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
慘嚎太過凄厲，與他們的距離還越來越近，山頂幾人聽得越來越清楚。
不一會兒，即便關閉靈眼，戮金公也能看到慘嚎之人的形貌了。
真的是數月未見的金仙大能葉九天。
他和三個月前一樣的打扮：天青色的云霞仙衣，身后背著一個琴盒大小的劍匣。
可此時的葉九天，完全沒了早前的風流倜儻、豐神俊朗。
他的道髻被打亂，頭冠不知所蹤，發簪也不曉得掉哪去了，披頭散發，腦袋使勁搖晃，雙手不停拍打額頭與腦殼。
“啪啪啪，砰砰砰”拍擊用力，聲音響亮，仿佛不是在打自己腦袋，而是在抽死敵的嘴巴子，怎么用力怎么來。
他白皙如玉的肌膚，此時也變得異常猙獰可怖，一條條青色的經絡在皮膚表面高高鼓起。
還有筷子粗的血色紋路，呈現龍形，像是一條條毒龍，爬滿了每一處皮膚。
葉九天還不停伸手去撓，抓得臉頰鮮血流淌，仙衣破爛，皮肉塞滿了指甲縫，身上、臉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任誰都能看得出來，他極為痛苦。
可他依舊鼓起余力，在快速飛遁，朝著秦嶺的方向，朝羽太師飛來。
不知是不是錯覺，戮金公感覺距離羽太師越近，葉九天面上痛苦越盛，對身體的控制也更加不穩定。
“轟！”
戮金公還在驚疑不定地觀察，葉九天已經如同一枚炮彈，撕裂天空，高速墜落在山頂。
在巖石山坡砸出個血窟窿。
葉九天的鮮血染紅了窟窿。
“不，求你了，饒了我，求你了，放過我，放過我”
他聲音中帶著哭腔，在沾滿鮮血的地面滾動、蠕動、掙扎，繼續用力拍打腦袋、抓撓身體。
戮金公看得莫名其妙，又毛骨悚然。
葉九天的道行比他還要高，是正兒八經的金仙大能，養熟了還丹，仙氣與仙體也完成純陽，還沒斷絕道途，有望沖擊大羅。
這等大仙往日何等高傲？此時竟毫無尊嚴地哭嚎、求饒，還弄成這幅鬼樣.
“葉道友，你咋了？”他嘴上在問葉九天，腦袋卻轉向羽太師。
然后他看到羽太師俏麗的臉蛋上，掛著滿意的微笑，看向葉九天的眼神滿是嘲弄。
戮金公心中發冷，后脊背沁出一層冷汗，“你，你對他做了什么？”
小羽瞥了他一眼，走到葉九天跟前，輕笑道：“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蠢貨，任由你們輕易耍弄？”
“你不是，我是，我是個蠢貨。”
葉九天身上的痛苦似乎終結了，癱在石坑里呼哧呼哧地喘氣。
小羽一抖袖口，一把金色剪刀，一個銀色鐵箍滑出來，落在葉九天跟前。
“去將秋明子帶過來，死活不論。誰敢攔你，你就殺了誰。
哪怕是陳勝，也殺；哪怕東南天子氣的主人攔你，哪怕大羅金仙出面，哪怕道祖現身，你都要殺。
殺不死他們，帶不回來秋明子，就是你自己死！”她聲音冰冷道。
葉九天顫巍巍伸出血糊糊的右手，摸到了金蛟剪，仿佛被燙了一下，又迅速縮回來。
“我沒有偷大禹鼎，也沒偷真形圖，我什么都沒做。
我只是想家了，返回羅浮山小住幾日。
羽太師，我和戮金公一樣，沒有背叛大秦，沒背棄誓言。”
小羽譏諷道：“你可知道自己為何這么慘？”
葉九天抬頭看了她一眼。
藏在頭發后面的雙眼里，滿是懊悔、不甘、疑惑，以及隱藏很深的憎恨。
“華山論道那日，你騙了我。你喂我吃的壓根不是什么解毒‘仙杏’。
那是一枚毒丸。
你還用秘法強行催化那枚毒丸，將毒氣送入我的氣海丹田，讓它和我的純陽仙源融為一體。
你對我下毒了。”
小羽笑道：“是不是毒丸，取決于你的行為，你身上的因果。
如果在那時，我便激活它，你不過是肚子疼、腦袋痛，說不定忍一忍就過去了。
可你剛才只是腦袋與丹田脹痛嗎？
虧你們還是仙人，還活了幾千幾萬年，依舊如凡人一樣貪婪、懦弱、愚蠢。”
“你什么意思”葉九天驚疑不定，還想掙扎一下，“我的確沒拿真形圖，沒偷神鼎。
我雖是大秦天師，返回自家洞府休息一段時間，有什么問題？”
“呵呵呵，說你蠢，你還得意地賣起蠢了？
因果會因為你狡辯幾句，就消失不見？
我信了你的鬼話，也沒用。
你自己把自己騙了，甚至你把道祖都騙了，仍然沒用。
讓你如此凄慘的，就是你身上的因果啊！
因果不會騙人，也不會被欺騙。
明明白白跟你說了，你還不懂，你咋修煉到金仙境界的？還是說，你現在的表現，就是正常的劫氣入腦？”
小羽起初是滿臉戲謔與嘲諷，到最后眼底真有了幾分好奇。
“明明是你強行喂我吃下毒丹，還說什么因果！”葉九天悲憤叫道：“別以為我不知道，這是毒丸氣丹！
