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彌世界內。
骸骨道主坐在那魔座上,目光如炬的看著眼前的一樣事物。
那是一根長矛,沐浴在漆黑的魔火之中,已經淬煉成型。
長矛尾部呈螺旋狀,桿部如同血肉一般時時刻刻都在蠕動,而末端的矛頭則閃爍著晦暗的紫光。
這是一件驚天殺器。
是由一位道主的肉身煉制而成。
其蘊含了無盡的怨氣,煞氣,以及種種威能加持,已經跳出了尋常至寶的范疇。
惟一美中不足的是,這件為蒼天道主準備的殺器尚未見血。
“玄真道界的那幫蟲豸還是不肯死心啊。”
骸骨道主雙目中有無數光影片段閃爍。
玄真道界近來發生的事,不說事無巨細,但起碼該知道的事祂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至于那些不知道的。
自然也就是祂所說的,不肯死心了。
因為不肯死心,所以才想要再行算計,想要逆風翻盤,想要一個再搏一搏的機會。
而這些在骸骨道主看來都不重要。
一個破敗的世界,從上到下的強者,除了一個蒼天道主以外,剩下的用一只手數都有余,又能翻出什么風浪?
“吾需要一具肉身,一具合適的肉身。”
骸骨道主抬手屈指一彈,整個大乾仙朝、以及仙界的景象便全都映照了出來。
其中就有截天教。
截天教內一片荒蕪破敗景象,自那座大墓為起始,滾滾黑煙從中冒了出來,那是怨氣,是一位近乎于道的強者臨死前的怨氣。
所有的教徒全都被那怨氣所吞沒。
黑暗中,咚咚咚的聲音不停作響。
聽起來就好似有人在用力的錘擊棺材蓋,要從里面爬出來一樣。
唯有一聲聲的劍鳴,還能暫時將其壓制一二。
骸骨道主和陳皇,就像是兩個彼此不相見,卻又知道對方的存在,并以截天教主肉身為棋盤博弈的兩個棋手。
當然,在骸骨道主看來,這棋盤上的棋手只有自己。
陳皇壓根就不配和祂博弈。
因為祂根本就沒打算用截天教主的肉身。
這具肉身對祂而言,能用,但根本承載不了祂的那些驚天手段,能發揮出的力量著實是太少太少了。
所以,這是一個誘餌。
“陳皇啊,你親自為吾挑選的肉身,可千萬不要拿不出手。”
骸骨道主聲音透著輕蔑。
陳皇壓著整個大乾仙朝維持不墮,同樣的,大乾發生的所有事也不可能跳出祂的眼睛。
骸骨道主想要用截天教主的肉身降臨,那陳皇必然會出手阻止。
但眼下玄真道界的情況著實特殊。
天地規則不再穩固了。
誰也不知道骸骨道主會不會在下一秒打破種種桎梏,直接降臨玄真道界大殺四方。
祂料定陳皇是賭不起的。
因此只要祂這般做,用這般小小的手段去刺激陳皇,那陳皇必然會想盡辦法阻止自己,也就是,派出一個足夠分量,足夠強大的強者……
然后,把截天教給炸了。
把截天教主的肉身給毀了。
可這就是骸骨道主要的結果,無論陳皇派來的人是誰,那對方的肉身都會比截天教主的要強大,都會更好用,能讓祂發揮出更強大的力量。
祂會在那一剎那的光影,便將其肉身污染。
屆時誰還能擋得住祂?
骸骨道主追求的是力量,永無止盡的力量,但不代表祂不會什么陰謀詭計。
祂只是相信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一切算計都只是笑話罷了。
這時候,一個身穿黑袍的男子憑空出現。
這男子面色蒼白,如同鬼魅一般,不是別人,正是幽冥天道主。
幽冥天道主恭敬的道:“骸骨道兄,愚弟已經將須彌世界全都肅清了一遍,不會再給那些修士渾水摸魚的機會了。”
“誰讓你這般做的?”
“誰?這……”
幽冥天道主渾身一顫,低聲道:“愚弟……不,我只是發現須彌世界里有不少孕育子體的胎囊好似被破壞,所以才……”
祂先前被骸骨道主直接送去和一名強者死后的意志搏殺。
最終幽冥天道主勝了。
而祂道心穩固,實力更進一步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骸骨道主面前表現的自己很有用。
可現在看來好像事情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樣。
看著骸骨道主那越來越冰冷的眼睛。
幽冥天道主渾身都在冒冷汗,恐懼,畏懼,種種不堪的情緒全都涌現了出來。
祂不敢不在骸骨道主面前暴露自己的不堪。
因為只有這般放低姿態。
骸骨道主才有可能給祂一個活命的機會。
“吾醒來以后,一切計劃,一切事物都由吾來做決定。”
骸骨道主緩緩站起身,幽冥天道主則緩緩的低下頭。
“吾讓你做的事你不能不做。”
“吾沒讓你做的事,你一件也不能做。”
“沒有吾的命令,你便當自己是一個死物,是一具腐爛發臭的尸體,可你為何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呢?”
