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洞外。
“季哥,你們這是咋了?”
在白玉香爐邊上站了許久的奚涓,猶豫再三后,還是主動走向劉季等人。
因為劉季此時的狀態,肉眼可見地糟糕。他還在燃香尚未燒盡時,提前離開了仙府,這不正常。
“道長有些面生,如何稱呼?”劉季有些驚訝,也有些警惕。
奚涓低頭上下打量自己一番,笑道:“我是昭陽湖邊的奚涓,使用了地煞變化之法。”
“啊,是奚涓兄弟”劉季先驚。
等對上奚涓的眼睛,看到了熟悉的清澈目光,他立即信了,“師弟呀,你怎么在這兒?”
樊噲盯著奚涓,依舊有點懷疑,說道:“季哥,這道人之前背著另一個道人上了山,我記得很清楚。”
奚涓點頭道:“那是我表哥,季哥早前在藤縣也見過,可還記得?”
“喔,是底華兄弟,他這會兒還在洞里吧?你是咋回事?”劉季好奇道。
奚涓先前已經猶豫過了,此時既然來見劉季,自然沒什么可隱瞞的,把這幾天的經歷講了一遍。
關于無崖子老師的事兒,也沒半點隱瞞。
“哎,當日我就跟你嫂子說,無崖子道長八成會順路去藤縣看你。沒想到你們還來芒碭山了。”
劉季一拍巴掌,臉上有懊惱也有期待,“白白錯過了這么多天。
師弟,等會兒仙府關閉,你一定要帶我去見無崖子道長。”
樊噲等人也露出期待之色,“早知道道長來到芒碭山,咱們還來這破山洞干啥?
折騰了好幾天,只得到幾門地煞神通,還不如道長當年教的周天星斗大法有用。”
奚涓道:“我從昭陽湖水妖口中聽說了猿公仙府要在芒碭水澤現世,第一時間想到來找你們。
只是后來遇到老師,他說仙府中的仙法有問題。告訴了你,對你未必是好事,不如一切隨緣。
后來,我與表哥在白云峰下游蕩了幾天,見到的求仙緣之人,都不是有德之士。其中甚至還有魔修邪修,心中越發沒了求取天罡地煞之法的興致。
老師教的神通我都沒練成,冒著未知的風險入洞求仙緣,劃不來呀。
所以我表哥進了山洞,我一直在外面。
只當此次仙府奇遇是一場歷練,增長江湖經驗。”
劉季緊張道:“無崖子道長可有說,修行洞中仙法有何風險?”
奚涓看了他一眼,嘆道:“季哥都從里面出來了,覆水難收,不如放開胸懷。”
“我想立即見無崖子道長。”劉季真有些急了,也有些后悔了。
“沒問題,等猿公仙府關閉后,我帶季哥去找老師。現在.”奚涓再次打量劉季一番,“季哥為何行色匆匆?燃香還沒燒盡呢!”
劉季快速將洞內發生之事講了一遍。
“原來是羽太師.”奚涓想了想,道:“即便季哥胸有大志,可此時并無忤逆朝廷之舉,羽太師沒理由找你麻煩。”
“我還是想去山下等著。”劉季也不怕露丑,一臉怕怕地感慨道:“羽太師威儀太重,哥差點尿褲襠里了。”
奚涓笑了笑,道:“季哥,你先下山,等我表哥底華出來,立即去山下找你。”
劉季擔心一旦分開,再難重聚,不由又遲疑起來。
“算了,我還是跟兄弟一起在洞外等吧。蕭大人、王陵他們也沒結束悟道呢。
不過,咱們不能直接堵在洞口。”劉季指著山上樹林,“我們去林子里躲著。”
“躲著?”奚涓愣了一下,明白他是真的怕了羽太師。
“也罷,我們去山上看風景。白云峰除了仙緣,本身也是一座仙山,景色瑰麗無比,保證季哥不虛此行。”
奚涓之前閑得無聊,便一路爬到了山頂,見到很多藥田與仙果森林。
在山頂猿公經常練劍的平臺,他還觀摩劍痕,領悟劍意,學了一套劍法呢!
