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地肺受鎮,天空也終于放晴。
眾道離去林中,來往于江心之上,觀江上水色青碧,宛若澄澈空明之境,一時貪看數眼,只見得:
滔滔翠浪,蕩蕩清瀾。
滔滔翠浪翻瓊玉,蕩蕩清瀾卷碧綃。
近觀可鑒云霞影,遠眺能分草木形。
粼粼千頃碧,滟滟萬重綃。波光漾處如浮玉,水色凝時似凍膏。
鷗鷺爭棲,魚龍競躍。
鷗鷺爭棲貪瀲滟,魚龍競躍戀澄明。
偏有汀洲楊柳垂金線,沙渚蒹葭曳素絳。
川澤淵潭寰宇遍,澗潭溪澗九州同。造化本藏奇妙處,獨聞蒼江碧波泓。
在江心一處,回龍姑和元刃師太,及其祥錦真人分別懸坐于虛空三處,季明和丁敏君站在元刃師太身后,丁如意因非受邀之人,在江岸暫留。
在回龍姑身后,真靈派一行五人氣勢不振。
有鑒于谷存風和靈虛子先前斗法的表現,真靈派中的幾人心知此次探寶之行,必要避這二人的鋒芒,因而一個個心氣不盛,暗自氣餒起來。
就是深沉內斂的趙池,也是愁眉不展,思量入府之后,如何同二人展開合作,而不至于被其驅策,淪為水府探寶的附庸。
趙池瞥了一眼全副武裝的靈虛子,愁眉更緊一些,身邊的姜虎彪已是乖順如雞崽似的,不時拿敬畏的目光瞥向那亮出一身寶器的靈虛子。
隨著黃庭宮三位老牌真人的作法,江心有處渦流產生,渦流內的千鈞流水向下內凹,現出足有三四十畝大的空洞,空洞邊緣一圈如懸瀑飛掛,在廣闊的洞內激起千尋水汽。
在空洞的底部,運目遙視之下,有見城郭樓臺草木隱映,人馬馳聚于煙霧之中,宛若另一處人世所在。
谷存風躍躍欲試的樣子,放在平時必是說上幾句壯詞,烘托此刻即將探尋重寶的氣氛,但是不知怎的,他總是格外在意元刃師太背后的那位。
見其穩重的一動不動,像石頭,像松樹,不由得被其影響。
季明趺坐素蓮之中,將舍利磁瓶托好。
其腦后至陰至陽兩大寶器變幻成青赤二光,一如陰陽雙魚在上下追逐,奇韻流轉,光色幻麗。
在季明的背后,還有一簇濃烈的黃煙,正在滾滾上升,煙中浮有一方金匱,或隱或現,同青赤二光的韻感不同,煞是不祥,視之心悸。
在他的一只手上,指縫間夾著四張符紙。
這些符紙上沒有符咒秘文,而是記錄著四個老魔的名諱—馬王小神汪廬,活玉狐娘胡花,秘力骷髏梵志,還有就是粉羅剎鐘靈慧。
這些寫在符紙上的名諱,乃是利用金匱施展「金匱祭人術」的必備條件,季明既然已經決心動用此件魘寶,那自然是要提前準備周全了。
“來了!”
回龍姑出聲道。
在江心空洞之下,隆隆的巨響逼近。
在下方,有重重的水光緩緩浮上,印在眾人的身上面上,大家都已見到那上古城郭中的一角,谷存風和丁敏君首先身劍合一,準備入府。
這時江上翠浪清瀾間,有一小舟泛來。
那舟上有一艄公,戴笠披蓑,撐著兩片撥浪的漿板,在舟上作俚歌高唱的道:嘿嘿!蒿點鬼門八十一道潮喲~老漢見得銅棺化作爛木梢!
你說富貴險中求,他道功名浪里淘。金銀元寶不如半瓢老酒澆,醉看江心月牙叼!
嘿嘿!莫嫌艄公破調驚飛鷺喲~唱破濃霧自有日頭照鐵錨!三更沉沙五更漂,冤魂抱著漿板搖。前頭書生問因果,后艙娘子哭夭夭。”
“好歌。”
祥錦真人撫須一贊,還合著拍子哼了一段。
“哈哈,祥錦子,這偌大的一家黃庭宮,只你黃龍廟里還有幾個妙人。”
舟上艄公拿開頭上斗笠,露出一張枯槁的面容,兇眉倒豎,獠牙外露,髻頂有個劍柄狀的飾冠,在兩邊的肩肉里各插一根白骨短矛,深入肌骨,仿佛天然生就一般。
在那左右矛尖之上,各挑一個拳頭大的綠鬃馬頭,碧瞳閃閃,乍現無限惡意。
這艄公將身一抖,蓑衣變作一件人皮血袍,袍上千余生魂游走,皮袍內里還襯著一套骨胄,那骨胄穿在其身,就像是套了件森白骸骨在外。
“秘煉煞骨魔裝!”
祥錦真人心頭一沉,特意出聲提醒。
這舟上的馬王小神能三番五次糾纏回龍姑,似不受黃庭宮制約一般,就是因為其師傅曾從苦海之下尋獲佛門高僧一套遺藏—金剛護身法裝。
此護身法裝乃佛門一位高僧有證二果「斯陀含果」后,為了求證本尊忿怒相所煉就,從本尊的諸道因緣中煉出,最是善于殲滅佛敵和魔眾。
那法裝被馬王小神之師以無上魔法重重祭煉,由神裝轉煉為一套秘煉煞骨魔裝,后來其師傅壽數枯衰,就將這一套魔裝傳到了馬王小神手上。
依仗此等魔裝,再加上馬王小神新晉胎靈五境的道行,自此縱橫無忌,兇暴無儔,漸為中土赤縣州諸方道土內的左道巨擘之一。
馬王小神在舟上剛現魔裝,一片強光自江心層層鋪照下來,轉眼整段江面上下,俱是道道交錯鋪陳下的耀光,光刺刺的閃亮數十畝方圓。
“好個外景·鏡中無量光陣,以外景化作奇門之陣,端得奇妙,可惜你選錯地方。”
“不妙。”
聽到馬王小神叫囂,祥錦真人心里咯噔一聲,接著只覺他顯化的外景內有一股沉墜之感,數十畝的耀光被馬王小神拖入江心,墜入濤濤江水之內。
在水下三四丈時,他那外景·鏡中無量光陣里,萬千道交錯照出的刺眼鏡光已是受阻,紛紛散射于水中,再無多少威力。
“我來!”
眼見馬王小神勢不可擋,元刃師太即刻顯化外景·翠尾金刀禪院。
只見一座翠峰自云端沉下—真個云霞幌亮,天日大明,白云繞青峰,翠蘚攀金院,山水爭流不盡,奇花斗芳不謝,好一座寶山峻峰金刀院。
這座嵯峨翠峰如玉兔搗藥杵似的,一下搗戳于透閃鏡光的江中,霎時間在峰底之下,被搗戳起的兩重碧浪,一如兩面高高聳起的陡峭懸壁。
回龍姑擔心廣元水府那里生出變故,于是對季明和谷存風等人出聲道:“快,你們幾個先行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