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黃皮手持釣竿,將偌大的許州城拋入十萬大山的那一剎,他忽然心中有種怪異的預感。
這種預感來的莫名其妙。
就好像要發生極為不好的事似得。
但此時此刻,陳黃皮也沒有心思去思索這預感的來由,因為他的心神已經被眼前十萬大山發生的異變完完全全占據了。
是的,十萬大山發生了異變。
陳黃皮低頭看向墜入十萬大山的許州城。
他看到了大地裂開了一道巨大的裂縫,蜿蜒曲折,不知其盡頭。
那裂縫如同天塹,又似深淵巨口,竟直接將整個許州城吞入其中。
隨后,那裂縫的深處,更是發出了活物的咀嚼之聲。
“黃二,這是什么東西?”
陳黃皮看的心驚肉跳,連忙看向黃銅油燈。
黃銅油燈卻茫然的道:“什么什么東西?”
陳黃皮皺眉道:“許州城被大地吞噬,你難道沒有看到?”
“本家,你是不是眼花了。”
黃銅油燈指著墜入玉瓊山附近的許州城道:“這許州城不是好好的嗎?”
可話剛說完,陳黃皮便將他看到的景象傳入了黃銅油燈的心神。
這時,黃銅油燈才意識到問題所在。
因為在它眼里,陳黃皮只是將許州城擲入了十萬大山,然后那座有著數百萬生靈的城池便轟隆隆的落在了大地之上。
至于陳黃皮看到的那如同深淵巨口吞噬了許州城的景象,它卻不曾看到。
“他娘的,難道狗眼真的能看到人眼看不到的東西?”
“阿鬼,你覺得呢?”
黃銅油燈大驚失色,連忙又將那一幕景象傳遞給了索命鬼。
索命鬼噎住了,只好支支吾吾的道:“契主,你與我和黃二本質上不同,你看到的東西我等看不到,也就是說,那景象或許觸及到了天地本質也說不定。”
天地的本質,也就是所謂的規則,所謂的道。
無論是索命鬼還是黃銅油燈,自然都無法看到這一幕。
因為它們的位格都不夠。
陳黃皮聞言心有所悟,便暗忖道:“邪道人沒有騙我,他說我只要將許州城丟入十萬大山,就會發生奇異的變化,如今看來當真如此。”
十萬大山乃是舊時天地。
這里的日月都和外界不同,而許州城則屬于外界。
陳黃皮現如今將外界的一座城池給搬進了十萬大山,此消彼長,陰陽交匯,這便是所謂的盜天地之機。
而且,直覺告訴他,十萬大山此刻憑空擴張了些許范圍。
“若是盜的多了,或許蒼天真的可以活過來。”
陳黃皮低聲呢喃道:“蒼天活過來,師父就不會死了。”
然而,陳黃皮并未想過。
這盜取天機之法,看似是能救活蒼天的妙術,可師父若是想這樣做,還需他這個當徒弟的動手?
但此時此刻,陳黃皮又怎會去細細思量。
因為他現在才回過味。
“黃二,你剛剛好像罵我是狗吧?”
陳黃皮惡狠狠的瞪了一眼黃銅油燈。
后者打了個哈哈,連忙道:“本家,你誤會了,我就算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可能罵你是狗。”
“況且,你姓陳,我姓黃,你我是本家,我罵你不就等于是罵我自己。”
“我是那種賤骨頭嗎?你說是不是……小邪……”
黃銅油燈話還沒說完,眼角的余光一瞥,冷不丁的忽然看到了一個身影。
那身影身穿黑色道袍,花白的頭發隨風飛舞。
不是邪道人又是誰!
那張干瘦的蒼老面孔上,笑容說不出的玩味。
“四觀主,您老人家怎么來了。”
黃銅油燈當場就跪了,諂媚的道:“您來就來吧,怎么也不提前打個招呼,黃二我一點準備都沒有,怪嚇人的。”
話還沒說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般的速度將陳黃皮護至身后。
“黃二,你什么意思?”
陳黃皮皺眉,不悅的說道:“這可是我最敬愛的四師父,他又不是什么壞人,而且平日里最疼我,你這樣做,豈不是要好人心碎,要壞人得意?”
“四師父,你不要生黃二的氣。”
“它畢竟是外人,不似咱們親近。”
這話也就陳黃皮能面不紅心不跳的說出來了。
邪道人微微搖頭,說道:“黃皮兒,你長大了。”
“四師父,我一直在長大。”
陳黃皮眨了眨眼,說道:“不信你過來摸摸我的頭,我現在都快到你胸口高了。”
心廟提前開啟以后,他的確長得很快。
眼下已經是正兒八經的少年郎了。
邪道人嘖嘖稱奇,卻沒有上前,反而玩味的道:“黃皮兒,你的腦袋為師可不敢亂摸。”
“為什么?”
“因為怕你偷襲為師啊。”
“四師父,你誤會我了。”
“那你把你的釣竿收起來。”
“好吧,四師父,你又看透我了。”
陳黃皮握著釣竿,認真的道:“我的確很怕你,但我沒有想過要偷襲你,我只是怕你不履行諾言。”
邪道人答應過自己。
等自己找到釣竿,將許州城丟進十萬大山,就會告訴自己拯救師父的辦法。
但師父是會耍賴的,大師父是中無賴,二師父是大無賴,三師父那是無賴中的無賴。
邪道人也是師父,說不定就是個大無賴。
“你啊,總是喜歡想太多。”
邪道人嘆了口氣:“為師何曾騙過你,答應你的事又何時刷過賴?”
陳黃皮想了想,好像確實沒有。
雖然邪道人當時裝做師父的樣子騙走了自己一滴血,可實際上它也是自己師父。
而且還教了自己一些本事。
這樣算起來,邪道人反而是最靠譜的那個師父。
“那好吧。”
陳黃皮點點頭,說道:“四師父,你現在就告訴我救師父的辦法。”
“不急。”
邪道人笑了笑,說道:“在此之前,為師先教你個有用的法門,以后你的路還很長,肯定能用得到。”
陳黃皮好奇的道:“是什么法術?”
“此法術名喚鏡中月,水中花。”
“只要你夠強,便是天上的日月,也能將其從鏡中,水中搶過來。”
“還有這樣的法門?”
陳黃皮心動了:“四師父,你快教我吧,以后我再也不把你逐出師門了,你是我最好的師父。”
“那你可就看好了,記住了。”
邪道人笑著雙手結了一個古怪的印法。
陳黃皮瞪大眼睛,不肯看漏半點。
下一秒。
邪道人的聲音幽幽響起:“難難難,道最玄,空空空,道最空,到頭皆是一場空。”
“鏡中月,水中花。”
“假做真實真亦假。”
話音落地。
邪道人忽然消失不見。
陳黃皮看向四周,怎么都找不到它的影子。
“本家,看上面……”
黃銅油燈驚恐的指了指天上。
陳黃皮聞言抬頭看天,只見天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張蒼老干瘦的面孔,不是別人,正是邪道人。
而他,或者說這周遭的一切。
全都陷入了這名為鏡中月,水中花的法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