攔住朱老八和李幺九的是個瘦削男人,頜骨極高,小眼睛,留著兩撇小胡子,臉頰上長了個大黑痣,里面竄出了一撮毛,硬邦邦的,風吹都吹不動。
男人在罵完呂長春之后,便對著朱老八他們點頭哈腰:
“欸!兩位降魔士!兩位壯士!真是多虧了兩位啊!要不是您二位出手,這小妖孽還指不定還要害了村子多少人呢!”
被忽然罵了一通的呂長春眨眨眼睛,看清楚了眼前這人。
憤怒、不滿,還帶著點羞惱的情緒像是染鋪一樣,一股腦在孩子臉上炸了開來。
呂長春不顧自己屁股隱隱作痛,朝著男人的方向拳打腳踢:
“我才不是妖孽!我才不是妖孽!你嘴臭!狗屎喂你!”
男人被嚇了一跳,整個身體向后一仰,心悸的看著呂長春,發現對方根本就沒辦法從李幺九的手里掙脫,才伸手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
站起身來,男人重新變得得意洋洋,他指著呂長春的鼻子就罵了起來:
“你個小畜牲崽子,被人家高人抓了還這么囂張!我告訴你,肯定就是你娘和野狗混在了一起,才生下了你這個野雜種!”
罵完這一句,男人又諂媚的看向了朱老八:
“豪俠,要不您把這妖怪手腳廢掉之后,把它交給我們村子處理。到時候我們直接砍斷他的手腳筋,剝了它的皮,扔到火坑里面烤,看看這妖孽還有多少精氣神鬧人!”
呂長春在聽到這話之后,終于喪去了所有的底氣,這年紀尚且不大的小娃娃吧嗒吧嗒落下了眼淚,他犟著臉,最終卻也沒說出任何求饒的話。
朱老八看了看李幺九手里的小娃娃,又看了看眼前的這個男人。
李幺九面無表情:“朱哥,你打算怎么辦?”
“怎么辦?我估計道長一會可能要罵我。”
朱老八嘟囔一聲,隨后清了清嗓子,冷眼看向了眼前男人。
男人知道這位壯士想要干什么,可他卻顯而易見的感受到了一股難以言傳……
危險。
他心頭卻生了些許慌張。
“這位壯士?”
“你叫這小子妖怪是吧。”朱老八咧開嘴角:“那你要叫我什么?”
言罷,朱老八的面孔猛然變化,一只面容兇惡扭曲的野豬頭顱直接就印到了老八的腦袋上!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直接就把他還滿嘴賊話的男人嚇得吱哇亂叫,竟然直接翻了個白眼,當場跌倒在了地面上,昏死了過去,口吐白沫。
朱老八收回自己的變化,對著地面上這人撇了一眼:
“真廢物。”
呂長春在旁邊目睹了全程,他眼珠子瞪的賊大,滿頭疑問。
這個大漢……
和自己是一樣的東西?
當呂長春被抓回到呂家大院之后,這年紀不大的娃娃兩只眼睛里頓時就積滿了水霧。
他看上去想要放聲大哭,卻又強抽了抽鼻子,把自己心中的悲傷盡數壓了下去,用力擦著眼淚,撅著嘴,也不哭也不鬧,在那里杵著。
呂有為眼見孩子回來,是既高興又難受,他湊到孩子旁邊,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么。
只能拍拍娃娃的后背,讓他走到左辰面前:
“這是去年救你的道長,快給道長跪下磕個頭。”
呂長春看了兩眼左辰,模糊糊之間想起了這位道長。
他遲疑一會,最終在跪了下來,磕了個頭。
完事之后,呂有為本想拉自己孩子起來,卻發現呂長春執拗的跪在地面上,一動不動。
心中大急,想用力去拽娃娃,卻忽然聽自己兒子用還略帶稚氣的聲音詢問:
“道長,您當時救了我,又讓我家中多行善事,說是對我身體有好處。我也都盡數照做了。
“附近哪家村子里也有麻煩事,我都會上去幫忙,如若有野獸過來鬧人,我也會把他們趕走,有那種偷人的販子,也都被我打趴下了。我問我爹娘,我爹娘都說我做的好,做的沒錯,可就算是這樣,仍然有人在罵我,罵我爹我娘。
“我不喜歡,一聽到他們罵我爹我娘,我就煩躁,心氣不順,恨不得把他們按在地上把牙都打出來。道長,這該怎么辦?是我做錯了嗎?”
孩子聲音帶著倔強,雖然他眼睛當中仍然帶著淚花,但他卻沒有任何退縮的意思。
“長春!”呂有為想要拉住自己的孩子,左辰卻擺了擺手,并不在意。
他甚至饒有興趣的看向了小娃娃:
“那你打算怎么做?”
“有仇報仇,有怨報怨,讓那些人再也不敢說我娘壞話!”
呂長春俏生生的道:
“那如果你這么做了,引來了他人仇恨,他來報復你家中,你又該怎么辦呢?”
