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太師問道:“蒙將軍可有注意到,今年北方各郡縣的收成,比之過往有多少變化?”
蒙毅愣了一下,又回憶片刻,道:“我一直在關注關外匈奴人的動向,沒怎么留意后方郡縣的收成.此時還是夏季,沒到秋收的時候。
不過,今年的雨水,似乎格外足。
應該會有個好收成吧?
往年北方少雨,土地干旱,長城外面難以看到一片綠色。
現在”
他低頭往下面掃了一圈,牧民的羔羊都被青草遮住了。
真正是風吹草低見牛羊。
即便沒關注農業收成,蒙毅此時也能猜到結果。
連長城外面的牧草都如此豐盛,長城后方的農作物肯定不會差。
羽太師微笑道:“我來到北方的幾個月里,一直在調整北地,尤其是長城軍團駐防郡縣的雨水。
如果不出意外,今年北方諸郡都會迎來大豐收。”
蒙毅若有所悟,“今年春季開始,滎陽朝廷也在組織軍民,在北地墾田。”
羽太師道:“等我完成北地地脈與水脈的重構,北方只會更加風調雨順、地力肥沃。
還有咸陽的墨門弟子,他們最近研究了不少威力不強、卻對農墾非常有用的機關獸。
等它們生產出來,我會優先送到北地。”
“墨門機關獸不會有傷天和、浪費皇朝氣運嗎?”蒙毅問道。
“不會,新墨門不再盜竊天地靈機了。”羽太師道。
頓了頓,她又道:“等神州地脈重構完成,我基本上沒事兒干了,會經常來邊關支援你們,緩解戰事上的壓力。”
蒙毅遲疑道:“東海反秦聯盟的告民書,已經在雁門郡傳開。
眾位將士都為朝廷擔憂呢,太師咋會沒事兒可干?”
羽太師道:“朝廷人才濟濟,不用我瞎忙活,你們也不用瞎操心。”
她連大秦的郡守都認不全,李斯卻知道每個縣令、縣尉的身份來歷。
那些縣令、郡守,也都認識李斯,并習慣于服從李斯的權威。
真讓羽太師來處理具體的政務,她八成干得不如李斯。
剛想到李斯,就有一道金光劃過天空,從南方飛來,落在哨塔下面的階梯上,化為一尊頭插孔雀翎、身穿皂衣的“捕快”。
“小神滎陽功曹李丁,奉李丞相之命,特來拜見羽太師。”
羽太師問道:“李丞相有什么事兒?”
李丁從腰間皮囊里取出一個黃皮竹筒,又從竹筒里倒出來一個卷軸,卷軸上有紅色的泥封,上面還有李斯的私印。
羽太師接過來看了一遍。
里面記錄了不少事兒,都是神州各路豪杰的情況。
其中赫然有劉老三的案子。而且劉老三的案子還放在第一位。
李斯甚至在劉老三案子后面,用朱筆寫了一句話:請太師示下,該如何處置。
無崖子的真實身份,連劉老三都有所懷疑,與仙人關系緊密的李斯,怎么可能不知道?
羽太師直接問道:“關于沛縣劉季,李丞相可有別的話交代給你?”
李丁眼里快速閃過一絲訝然,又迅速垂下腦袋,道:“丞相的確跟小神談論過沛縣劉季的案子。
小神并非隱瞞不報,小神誤以為丞相在跟小神聊天”
“他怎么跟你聊的?”羽太師古怪笑道。
李丁心里猶豫了一下,才道:“丞相說,在這次的‘東海逆賊案’中,朝廷抓捕了很多人。
嫌犯與從犯,以及他們的家人朋友,加起來一萬多人。
比如沛縣劉季的父母兄弟子侄,三族內的親朋,幾十口子呢!
這些逆賊自然罪大惡極,但他們也頗有門路與手段,竟然聯系到本相咳咳,聯系到李丞相的朋友。
李丞相交游廣闊,最近很多仙友到滎陽李府跑門路,想要他法外開恩,釋放某些不‘太緊要之人’。
又比如沛縣劉季。
在朝歌隱居的瀚海真君,與李丞相有數百年交情,這次竟來幫劉季說情。”
羽太師道:“李丞相可說瀚海真君是何來路?”
蒙毅眸光一閃,道:“瀚海真君早年跟隨浮丘公學過道。不是親傳,也算個‘記名弟子’。”
“原來如此。”羽太師恍然。
李丁也道:“李丞相嘆息道,沒想到劉季這么能耐,竟能得到浮丘公青睞,看來他在此次小世界穿越中表現非常好。”
羽太師想了想,說道:“你回去跟李丞相說,讓他找到馮丞相與烈陽王,立即躺下入眠,我們在夢中開個小會。”
李丁領命而去,蒙毅疑惑道:“他們都在滎陽,太師為何不直接回去一趟,面對面談?”
“來回奔波幾萬里,不麻煩嗎?與其麻煩我自己,不如麻煩李斯他們。”
羽太師偏頭看了他一眼,“等會兒你也一起來吧。夢中會議,你還沒參加過吧?”
蒙毅有點猶豫,“我也聽說過太師的夢蝕魔咒。
我們被你拉著進入夢中,會不會不自主地暴露心靈之秘?”
羽太師好奇道:“將軍難道還藏了什么見不得光的秘密?”