劉季之后,羽太師又與幾位異人、豪杰交換了大法。
見識過劉季領悟的天罡奇術,她對其他人的“殘疾版·天罡法”沒了太強的渴望。
他們若主動過來找她,她才會跟他們交換。
若他們不過來,哪怕他們學劉季一樣裝死,她也不理睬他們。
很快兩個時辰過去,還在繼續面壁悟道的十來個“有緣人”猛然驚醒,情不自禁地焦躁大叫:“不,時間怎么過得這么快?只差一點,道法沒記下來啊。”
有了解白云洞規矩的人,立即轉過頭,朝洞外的白玉香爐看去。
“三炷寶香要燃盡啦,快走,快走,猿公要從天上回來了。”
三百來號人,急匆匆往外跑。羽太師依舊盤膝坐在石壁前,一動不動。
不一會兒,原本還有點熱鬧的空曠仙洞,靜悄悄,空蕩蕩,只剩下羽太師一人。
大概又過去半盞茶的功夫,小羽感受到一股強的排斥之力落在自己身上,要將自己肉身碾癟、壓碎。
就像半扇豬掉進了粉碎機里,要朝著外面噴射破碎殘尸。
她微微一笑,體表閃爍淡淡青光,形成一個丈高的青色光球。
光球內自成時空,陰陽秩序由她定,時空規則隨她意。
一顆小小的光球,猶如一個完整的小世界,任憑外面大道規則如何變化,它自巋然不動。
光球不動不搖,羽太師身為“光球世界”的本體,自然安安穩穩。
“時間到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在洞口說道。
羽太師微微頷首,“等待許久,屬于我與猿公獨處的時間終于到了。”
猿公一臉非常無語的表情。
他身高一米五,穿著亞麻色的道袍,一身潔白無瑕的毛發,很濃密,很漂亮,一根根晶瑩透明,閃爍淡淡靈光。
最有特色的還是他的雙臂,都不止是垂落到地面。
他必須手臂彎曲,才不至于正常行走時,手掌觸碰到地面。
他走到羽太師身前三丈遠,繞著她走了幾圈,贊嘆道:“羽太師果真天賦超絕,短短幾個時辰,便將幾門天罡奇術融會貫通。
大概傳說中的天生道體,也不過如此了。可我聽說太師并無仙骨。
莫非果真如某些大仙推算的那樣,你的劍骨只是為了遮掩第二,甚至第三天生神通?”
羽太師站起身,朝他拱手一禮,笑道:“猿公曾發大宏愿,為天下求道之人截取一線天機。
如今遇到我這種擁有絕頂天賦,而無仙緣的可憐人,何不大施恩義,以兌現當日之誓言?”
猿公問道:“你領悟了多少門天罡法?”
羽太師道:“二十二門,還差十四門。”
猿公嘆道:“若只缺一兩門,看在你我在此相遇的‘緣分’上,我破例點撥你一二,我師父大概也不會說什么。
可你福緣不夠啊。差了十四門,叫我如何幫你?”
他指著石壁,苦笑道:“你真以為我是它的主人?它是我的主人,我是它的奴仆,才是白云洞的真相。”
羽太師放出靈覺,稍微感應他身上的仙氣與仙韻。
仙氣尚未純陽,也沒純陽的跡象,不是金仙。
氣息中藏了一股鋒芒劍意,是個頂級劍修。
道韻頗為厚重,說明基礎功法牢固。但由道韻轉化為仙韻的過程并不順暢。
簡而言之,仙韻駁雜不純,說明他的根本法不怎么高明。
總結起來,這是個天賦不錯,也肯下苦工,卻仙緣、仙福匱乏的苦逼劍仙。
“猿公,你得到完整的九天秘法,為何沒有修煉天仙法?”
猿公道:“我乃異類,如何修煉天仙法?”
羽太師道:“天仙法的終點是合道,故而修煉天仙法非常需要‘天眷’。
因為人族為天地主角,天然擁有‘天眷’,才容易修成天仙法。
而異類,尤其是妖族,早已經失去了天眷,不具備修煉天仙法的條件。
猿公你是通臂猿,形似猿猴,實質上屬于天地精靈,應該可以試一試天仙法。”
猿公面露震驚之色,“太師是聽誰說的?”
——見過至尊寶,再把“悟空能修煉天仙法”當成真實數據,用河圖洛書推演出來的。
“沒有誰比我懂人道氣運、天道意志。”羽太師裝逼道。
猿公嘆氣道:“即便太師說得對,對我而言也太晚了。
我是先憑一部上古劍訣成了旁門散仙,才獲得九天秘法。”
羽太師問道:“你可試過用三十六天罡奇術,推衍天仙法?”
猿公點頭道:“當然試過。可我師父說我推衍的法,距離天仙法幾萬里遠。”
——原來是個廢柴靈猴。
羽太師有些失望,道:“自從猿公傳法人間,有多少修士憑九天秘法成為天仙?”