呂長春話卡在了喉嚨,顯然這件事對于這么一個年幼孩子來說并不怎么好處理。
左辰伸出手,揉了揉小娃娃的頭,小娃娃下意識的有點想躲開,卻又能感覺到左辰沒有惡意,手掌也是暖洋洋的,便任由左辰去摸。
“有很多事都沒辦法用拳頭解決,你的力量也不應該浪費在對付這種奸邪小人身上。”左辰道:“之前說你做了很多助人的事情,這是好事,日后你只需把精力集中在這上面,至于其他的,會有別人幫你解決。”
呂長春歪著頭,不解左辰這句話是什么意思,但作為成年人的呂家兩兄弟卻聽出來了左辰的弦外之音之音。
呂有為也不知道左辰打算怎么做,但還是連連鞠躬:
“多謝道長,多謝道長。”
“無妨。”
左辰說完這話,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樣:
“但有個人,你得帶著你孩子去道個歉。”
“嗯?”呂長春一愣,隨后立刻就回憶起來了那位閃了腰的無為山人,唰的一下鬧了個大紅臉:“我這就去備備賠禮道歉的禮物。”
“快去吧,晚點我帶著你們一起去拜會他。”
呂有為匆匆點頭,拉著自己大哥就走遠了。
左辰也從懷中拿出來了傳訊香囊,輸入了李繼的號碼。
呂長春確實是個重性情的好孩子,有些事就讓成年人幫著去弄吧。
被嚇得失了魂的碎嘴男人足足昏厥了一個時辰,才被其他人叫醒。
男人花了好長時間才回了神,他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被運到了村口處,不少村民正圍著自己,而在他面前則站著一個戴著高官帽的老人,老人身邊還跟著一群衙役,腰中別刀,手中帶棍。
這老人他見過,是附近的縣令,他們的青天大老爺,經常鄉里縣里,但凡有些什么事都要去找這位大老爺解決。
“我聽說,這村里發生了怪事,便過來看看,想到地上還躺著個暈的。”縣令打量了一眼男人:“你這是碰著什么事了?”
聽到縣令問話,本來腦子還稍微有點僵硬的男人思維漸漸回暖。
他的腦海當中也終于浮現出來了那可怖的野豬的面孔。
一瞬間腿就軟了,褲子甚至稍微有點濕了。
“大人,我看到了個妖怪,可嚇人可嚇人的妖怪!那是頭豬妖,直接把那犬賊給帶走了!誒呦!當真是嚇死人嘞!他們兩個妖怪定是在弄些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還請大老爺派些身手矯健的高手,把那個豬妖和那個犬妖盡數斬掉腦袋!”
男人嘰里咕嚕說了一大堆,然而等他話題落下,等待他的卻是縣令冰冷的眼神。
“大老爺?”
“犬妖是吧。”縣令冷哼:“我來之前,就聽說小小村子里竟然有人敢對城隍不敬,指著城隍鼻子開罵,沒想到今兒到了之后,還真讓我給碰到了!”
男人:“啊?”
城隍?
這縣令在說啥啊?
“來人啊!這出言不遜的給我拖下去!打他五十大板!”
聞言,男人顏色一下子就變得紫了耗青的。
他原來因為手腳不干凈,被抓到縣衙打過十大板,玩意可真不是人能受的,五板子下去就皮開肉綻了,這五十大板不得把人打個半死啊!
“大人?大人!冤枉啊大人!我不知道城隍是啥啊?城隍在哪啊?城隍大人在哪啊?!”
眼見著衙役上前,男人手腳并用,想要掙扎,可他這小身子板又怎么能是五大三粗衙役的對手?
直接就被拉到了不遠處林間,不多時便是陣陣慘叫傳來。
縣令這才轉頭,看向其他百姓:
“那位小犬神是我縣上城隍,什么災是禍事,可以去縣里呂家求援,人家自會竭盡所能幫你們,但以后誰膽敢要是對他不敬,那可免不了責罰!”
村人們紛紛點頭,隨后被衙役遣散。
做完這一切之后,縣令才摸了摸懷中的傳訊香。
他可是真沒想到,威王大人竟然會親自給自己點香啊!
不過縣令心中也有些好奇。
這城隍到底是什么時候立的呢?
左辰等人在清風觀住了一晚,便乘船離開了。
呂家帶著孩子親自登門拜訪賠禮道歉,無為山人本就是個好脾氣,也就順勢下了臺階。
眾人品用了左辰買來的好食,當夜也是主客盡歡。
日后呂長春閑來無事時,會上山找無為山人求學,學一些管理心性的手段。
而呂家將正式開始其陽間城隍的職責,護衛整個縣里。
這小城旁邊,唯獨只需要一件事情要做了。
驢爺開著小船到了一處普普通通的荒野上,這里有著一個石頭堆成的小墳,瞧起來還算是新。
彩衣沉默的下了船,直接一體化七,給這墳頭周圍清了清雜草,又從左辰那借了一壺好酒,自己喝了一口,剩下的全撒在墳頭。
全程一句話沒說,就回到了船上。
“結束了?不多待一會兒?”
“不多待了。”彩衣看著墳頭,該往前走了。
“好。”左辰招呼驢爺掌舵,小船悠悠遠去。
看著漸行漸遠的小墳,彩衣下意識的哼起來了不成曲子的小調。
似是當初左辰哼唱的“長亭外”。
之前的一些回扣總算要收完了,接下來該進最后一卷了,預計一百章左右,兩到三個高潮點,希望各位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