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彌世界。
距離蒼天道主離開已經有了一會兒功夫。
作為如今須彌世界里,唯二的道主,幽冥天道主此刻的內心是復雜的。
須彌道主的賭約輸了。
輸了先機,輸了先手。
而放在眼下這個雙方都在等待天地異變結束的時間點,這無疑是一個不妙的信號。
“須彌道主。”
幽冥天道主低著頭,沉悶的道:“這場大戰真有繼續打下去的意義嗎?難道就真得爭個你死我活?”
太墟道主都有一筆勾銷,重新做人的機會。
祂覺得或許有些事不是不能談。
若是須彌世界就此離開,渾沌無限廣闊,玄真道界的修士如何能來得及追上來?
而且只要給須彌道主時間。
這位道主能徹地掌握須彌世界,到時候就更不怕玄真道界了。
須彌世界,到底是完美天地。
須彌道主也是極為強大,極為有分量的道主。
然而,須彌道主卻微微搖頭,淡漠的說道:“須彌世界和玄真道界的矛盾,并不是所謂的強者吞噬弱者,弱者變強以后反擊這么簡單。”
“換言之,你爭道主之位的時候,可曾想過要和他人好生相談呢?”
“道主輪流坐,今年到我家?”
“哪來的這般和氣。”
“爭與不爭,從一開始就沒有你我選擇的余地。”
“不要將一時的得失,看做是塵埃落地的征兆。”
這話幽冥天道主聽不太進去。
或者說,祂其實也聽不懂須彌道主的真正意思。
須彌世界吞噬其他世界,從世界本質上吞噬一部分,從天道上吞噬一部分,再將其道主也給吞噬,如此是為了補全自身。
站在須彌道主的角度來看。
須彌世界吞噬玄真道界是理所當然的事。
只不過玄真道界不是什么軟柿子,并且頂住了而已。
玄真道界的修士們從中受到了諸多磨難,所以他們極度痛恨須彌世界,站在他們的角度,須彌世界簡直就應該下地獄。
所以這場大戰,修士們必然要打。
而對于道主而言。
或者說,對于須彌道主而言,這場大戰之所以要打,則是關乎自身成道。
就是玄真道界不想打,祂也會主動掀起大戰。
大不了就是個死而已。
為了更進一步,為了看一看他人看不到的風景。
對于須彌道主這種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世間一切幾乎都無法讓其留念的存在,為了這個結果是有著爭道的覺悟的。
兩個世界,只能活下來一個。
輸得一無所有。
贏得,完美天地!
“可如今本源之氣被陳黃皮帶走了一道。”
幽冥天道主迷茫的道:“須彌道主您先手以失,蒼天道主又有著逆天手段,我當真是看不到半點勝算。”
須彌道主平靜的道:“祂所有的手段,都只是在推動玄真道界晉升完美天地而已,祂這樣的人受制于道德,受制于理念,也受制于自身。”
“看似是吾輸了,可實際上祂也沒贏。”
“祂現在表現的越是強大,就越是顯得玄真道界后繼無人。”
“天地異變結束以后,祂又能如何?”
“不過是只能在天上看著罷了。”
“那個陳黃皮比祂差的太遠了,溫室里的花朵,沒經歷過風吹雨打,日頭暴烈那么一些便說死就死,這樣的人扛不起大旗的。”
須彌道主瞧不上陳黃皮。
這無關于戰力,哪怕陳黃皮成了完美天地的道主。
須彌道主也依舊是瞧不上。
這種內心不夠堅定,沒有經歷萬劫,沒有飽受磨難走出來的強者,祂都不記得殺過多少。
“那接下來咱們要怎么做呢?”
幽冥天道主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那個問題。
“一個字,等。”
須彌道主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雙手,手掌握緊又松開:“等到天地異變結束那天,屆時一切就都有了定數。”
“蒼天道主吾已經知道該如何對付祂了。”
“祂這種人看似毫無破綻。”
“可只要毀了祂的心血,毀了祂的理念,鳩占鵲巢以后,祂便會輸的比誰都慘。”
“而你……”
說到這,須彌道主抬頭看著幽冥天道主,聲音嚴肅的道:“天地異變結束那天,青皇的意志便會回歸,你們兩個只需要做一件事。”
“此事不求能成,但只要做了,吾愿意給你們自由,讓你們重新在須彌世界里成道。”
這話聽的幽冥天道主心中砰砰作響。
給自己自由,讓自己在須彌世界里重新成道。
那就是意味著,自己不再是須彌世界的傀儡打手。
而是成了須彌世界的生靈。
坦白說,這誘惑很大。
幽冥天道主干澀的道:“只有我和青皇,會不會不夠保險?”