猿公像是被搔到癢處,得意笑道:“太平時節,白云山可能一兩百年才現世一次。
大劫期間,劫氣濃烈,氣運也濃烈,更容易誕生英杰。時間短者,兩三年便現世一次。
平均下來,大抵一甲子現世一次。
從越王時期到今日,攏共現世人間四百一十五次。
共有六萬多人從白云洞中獲得奇緣,成仙者兩千八百,其中有天仙三十四人。”
小羽驚道:“才兩三萬年,就培養了這么多天仙?一個白云洞,抵得上好幾個洞天了。
猿公還真繼承了通天教主的遺志,為天下散修截取一線天機啊。”
玉帝王母夫妻店的生意,出乎她意料的好。
三十四個天仙,聽著似乎并不多,可這是不到三萬年的產出。
而且,天仙肯定可以教出天仙徒弟。
等到三十萬年后,數量翻個十倍,三四百個天仙封神時期,用《封神榜》冊封的天庭正神,也才三百六十五位。
這可都是玉帝自己人。
如果不考慮高端戰力,玉帝已經擁有擺脫玄門、自己單干的底氣。
——難怪封神三十萬年后,玉帝王母兩口子開始搞“天庭變法”。
他們還真有加強中央集權的資本。
不聽話的神仙,完全可以統統趕出仙庭。不用擔心天庭變成封神之前那樣,三百六十五正神之位都無法滿員,周天星斗大陣無法正常運轉。
猿公笑容更盛,卻連連擺手謙虛道:“我只是守山之犬,不敢貪‘天’之功。”
小羽問道:“猿公可與那些天仙談論過‘天仙道法’?”
猿公笑容收斂,若有所思道:“羽太師想與我探討天仙道法?
太師今次悟得二十二門天罡奇術后,對天仙法有什么新的想法?”
小羽沉吟道:“感觸很深,想法很多,對余下的天罡奇術更加渴望了。”
“喔,具體什么想法?”猿公好奇道。
小羽道:“我現在大概明白,如何將三十六門天罡奇術合并,推衍出一門完整天仙法。
比如,顛倒陰陽這一神通。
即便修煉這一神通到最高境界,也無法顛倒盤古世界的陰陽秩序。
如果說這門神通是抬起一個簍子,達到顛倒陰陽的效果。
此時簍子里站著三清道祖、玉皇大帝、滿天神佛.
顛倒陰陽的神通,只能抬起空簍子。簍子里裝了這么多偉大的存在,神通便無法撼動這個簍子分毫了。
可如果不去顛掉世界的陰陽秩序,而是把自身當成一個世界呢 把人體當成小宇宙,甚至只把內丹當成一個獨立小宇宙,用顛倒陰陽去掌控金丹宇宙的陰陽秩序,這不就是天仙養熟還丹,成為純陽大丹的過程?”
猿公目光中閃過奇異之色,贊嘆道:“太師果真領悟到了天罡奇術的精髓!
沒錯,地煞七十二神通可以用來對敵;天罡三十六奇術的真正用法,其實是把內丹當宇宙來培養。
顛倒陰陽可操控內丹陰陽之演變,陰極陽生養出大丹后,還要繼續修持大丹,達到陰陽如意變化的境界。
‘斡旋造化’這一神通,可無中生有,造化萬物。
把金丹當成一個大世界,便需要用‘斡旋造化’來編織各類大道法則,而這就是合道的前奏。”
他臉上的贊賞換成了惋惜與遲疑,“現在我敢斷定,以太師的天賦,若得到完整的天罡三十六奇術,一定能推導出強大的天仙法。
憑你的積蓄,說不得能在兩年內結成金丹,十年內還丹養熟,證得金仙道果。
可惜,太可惜了。
太師有天賦,可福緣忒差。
早早修煉了古法煉氣術,如今天罡奇術也差了足足十四門.”
猶豫半響,他猛一咬牙,眼神堅毅道:“我的身份和處境有些尷尬,實在是無法傳授你另外十四門天罡法。
強行授予你,必定犯下‘泄天道’之罪,你我都沒好下場。
但太師如此驚才絕艷,若因為缺少道法,而與大道失之交臂,太可惜了,‘老天爺’都心有不忍啊,老猿我更是念頭不暢。
太師,不如這樣吧,我親自為你演示一遍完整的天罡三十六奇術。
你能領悟多少,看你自己的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