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顯氣息很是穩定,全無被吹翻的羞怒,眼底泛著冷光,似個盤海蛟龍一般,醞釀著殺機,他在靈虛子頂上法箓掃過一眼,接著撫須而笑。
“好個南斗延壽宮散吏,以下犯上可是你宮中法度。
今日你同冷翠山狼狽為奸已成事實,我必將奏報南斗星君面前,好讓你知道上天有法,不可欺之。”
此處高域之上,王顯大義凜然,季明淡然處之,而冷翠山勃然色變,螭風將冷眼而視,回龍姑若有所思,一時間眾人神態竟各不相同。
王顯敏銳覺察各人反應,心思百轉千回。
這些人的反應,除了冷翠山之外,其余的反應同他的預想可是半點都對不上,他面上大義凜然的表情開始僵住,這說話也不大利落了。
“不好。”
王顯暗道一聲。
浮沉人世數百年的經驗告訴他,此刻該停緩下來,暫且觀望一陣,他果斷順從自己寶貴的經驗。
在南邊,一道身影迫進,臨到近處,遁勢一緩,甚至顯出躊躇之意,螭風將英眉一蹙,朝那身影說道:“巽十三郎,還不速速現身,來隨我掙此功勞。”
這巽十三郎近些年中,在下界犯下一件大罪,螭風將這句話是提醒對方,如今仍是待罪之身,需要大量立功的機會,別再肆意的犯渾。
“螭風,我.我另有要事。”
來南邊的天際一線上,那展翅的身影傳來聲音道。
見巽十三郎一反常態,螭風將心知其中定有緣故,但是此時司中就巽十三郎一個戴罪雷將鎮守在內,若要拿下這冷翠山,必須巽十三郎配合。
“擒魔要緊。“
螭風將不容分說的道。
見螭風將的堅決態度,一身赭黃道袍的巽十三郎只能遁來現身。
只見他鷹鼻深目,面如青玉,結有朝天髻,背后二翅飛振,身下一對鷹爪足腕之上,所套的一對金精環釧煥發寶光,他對季明作揖道:“得罪,得罪。”
“哈哈!”
王顯見此情狀,放下心來。
他對二位呼風司的神將道:“我雖道力淺薄,也愿助爾擒魔,順便拿此忤逆之道人。”
冷翠山心中焦灼萬分,見靈虛子仍是老神在在,在蓮臺之上閉目入定,托瓶掐訣,他當即攔在了最前面,正要獨攬罪責之時,蒼穹上乍現祥光團團,如旋如渦,天馬金車隱現而來。
有浩然道音傳下,似從天外天飄忽而來,如慈和尊者一般,清越動聽。
“太平山煉氣士來接紫府天樞敕命。”
此處空域之中,數道目光齊聚于蓮上。
回龍姑目中現出了然之色,剛才她就覺察靈虛子的心思,怕是曉得自己平定暴洪有功,上天定然有感,恩賞的敕命頃刻就要降下,這才如此鎮定。
祥云上的螭風將看向下方的蒼江河域,心中恍然有悟,令腳邊的四頭兇虎歸于溫順之狀,免得沖撞大羅紫府司中下來遞送文書的功曹使者。
巽十三郎哀怨的看了一眼螭風將,瞧瞧這事整得,讓他里外不是人。
要知道這位太平山的靈虛子,當年在朝勾山誤破靈穴一事里,可是被他拖累了,如今再見本就心愧,可礙于雷將的職責,還有螭風將這位同僚的面子,才狠下心來執法,沒料到反轉如此之快。
他雖是不解其中內情,可也知道功曹使者下來,這擒魔之事必有波折。
西斗神威宮神將王顯已經打起退堂鼓,可是寶貴的經驗又告訴他,暫避一時不是辦法,他必須留下來再探情況,從而作出恰當靈活的應變。
穹上祥光一開,金輝四落,如一頂彌天華蓋。
在華蓋中間,那光開日現之處,有見那天馬金車停住,有不辨形貌的神人在車駕之上,雙手攏在寬袖之內,在金輝華蓋的背景下俯瞰,目光無波無瀾。
車前,掌旗力士擎三辰幡在前引路,一玉軸天敕浮在神人之前,緩緩而展。
“太平山煉氣士來接紫府天樞敕命。”
神人再次出聲道。
季明回過神來,于蓮臺上站起,盡量讓自己的表情表現得平淡一些,像那些見慣大場面的仙人一般,在眾人視線中,飄去天馬金車之前。
“太平山煉氣士靈虛子在此。”
他掐訣執禮道。
神人微微頷首,目光從季明身上移到面前的玉軸天敕,朗聲宣道:
“紫府司值日功曹奉三元天尊敕旨:
太平山煉氣士靈虛子,以戊巽神風之術截西瀆蒼江之暴洪,固蒼江潰散之元,救兩岸生民九十六萬戶,護雍城糧倉,功德直抵紫府丹闕。
今天意有感,使三命星君記功。
祿命賜青符圭一柄,領延壽宮云水上司,總攝谷禾州風雨水脈;
福命賜鎏金斗一尊,凡所求禳災度厄事,可焚符直奏宮中鶴堂;
壽命賜甲子蟠桃一顆,消北陰地府水厄名冊,不受谷禾江河水侵,增陽壽兩紀。
另有上蒼表功,賜金花一朵。
爾其欽哉!望持混元初心,勿墮紅塵劫數。”
神人宣畢,重天之下,蒼江河面上浮起青鱗旋龜一頭,鳥首虺尾,正是蒼江中的西瀆水伯「震元公」,其背負巴掌大的金花一朵,青符圭一柄,鎏金斗一尊,甲子蟠桃一顆,將此四樣負送上天。
“呵呵!”
震元公慢悠悠的笑道:“好道人,好道人,請受此功德金花一朵,及其福祿壽三寶。”
“多謝震元公托承。”
季明作揖,隨攝震元公背上金花入手。那花上有龍虎精炁纏繞,輕嗅一下,龍虎精炁入身,即化玉液金晶,灌溉身中五臟,煉化神中陰滓。
他將頂上的法箓摘下,箓上關于天曹職名的秘文已變,已經錄下延壽宮云水上司吏的職名,金花送入箓中,隨化一片金紋花飾在箓上。
接著又取來青符圭、鎏金斗,以及甲子蟠桃。
這青符圭和鎏金斗都非斗法之器,前者代表云水上司吏的權柄,后者則有焚符直奏延壽宮鶴堂的能力,都算是兩件異寶。
回龍姑抿了抿嘴,照理來說,她也為平定蒼江洪災出了一份力,但是天意有感之下,卻是獨獨嘉獎了靈虛子一人,怕是已知她御魔不力,始釀此災。
她心中一嘆,心知靈虛子有神通在身,當得此功。
這世上的庸者總哀嘆自己生不逢時,不遇天降福德之大運,可若沒有超世之能,當大運真正到來的一刻,幾人有本事將它接住,而不是被其給砸死,大運變大厄。
就算是她,歷此之事也不由微起怨懟之心,恨不能以身替之,可見大福德面前,除非賢者圣人,否則難持平常之心,她在這上面還需修行。
天馬金車之上,神人宣講完畢,隨即隱于天上,祥光金輝漸漸收去,西瀆水伯震元公朝季明略一拱手,也自行降入江內。
“二位呼風司雷將,不知冷兄可由我延壽宮處置?”
季明一口一個冷兄,全不拿冷翠山當成罪妖來論,言語之中包庇之意甚是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