須彌世界里還有原本活在過去的那些道主。
這些道主可都是現成的戰力。
尤其是其境界固定死了,只要其所在的紀元不崩潰,一身實力既不會提升,也不會跌落,被殺亦能再次復活,堪稱最可怕的兵器。
“只你二人已經夠了。”
須彌道主緩緩閉上眼睛:“至于那過去紀元的道主們,吾要祂們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是何事?”
“逆伐天道!”
所謂的逆伐天道,指的并不是玄真道界的天道。
而是位于舊觀之中的須彌天道。
蒼天道主舍了肉身當誘餌,將須彌天道困在舊觀里。
可實際上。
須彌道主比蒼天道主,更巴不得須彌天道死。
不僅如此。
若是蒼天道主撐不住,使得須彌天道有掙脫出來的可能,那祂便是第一個坐不住的人,絕對會拼死出手。
敵人的敵人或許不一定是你的朋友。
但敵人一定是你的敵人。
須彌世界,異變的天道才是主宰。
而道主,不過是其意志的延伸。
這和正常的世界是不同的,因為須彌世界的天道異變,就是因為完完全全不再相信自己孕育的生靈,將其視作眼中釘,肉中刺。
若不是需要一個道主。
須彌道主就不是沉睡到現在,而是早就死的透透的了。
如今有了翻身做主的機會。
須彌道主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坐視。
而此時此刻。
陳黃皮并不知道,他被須彌道主打心里瞧不起,看不上。
不過就算知道。
祂估計也不會太在意。
“須彌老狗!有本事放我進去!”
陳黃皮怒不可遏,繞著須彌世界不停的飛遁:“你不是說陳黃皮與狗不得入內嗎?那為什么你能躲在里面?”
祂的腦回路,總是能找到一些奇怪的角度反擊回去。
雖說是口頭反擊。
但多少也是反擊不是。
黃銅油燈則在慌忙的叫道:“本家,算了,算了,須彌老狗不懂事,這次就放祂一碼好了,下次,等下次咱們玄真道界成了完美天地,咱們再跟祂秋后算賬!”
開什么玩笑。
雖說沒見過那須彌道主出手。
但這一味從頭到尾,看那個語氣,看那個態度。
是真沒有把陳黃皮給放在眼里。
眼下就一個禁止陳黃皮進入須彌世界,便叫人是束手無策。
要知道,陳黃皮之前沒合道的時候都能混進去須彌世界。
現在成了道主了,居然連邊都摸不到。
如此可見,道主和道主之間的差距,真的比人和狗都大。
可無論黃銅油燈怎么勸阻,說破了嘴皮子,陳黃皮都沒有任何停下來的征兆。
祂就是要打進須彌世界。
“阿鬼,阿鬼你說句話啊!”
黃銅油燈大叫道:“你平常最是穩重,趕緊勸勸陳黃皮別作死了啊!”
“黃二,我能怎么勸?”
索命鬼無奈的從勾魂冊里探出腦袋:“你以為我不想勸嗎?你看看契主現在這狀態,擺明了是中了須彌道主的手段,就是說破天他也聽不進去。”
陳黃皮現在的狀態并不是以前那種入魔。
而是他心底的所有惡念邪念都被無限放大了。
最關鍵的是。
這種變化,對他自身實際上是沒有任何損害的,甚至還加持在他身上,讓他變得更加厲害。
只不過加持的效果是扭曲的而已。
不過,索命鬼雖說覺得是沒法勸阻陳黃皮。
但它到底也不想眼睜睜的看著。
于是,便痛心的道:“契主,咱們回十萬大山吧,那么久沒回去了,你難道就不想看一看你的道觀現在如何了么?”
“畢竟你真有一座道觀。”
此話一出。
繞著須彌世界飛遁的陳黃皮為之一頓。
而那窮兇極惡的面孔,也變得稍稍平和了那么一絲。
“看吧,他還是忘不了他的道觀。”
索命鬼對黃銅油燈道:“契主就是再壞,也只能壞到這種程度了,把他勸回去交給觀主,觀主一定有辦法把他變回原來的樣子的。”
之前的陳黃皮有著許許多多的缺點。
比如說喜歡吹牛,記吃不記打,實力大增必然飄。
還喜歡較真。
喜歡鉆牛角尖。
甚至從上到下一視同仁,上打八十老叟,下踹三歲頑童。
天底下就沒有他不敢干的事。
又惹事也怕事。
但無論怎么說,之前的陳黃皮都是小毛病一堆,但大事上卻從來不含糊。
而現在是又惹事又不怕事。
整個一愣頭青。
像是心中有著一團火,燥的厲害,只要不順他的意,那就要斗個你死我活出來。
這樣的陳黃皮很不好。
很讓人陌生。
“阿鬼,黃二。”
陳黃皮陰沉著臉道:“你們不要浪費口舌,我是不會跟你們回十萬大山的,我也不會去見師父。”
“為什么?”
