櫻卻是緊跟出來,攆上這主仆二人急聲言道:“請姐姐這一回將我帶上吧。”
孫嬤嬤目中出來異色,堂內二女面上生出譏笑,唯有費疏荷聽得此言心頭一顫。她回頭望來,似是想在霍櫻那張青春已逝、顏色不在的臉上瞧出一分矯揉做作。
只是瞧了半天,卻也難尋得到。
費疏荷還是頭一回這么認真打量自己那庶長子的生母,她看得出后者尚算明亮的雙眸邊上已有細紋,亦看得到她滿臉焦急,看得到霍櫻將一雙柔荑捏緊、氣喘吁吁。
想也曉得霍櫻以她這從來不敢專來尋自己說話的性子,今日敢這般與她開腔,又是付出了多大勇氣。
這番真心滾燙得費疏荷都稍有些自慚形穢,她呆了半天、愣了半天,最后還是身旁的孫嬤嬤提醒才回過神來。
這時候費家貴女只看著前方那灼灼目光,便曉得自己不消再多言半分勸誡之語,于是她只開口寬慰言道:
“霍家妹妹不消擔心的,先前我不過是在出言嚇一嚇你那兩個憊懶姐姐,其實形勢哪有那般兇險?萬事有我在呢,妹妹莫要憂心,安心在家替我守好昌晞便好。”
費疏荷言過之后未有獨走,而是拉著霍櫻一并回到內室,獨留張清苒與袁夕月二女在院中。
此時澄清干凈的月光從天井口慷慨灑落下來,恰是為二女蒙上了一絲悲戚顏色。
可憐么?
誰不可憐?
————丙子兵寨 “妖獸退了!!射星弩,再發一陣。”
“練氣五層以上,出陣拾取妖獸靈材。丹器符陣樣樣不夠,都是關系咱們性命的,眼睛都放得亮些,合用的靈材不要放過半點。”
“宋師兄,單師弟傷勢又重了。”
“這處陣旗需得修繕,陣師器師算了,某自己且試一試吧”
宋誠看著退下去暫歇力氣的獸群,放下了手中藍玉如意,長出口氣的同時,也在慶幸著那只傳說中的開靈妖獸未有落在此處,總算令得外頭那帶隊的二階銅睛豺未有十分賣命。
至于出陣追襲,丙子兵寨中本就多是傷卒,能撐到這時候都已算慶幸。宋誠更無本事帶著他們去攆有二階妖獸領銜的獸群。
“杜師兄,咱們這一處尚且風平浪靜,想來甲丑兵寨也當無事才對。”宋誠低聲言過,將眼神挪到已經身披數創的杜青身上,似是期待著得到一個肯定的答復。
后者強裝出一副篤定之色,應和言道:
“那是自然,當年為兄可是得幸與掌門對坐談過數次,怎不曉得他老人家有何本事。我們掌門當年便連假丹丹主都曾斬過,區區獸群罷了,不過只是看著有些兇頑,如何能奈何得他?”
杜青修為雖不高,但論起資歷,其在重明宗一眾弟子之中確是相當之深。他這般說過之后,便連宋誠在內的守陣修士都覺更為心安。
被灌注了這口心氣過后,眾修修繕陣法的動作便又迅捷了許多。
宋誠終覺松了口氣,怎料才快步去探望了病榻上的修明,甫一轉身趕回寨墻,便又聽得才歇下來的獸群中傳來一陣狂暴的嘶嚎聲、久久不停。
“回落陣位!回落陣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