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許州城內。
  陳黃皮提著黃銅油燈,正在這許州城內瘋狂的逃竄。
  而在身后的不遠處。
  整個宋府化作的畫卷沖天而起,懸掛在了許州城的天上。
  陳黃皮抬頭一看。
  便看到那畫卷正在瘋狂的蔓延,將整個許州城的夜空都覆蓋在內,形成了一副黑底灰邊的巨大畫卷,那畫卷之中遍地殘骸。
  一尊巨大的州城隍盤坐畫中。
  州城隍通體青黑,那青黑之色和廣目上神化作的變異神像還不同,而是其修煉古法的時候長出來的瘢痕。
  那瘢痕開裂,便形成了一張大嘴。
  嘴巴張開,就有無數灰色的人臉從其中蔓延出來,在州城隍周身游走,將其襯托的詭異之中又帶著莫名的肅穆。
  這是一尊邪神。
  當之無愧的邪神。
  而現在,這邪神雙目緊閉,似乎在經歷某種蛻變。
  身上的氣息詭譎多變。
  光是看上一眼,就給人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黃銅油燈道:“別看了,它馬上就要變成厄難了。”
  索命鬼催促道:“此處不是久留之地,等它成了厄難,整個許州城都會變成一個霧都,屆時再想走,恐怕就走不了了。”
  “我知道。”
  陳黃皮看向許州城內。
  也不知是不是這邪神正在蛻變的原因。
  許州城內雖然有許多灰霧彌漫,可卻全都陷入了詭異的平靜之中,并不像在畫中世界那般活躍。
  這灰霧,陳黃皮看不透。
  他只知道,一旦鉆進灰霧里,就會被混淆空間。
  想飛都飛不出去,就跟沒有上下左右的牢籠一樣。
  而在這牢籠之中。
  卻有別的存在在其中。
  陳黃皮看到了一些扭曲的身影在其中蠕動。
  并且,還從中探出了手掌。
  那是一尊神明的手掌,如今卻看不出先前的半點神異,反而長出了青黑色的瘢痕。
  一個個邪神從灰霧中走出。
  那灰敗空洞的眸子,死死的看向了陳黃皮。
  此時此刻。
  在距離許州城外約莫百里的一座山巔。
  王太宇正站在最高處。
  他是元嬰修士,目力自然是極好的。
  雖然只能看到許州城的輪廓,可他也知道,如今的許州城內定然在發生一場滅頂之災。
  “王兄,還沒看夠嗎?”
  影子邪異淡漠的說道:“自天黑以后,你就在這山頭遙望許州城,如今已經過去一個時辰,想來那城中此刻應該已經化作人間地獄了。”
  王太宇沙啞著道:“宋玉章變成邪異以后,首先倒霉的就是那些神明。”
  “許州城有大大小小數千尊神明。”
  “除去死在十萬大山的那些,還有四千二百六七十尊。”
  “這些神明平日里吸納人氣,成也如此,敗也如此。”
  “神明們會被宋玉章污染,然后是那些修士。”
  神明和修士一個以人氣為食,一個以人氣修行。
  前者是后者的路。
  這條路走錯了,是畸形的路。
  牽一發而動全身。
  宋玉章和許州城融為一體化作邪異,那平日里但凡吸納了許州城人氣的神明和修士,只要在其化作邪異之前沒有出城,便再也別想離開。
  想走,那就將所有的人氣全都吐出來。
  可沒了人氣談何出城。
  再說了,宋玉章又怎會放過他們。
  再到后面才輪得到那些百姓。
  想到這,王太宇痛苦中又帶著快意的說道:“我先前以耕種的由頭,遣散了一成百姓出城,而那些修士,還有那些地方官,全都被我叫回了城里。”
  “爾食爾祿,民脂民膏。”
  “百姓們沒活路,他們也別想活。”
  “你這般會得罪人的。”
  影子邪異搖了搖頭,有些復雜的道:“曹家,孫家,這兩家都不是許州城的本地世家,還有宋家,宋家雖然不會動你,可等你回京以后,曹家和孫家卻不會。”
  “既要做事,又怎怕得罪人?”
  王太宇冷笑一聲道:“楊兄,莫非你怕了?”
  “你都不怕,我又怎怕?”
  影子邪異嗤笑著道:“慶歷四年春,我與你在翰林院苦熬,約好了下職后去春滿樓喝酒,可酒過三巡,我就被送到了那鬼地方,成了如今摸樣。”
  “我若是怕,便不會想方設法的跟你廝混在一起。”
  說到這,影子邪異又道:“那位欽差死了。”
  王太宇訝然道:“怎么死的?”
  影子邪異道:“不知,那許州城如今自成一方鬼蜮,我只能感知到他死了,卻不知究竟是為何死的。”
  “死得好。”
  王太宇的聲音很冰冷:“如果他來的再晚一些,或者多給我些時間,許州城起碼有三成百姓能被我以各種由頭遣散出去。”
  影子邪異搖頭道:“哪有那么多如果可談,你遣散了一成百姓,先前還有近萬名百姓被那宋天罡安置在了城外,有這么多人活著已經算不錯了。”
  先前宋天罡讓宋秋月遷移近萬名百姓進十萬大山。
  可后來,那些移民們全都出現在了許州城外。
  而且記憶還被抹除。這是一筆糊涂賬,因此那些百姓就被其安置在了城外,眼下看來,卻都是走運之輩。
  王太宇對這事心知肚明。
  他只是有些不甘心,咬牙切齒的道:“那欽差死在許州城,定然是宋玉章做的,或許他會因此成為厄難,不知道陛下會如何處置。”
  “大概率會留著他。”
  影子邪異若有所悟的道:“他越是強大,陛下就越是喜歡,或許會賜下天干地支中的主釘也說不定。”
  “這是哪門子道理?”