“因為我還沒有把肺廟修成,我還沒有到十八歲那天。”
“師父說了,時間不到不許我回去,否則就會壞事。”
“那你現在把肺廟修成不就好了。”
黃銅油燈不解的道:“你現在這個境界,那五臟煉神法,你只要想那就立馬能修成,別跟我說什么沒有合適的主神。”
“那玩意你現在都能隨手捏出來一個現成的了。”
是的,以陳黃皮現在的手段。
給自己捏出來一個水屬的神明簡直不要太簡單。
就是原本觀主挑選的,那最合適的天河之靈九靈尊。
要是陳黃皮想。
那也能以練假成真的法子將其再造出來。
甚至還有更簡單的法子。
陳黃皮直接跳到過去,一把把九靈尊從過去的時間長河之中撈出來。
他現在是道主了。
不是自己人,稱呼他都要用祂以示尊敬。
而道主,是有這般手段的。
“黃二,話從你嘴邊說出來怎么就那么容易呢?”
陳黃皮咬牙切齒的道:“你以為我不想現在就把肺廟修成嗎?”
“我肺廟一修成,就意味著天地異變結束那天到來。”
“到時候整個世界都會針對我。”
“不僅如此,我還要和那須彌道主大戰,我現在拿什么和祂打?打不了一點你知道吧。”
“你沒打過怎么知道打不過?”
黃銅油燈道:“難不成你是怕了那須彌道主?”
“我怕祂?”
陳黃皮不屑的道:“我連我師父都不怕,我還會怕一個須彌道主?”
“那你還有什么好怕的呢?”
“修成肺廟,咱們好回十萬大山啊!”
“不修,不回。”
“為什么!!!!”
“是啊契主,為什么?”
這下子,就連索命鬼都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陳黃皮這說來說去,好似都是借口。
而且既然不怕須彌道主,那干嘛又顧忌這么多呢?
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陳黃皮被問的煩躁無比。
最終,他索性破罐子破摔的道:“行行行,我告訴你們就是。”
“黃二,阿鬼,你們難道就不覺得我現在的樣子很欠揍嗎?”
“是挺欠揍的……”
“那這么欠揍的我,如果就這么回了十萬大山,你們覺得師父難道不會把我吊起來打嗎?”
“那肯定是要打的。”
“那么問題來了。”
陳黃皮點點頭,指著自己的臉說道:“我雖說是有點走火入魔了,但是我又不傻,我為什么要回去挨打?”
“我等想辦法把這次丟的臉給找回來。”
“我被須彌道主陰了,結果我連怎么一回事都不清楚,這要是讓師父知道,師父肯定要說我粗心大意。”
“我自己丟臉也就算了,反正我這黃天的臉早就丟光了。”
“可我不能給師父丟臉啊!”
陳黃皮說完,無比郁悶的嘆了口氣。
他捶胸頓足,他煩躁難受。
作為黃天,陳黃皮早在天河戰場的時候,就已經當著天下人的面漏雀雀了。
可以說,面子里子都被人看的清清楚楚。
不過他臉皮厚,也就當做沒這回事。
但這次就不一樣了。
在他看來,須彌道主是和自己師父一個層面的強者。
而自己卻被須彌道主玩弄于手掌。
無形之中,就顯得好像師父教徒無方,低了那須彌道主一頭。
“反正不想辦法找回場子,我是真咽不下這口氣,也沒臉灰溜溜的回去見師父。”
陳黃皮說著,又皺眉道:“黃二,阿鬼,你們倆怎么不說話?難道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
黃銅油燈和索命鬼微微搖頭。
用一種很古怪的目光看著他。
陳黃皮見此,皺眉道:“你倆這是什么眼神?我臉上難道有臟東西嗎?”
“沒有,但是你身后好像有……”
“我身后?”
聽到這話,陳黃皮扭頭看向身后。
然后,他當場愣住了。
“何方妖孽,竟然敢冒充我三師父!!!!!”
陳黃皮勃然大怒!
而面前的青袍老道,臉上本就不多的笑意,更是在這句話過后變得一片霜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