“每個人心中都有不希望別人知道的隱私。”蒙毅垂眸道。
不僅是他自己的秘密,還有人皇的秘密,麗妃的秘密,日月鏡的秘密 甚至與羽太師有關而羽太師完全不曉得的秘密。
他心中藏了很多事兒,都不愿跟人說。
羽太師道:“夢中穿越不是夢蝕魔咒,夢中的你們依舊清醒,能緊守心靈。
其實,世人對夢蝕魔咒多有誤解。
夢蝕魔咒只是侵蝕目標心中的雜念。
雜念中或許有思維,卻不可能隱藏內心的秘密。
只有徹底將魔修吞噬,才可能獲得部分與魔門大道相關的記憶。
而這并非夢蝕魔咒的專屬,是羅睺魔宗的特色。
魔道為掠奪之道,能掠奪玄門修士的精氣神,自然也能相互掠奪。
不過,我會他心通。
中了夢蝕魔咒的人,往往無法守護自身心靈,能被我輕易讀取部分零散的心聲。”
——所以你解釋了這么多,除了證明夢蝕老魔果真邪惡,能消除了什么“誤會”?
壓根沒有誤會,大家對你的傳言完全正確!
蒙毅心里吐槽。
不過,他還是進入了“夢境會議廳”。
這會兒天雖然沒黑下來,正常人閉上眼睛也睡不著。李斯、馮去疾他們卻是修士,能讓自己立即進入休眠狀態。
“這次小會,主要討論兩件事兒。”
等人到齊了,羽太師也沒寒暄,直接進入正題,道:“一個是東海反秦聯盟之案,另一個是日益猖獗的胡人入侵。
剛才李丞相送了一份卷宗給我,我發現這兩件事兒存在一定的關聯,甚至可以相互成就。”
說完后,她轉向李斯,道:“李丞相,你招安劉季時,為何讓他去云中郡擔任郡尉?”
——我為何招安他,為何給他郡尉之職,別人不懂,你難道還不清楚?
我給你面子啊!
李斯心里嘀咕,嘴上冠冕堂皇地說:“我調查過劉季此人,是天魁輔星的命格。
雖然在他往日的事跡中,我看不出來他有何大德大賢之處,但他的能力毋庸置疑。
至少能成為治理一方的名臣。
再加上他身負天命,何不讓他輔佐我大秦?
天魁輔星不一定要輔佐反王呀!
當然,我也希望通過招安的方式,緩解朝廷的壓力。
羽太師上次給我們名單中,有足足七百四十二人啊!
既然他們有天命,而天命又代表潛力。
不如招安他們,送到北方,讓他們去對付胡人。
所以除了劉季,其他逆賊只要被朝廷抓住了親眷,我也送去了招安書。”
羽太師贊道:“說得好!神州精英與其在中原耗盡鮮血與天命,不如把力量用在外面。”
“改賊為兵,兩難自解啊!丞相果然高明。”蒙毅也興奮地贊了一聲,又一臉期待地看著李斯,問道:“丞相,你現在招安了多少個大逆?”
連著得到太師與蒙毅的贊賞,李斯輕捋胡須,臉上表情不顯,仿佛鎮定從容,眼中卻有明顯的得意與高興。
可聽到蒙毅的問題,他老臉一僵,訕訕道:“逆賊完成東海盟約后,反秦信念異常堅定。
到目前為止,我送出去三百二十五份招安令,一個逆賊都沒招安到。”
見蒙毅滿臉失望,他又立即補充了一句,道:“雖沒招安到逆賊,最近小半個月,卻抓了足足七十八個逆賊。
不是逆賊同黨或親朋,就是‘東海反秦聯盟’七百四十二大逆中的七十八人。
喔,還有二十多人被活活打死了。”
蒙毅驚訝道:“東海反秦盟會結束沒多久,丞相竟這么高效。不僅抓了上萬同黨與親朋,連逆賊本身也抓住了。”
李斯道:“有太師送來的名單,確定了他們身份來歷,再對照戶籍簿找到他們的九族。搜索他們過去的事跡,確定他們的位置,再繪制好影神圖兩個時辰內,輕松完成。”
大秦戶籍制度之嚴密、強大,在天朝史上是具開創性和里程碑式意義的。
對后世的影響,不亞于書同文、車同軌。
在秦朝之前,這群神州豪杰還能隱匿身份與家族。
在編戶齊名之策成熟且嚴苛的大秦,大概只有頂級權貴,能以死士與門客的方式,隱藏極小一部分人。
這種強大的戶籍制,是嬴政壓榨神州老百姓的底氣與根基。放在此時,則成了朝廷高效展開行動的依仗。
“將這些信息整理后,再派青鸞使者將之送到各郡縣的縣令、郡守手中。有我的旨意,拿不到人,就擒拿他們。
理論上,一日之內就能將所有目標擒拿。”
李斯頓了頓,看著羽太師說道:“奈何反秦聯盟也有防備。這些天葉九天、秋明子等‘武天師’,與扶龍庭的煉氣士發生了上千次大戰。
死傷慘重,還讓很多叛逆及其親朋逃跑了。”
羽太師淡淡道:“人死孽債消,大秦獲了益,他們了結因果,算是死得其所。”
李斯松了一口氣,繼續道:“擒拿反秦聯盟的逆賊,其實也不算難。
僅僅只是安排縣尉與東海軍侯,在東海之濱打埋伏,就抓捕了三十余人。
在他們老巢附近打埋伏,又抓捕了幾十人。
即便他們逃走了,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們總得回自己家。
比如,所有人都知道陳勝一定會返回陳縣。
等他們歸家,再大軍壓境,趁亂進攻一波,攻破城池抓人。
攏共奪回三十五座城,徹底覆滅了十五個草頭王。”
蒙毅疑惑道:“以浮丘公、李負圖等大仙的智謀,不應該掐算不到這種結果呀!”
李斯嘆了口氣,實話實說道:“被抓、被殺的都是逆賊中的嘍啰。
要么腦子笨,要么實力弱,要么運氣差,要么兩者或三者兼有。
在以天地為棋盤的大仙眼中,這類人大概都是可以犧牲的棄子。”
“現在他們已經被抓了,可愿意接受招安?”蒙毅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