“我只是,我只是……”
幽冥天道主顫抖著道:“我只是很害怕,我只是沒想到,我不知道你一直都清楚,我以為你醒來以后有許多事要做,顧不上那些小事……”
“那現在你知道了,你知道接下來你該怎么做么?”
“我去將那些痕跡全都恢……”
話未說完,骸骨道主便一把捏住了幽冥天道主的脖子,將其直接提了起來,壓抑著怒火道:“恢復?你拿什么恢復?”
“那么大的破綻,那人根本就沒有遮掩的意思,你覺得什么樣的人才會有這般自信?”
“是陰天子?還是那個仙尊?”
“不不不,祂們還不夠格。”
“是那位蒼天道主!!!!!”
須彌世界里有人來過,這件事骸骨道主在蘇醒后的那一刻就知道了。
天知道骸骨道主看著那些像是被狗啃過以后的觸手胎囊,看著那些被吸干了養分,以至于發育不良,或者干脆就停止孕育的子體有多么錯愕。
那些痕跡當然就是陳黃皮留下來的。
而拜靈天教主則向來是做事干凈,畢竟祂手里是真有一個子體傀儡,又沒干過任何不符合子體行為的事,自然是不可能被發現。
后來再碰到陳黃皮的時候。
拜靈天教主當然也沒有那個心思為其遮掩一二,因為鬼知道陳黃皮一路過來啃了多少東西,又留下了多少痕跡。
本來,按照拜靈天教主的計劃,祂和陳黃皮離開輪廓以后,很快就會開始準備對骸骨道主動手。
以紫薇大帝的肉身為誘餌,再加上那混沌舟艦,再有陳皇或者仙尊出手,便能做成這件大事。
只要時間趕得快,那就不會有太大問題。
結果仙尊暫時回不來。
陳皇又暫時出不去。
陳黃皮和拜靈天教主又都在另一個玄真道界之中。
這事自然也就不可能再按照計劃發展了。
骸骨道主知道了須彌世界里有人來過。
但這個人,在祂看來只能是蒼天道主。
幽冥天道主顫抖著問道:“為何,為何是蒼天道主?難道就不能是別人嗎?”
“你覺得應該是誰呢?”
“會不會是那陳黃皮。”
“陳黃皮?”
骸骨道主恍然道:“哦,想起來了,是那個太一,你覺得祂有那個本事,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須彌世界而不被你們幾個廢物發現嗎?”
陳黃皮不過是近乎于道。
要是能做到這種程度,那須彌世界豈不是早就被蛀出無數的窟窿了。
要知道就是拜靈天教主,那也是機緣巧合之下才混進來的。
這一萬多年來,玄真道界的近乎于道強者里,也就拜靈天教主一人能做出這種事。
“陳黃皮沒那個本事。”
骸骨道主冷冷道:“而有這本事的人,除了蒼天道主之外還能有誰?”
幽冥天道主又道:“有沒有一種可能,是那蒼天道主將他送進來的呢?他不是蒼天道主的徒兒嗎,或許派他來有什么目的也說不定。”
“那你覺得如果真如你所說,蒼天道主派了陳黃皮進來,就讓他在這連吃帶拿?把自己的蹤跡都暴露的一干二凈?”
“你覺得陳黃皮的腦子有問題嗎?”
“你覺得蒼天道主會收這樣的人做自己的徒兒?”
“有,有道理……”
幽冥天道主的聲音十分干澀。
骸骨道主說的有道理。
陳黃皮那人既然是蒼天道主的徒兒,那肯定不可能干出這種腦子有問題的事。
雖說祂真覺得陳黃皮腦子有點問題……
“所以來的人一定是蒼天道主,可蒼天道主為何要做這種事?”