  王太宇譏笑道:“數百萬黎民百姓被其吞食,結果不誅殺此僚,反倒是要給其造化,教惡人更惡,教善人更善,陛下怎會變成如今這樣。”
  “就應該將這些世家子弟全都殺個干凈!”
  影子邪異道:“殺了這些世家,依舊會有新的世家出現,你王家自你這一代是泥腿子,可幾百年,幾千年后,你敢說王家不是世家嗎?”
  “我相信陛下。”
  王太宇的聲音很冷,就像他的心一樣冷。
  他不是在恭維大康皇帝,而是在這影子邪異面前,不敢挑破彼此之間的心思。
  影子邪異的腦袋里有七竅鎮魂釘。
  王太宇和影子邪異,即便心中有再大的抱負,再多的復雜心思,談及之時也只能小心翼翼,因為有可能會被聽到。
  實際上,王太宇想說的是,陛下才是最大的世家。
  而王家會不會變成世家,他不在乎。
  “我劍成時天下知。”
  王太宇最后看了一眼許州城的方向,然后便指著頭頂的紅月說道:“屆時自有如我這般人,從泥巴地里長出來,提著三尺劍,將這般恒古不變的日月盡數斬落。”
  “那小子的劍行之道,竟讓你感悟如此之多。”
  影子邪異的語氣很古怪。
  自從見了陳黃皮以后,它就總覺得哪哪都說不上來的不對勁。
  就好像,它曾經見過陳黃皮一樣。
  不,或許真的見過。
  因為它和葬神墳相關的記憶全都被某種力量抹除了。
  或許,那陳黃皮也曾經出現在葬神墳里也說不定。
  提起陳黃皮,王太宇便忍不住贊嘆道:“先前我只當他滿嘴歪理,看著有些瘋瘋癲癲的,可他的道理我越琢磨越覺得妙,想來這便是內秀。”
  “王兄,你著相了。”
  影子邪異有些心煩意亂的道:“我沒看出那陳黃皮有內秀的地方,反而覺得他腦子有點不對勁。”
  “怎么個不對勁?”
  “思路異于常人者,不是大才就是……”
  這句話戛然而止。
  王太宇茫然的看向四周,卻怎么都找不到影子邪異的蹤影。
  對方的那句話還沒說完,便突然消失不見。
  就好似受到了召喚一樣。
  而就在這時。
  有護衛急匆匆的飛遁而來。
  “太傅大人,左衛郎不見了!”
  “什么?”
  王太宇大驚失色:“我兒也不見了?”
  許州城內,灰霧彌漫。
  一尊尊邪神從那灰霧之中走了出來。
  而在地上,到處都是被陳黃皮斬殺的邪神殘骸。
  那些殘骸正在消失。
  剛被殺死,就再次在灰霧之中復生。
  就像化作邪異的州城隍說的那樣,神明化作邪神以后,的確與它成為了一體。
  許州城不滅,州城隍不死。
  州城隍不死,這些邪神便能夠在灰霧之中復活。
  好在。
  陳黃皮并不是沒有幫手。
  此時,勾魂冊在他頭頂盤旋。
  陳黃皮口中念念有詞:“白紙黑字,契約為證,今有數百邪異賣身與我,如今我為契主,爾為契奴,還不速速聽我號令,速速歸來!!!”
  隨著他口中念念有詞。
  那勾魂冊便無風自動,一頁頁白紙黑字的書頁在翻動。
  陰冷的氣息,瞬間便籠罩了四方。
  黃銅油燈吐出道道真火,將追殺過來的那些邪神燒成灰燼,然后扭頭對索命鬼道:“阿鬼,那勾魂冊真的能叫來幫手嗎?”
  索命鬼道:“以前不能,現在可以。”
  勾魂冊原本只有一冊,因此就算當初葬神墳里的那數百邪異簽了賣身賣命的契約,也不可能將其強制性召喚過來。
  但如今的勾魂冊卻不同。
  融合了那第七殿閻羅的勾魂冊,做到這種事自然輕而易舉。
  “看,已經有邪異被召來了!”
  隨著索命鬼話音落地。
  陳黃皮的四周,便真的出現了一個個邪異,那些邪異們的神色很茫然。
  它們都是十萬大山的邪異。
  如今是晚上,自然在山中活躍游走。
  可冷不丁的就感覺天旋地轉。
  再看清周遭事物,便已經出現在了許州城內。
  邪異們本能的感覺到,眼前這穿著道袍,氣勢恐怖的少年是個人,可來自勾魂冊的力量卻在提醒它們,這就是和它們簽下契約的黃皮大王。
  “黃皮大王,是你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