幽冥天道主問出了那個最迷惑的問題。
而這個問題在骸骨道主眼中卻又是另一回事了。
“其中定有深意,只是吾還沒看透罷了。”
骸骨道主雖說眼里容不下弱者,但對于強者,祂并不吝嗇自己的尊重和忌憚。
在祂看來,整個玄真道界能和祂做對手的,就只有蒼天道主。
而蒼天道主進入須彌世界做了種種之事。
放在陳黃皮身上叫連吃帶拿,叫腦子有問題。
放在蒼天道主身上,那就是一招落子攪動八方風云,讓人無論如何都捉摸不透。
當然,這也不能怪骸骨道主。
骸骨道主屬于是太高看了陳黃皮。
祂覺得陳黃皮作為蒼天道主的徒兒,怎么著都得是陳道行那一檔的吧。
要城府有城府,要手段有手段,有野心,有目的,除了尚且稚嫩一點,其他的該有的東西都得有才對。
然而實際上……
這些陳黃皮都沒有。
這時,幽冥天道主又道:“骸骨道主,那接下來該怎么做?”
“沒有吾的命令,你什么都不需要做。”
骸骨道主深深的看了一眼幽冥天道主:“玄真道界的事,由吾來主導,吾會將那些所謂的算計統統打碎,吾要將那些強者統統都誅殺。”
“而你,你就在須彌世界里等著。”
“這件事你若是做的好,日后吾會給你更多的造化,可若是你做不好,太墟道主便是你的下場。”
“是,我知道了。”
幽冥天道主回到了屬于祂的世界。
那是被輪廓,也就是須彌天道吞噬過的幽冥世界的物質所化的世界。
在這世界之中,幽冥天道主才能得到片刻的喘息。
祂在這里,才能得到同為道主的尊嚴。
祂站在一片陰影之中,雙目中閃爍著晦暗的色彩。
祂想明白了一件事。
為什么骸骨道主發現那些蹤跡在自己之前,反而祂一丁點反應都沒有。
要知道,就算不是蒼天道主、就是換做別的強者進入了須彌世界,這可都不是什么能一筆帶過的小事。
須彌天道沒有反應,這并沒有什么問題。
因為這個異變了的完美天道,無時無刻都在和蒼天道主僵持大戰,根本抽不出精力關注這些。
但骸骨道主明明知道卻什么都不做,其態度就非常的微妙了。
“須彌道主。”
幽冥天道主沙啞著道:“祂想引狼入室,祂想讓人去對付須彌道主,而祂對吾說的那些話,就是在告訴吾,祂在吾身上留了些手段。”
“一旦再有人進來,祂在吾身上留下的手段,便會發作,達成祂的目的。”
須彌道主,這是在這輪廓體內沉睡的最后一個道主。
也是最初的時候,那須彌天道晉升完美天地之時,與其合道的道主。
但這位須彌道主從始至終都沒有現身過。
幽冥天道主未曾見過,祂只是很久之前聽已經被煉成了殺器的青皇,說過有這么一個存在,至于究竟有沒有須彌道主。
按理說,應該是有的。
幽冥天道主對須彌道主沒什么感覺,但祂知道骸骨道主對須彌道主一定是盼望著其死的。
因為只要有須彌道主在一天。
那骸骨道主的頭上就永遠有著一個比祂還要厲害的存在。
對于追求最強的骸骨道主而言,這簡直是太絕望了。
“祂一定知道些什么。”
幽冥天道主低聲道:“祂敢做這些事,那就意味著祂覺得,須彌道主的狀態是有問題的,有辦法能借著別人的手將其所殺。”
“可祂為什么非要借別人的手?”
幽冥天道主想不明白。
祂覺得以骸骨道主的性格,只要有三成的勝算,這人都會毫不猶豫的動手,根本就輪不到別人來指手畫腳。
更何況是借力了。
骸骨道主可不是那種瞻前顧后,擔心這個那個的人。
骸骨道主追求力量,死在追求力量的道路之上,這對祂而言并不是不能接受的事。
也就是說。
唯一的可能,就是對那須彌道主動手的人,要么必須得是來自其他世界,要么就是骸骨道主還有著另一層算計。
只是就像骸骨道主看不透‘蒼天道主’的算計一樣。
幽冥天道主也看不透骸骨道主的算計。
而此時此刻。
人間、十萬大山。
玉瓊山上,殘陽漫天。
隨著最后一抹太陽的余暉被夜幕所驅趕。
山門上的凈仙觀三個大字,也變成了鎮仙觀。
但是和以前不一樣的是。
這座道觀實際上早就已經變成了舊觀了。
黑暗中,一盞盞陰冷的油燈亮起。
噠噠噠……
沉悶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一個身穿黑色法袍,面容堅毅的中年男子從山上走了下來。
在走到那山門處的時候。
這中年男子抬頭看了一眼,語氣有些復雜的道:“一字之差,便是生死之變,吾還以為會從哪來回哪去,沒想到回來的路卻直達這里。”
“死了九萬八千次,用了十六萬七千年二百年。”
“陳皇,吾回來了!”
“你這頭倔驢,吾沒讓你的辛苦白費,吾道已成,而且還不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