專門用來控制兇惡桀驁的道兵與仆從。
我還知道你是從哪學到的這門秘法。
嬴政當年召集眾仙研究能毒殺、能控制仙人的氣丹，留下大批資料。
那些文檔被你看到，然后學會了毒丹之法。”
他越說越激憤，干脆把心里話全部吼了出來，“你真以為我是無知的蠢貨？
早在秋明子邀請我一起叛逃大秦前，我已察覺到身體的異常，猜到你對我做了什么。
我多次進入大秦藏守室，翻閱那些與‘鴻鈞紅丸’相關的研究檔案。
我還找雷鈞子交流過。
雷鈞子才是最大的蠢貨，他自鳴得意，以為自己大半年的刻苦研究，終于掌握了‘鴻鈞紅丸’的精髓。
我旁敲側擊，向他打聽你的情況，希望知道你看了哪些秘錄。
他卻說你只是淺嘗輒止，大概連皮毛也沒掌握。
狗攮的，老子雖然不信他的話，卻多少被影響到了。
真以為你只是淺嘗輒止，頂多凝聚了成品的毒丸氣丹，不算很高級。
即便你暗中發動，我也能以純陽仙體鎮壓。”
他眼中的憤恨變成不甘與不解，“事實證明，雷鈞子錯得離譜。
可我還是不明白，你只是年初時，在藏守室待了幾天。
之后你就去東南疏通地脈。
即便你天資絕頂，還一心二用，一邊疏通地脈，一邊暗中研究毒丸氣丹。
短短半年，你憑什么有這種境界？
我可是練成了純陽仙體的金仙。
我的金丹早已養熟，無缺無漏，不染塵垢，你憑什么毒害我？”
他的確沒說謊。
秋明子喊他入伙時，他已確定羽鳳仙喂自己吃了模仿自“鴻鈞紅丸”的氣丹。
鴻鈞老祖煉制的紅丸，甚至能毒殺三清圣人。
毒丸氣丹的上限，可以非常高。
可要煉制毒害金仙的高等毒丸氣丹，他堂堂金仙大能都辦不到。
一是技術不足，二是自身能力不夠。
煉制毒丸氣丹，最核心的材料是“本源之氣”。
將自己充滿活力與靈性的本源之氣，煉制成一枚活體丹藥。
別人服用氣丹后，會將里面的異種“高等本源之氣”，吸收進自己的氣海丹田，與自己的本源之氣融合，卻無法真正煉化。
關鍵是本源之氣要足夠“高等”。
假如羽鳳仙要毒他，羽鳳仙本源之氣的能級，一定要比他的高。
只有羽鳳仙的本源之氣更加高級，他才消化不了那縷靈性的“活氣”。
所以，只有鴻均道祖能煉制出毒殺三清的紅丸。
別人的本源之氣不如三清道祖高級。
一旦三清道祖突破境界，自身本源之氣的能級，與鴻鈞的相差不多時，則有可能將體內的“異種本源之氣”消化吸收、化歸己用。
葉九天是金仙大能，哪怕他技術高超，也煉制不出來毒害金仙大能的氣丹。
結果羽鳳仙境界不如他，本源之氣的能級遠遠不如他，卻把他堂堂金仙大能毒翻了。
這不合理。
如果羽鳳仙是大羅，倒是合理了。
可如果羽鳳仙是大羅，他明知自己中了氣丹之毒，壓根不敢跑。
現在的事實是，羽鳳仙不是大羅，他依舊中招。
忽然，葉九天感應到羽太師身周的龍氣，又想到自己氣海丹田內若有似無的龍氣。
他心中一動，叫道：“莫非你凝結氣丹的本源之氣，不是你自身的仙氣，而是祖龍之氣？”
小羽笑道：“你的反應可真夠遲鈍的。當日喂你吃‘仙杏’，你難道沒品嘗出里面明顯的大秦祖龍之氣？
其實你的分析十分正確，短短半年，我只能凝結普通氣丹。
別說毒害你這樣的金仙大能，連普通仙人都控制不住。
這樣的毒丹沒什么用。
我只能另辟蹊徑，結合祖龍秘法，創造了‘祖龍毒丹’。
你是金仙大能，你的本源之氣很高級。
可你的純陽仙源，能有‘祖龍之氣’高級？”
葉九天依舊難以置信，叫道：“可大秦祖龍已經死了，沒有活性，沒有靈性。”
小羽古怪道：“你不是修煉了我傳授的祖龍秘法嗎？
以我的境界，人、龍氣、九鼎都能三才合一。
我用自己的仙氣，為祖龍龍氣添加靈性，很難嗎？”
“可祖龍龍氣是煞氣，怎么能融入仙人的本源之氣？”
邊上的戮金公聽了許久，很多東西都聽不懂，因為他沒研究過毒丸氣丹。
可他身為老牌玄仙，至少知道龍氣是煞氣之精，仙人的氣為輕靈仙氣。
兩者相沖突，不能完美融合。
小羽心中猶豫。
不太愿意透露自己的秘密。
可不把話說清楚，怕是所有仙人都會畏她如虎，時刻提防她，擔心她用毒丸氣丹控制他們。
如果真能控制他們，倒也好了。可她的毒丸只對“大秦天師”效果最好，無法喂別人吃。
“地煞之氣與輕靈仙氣，為什么不能融合？每一位獲得天師之權的大秦天師，都能隨意抽取祖龍之氣，能操控龍氣，也能借用龍氣施展祖龍秘法。
此時此刻，地煞龍氣不就與你們的仙氣融合在一起了？
與嬴氏的關系越緊密，龍氣對你們越順服。
操控龍氣越容易。
我的祖龍氣丹，誰都可以吃，吃了都會中毒。
可龍氣毒丸的根本，終究是龍氣。與龍氣結合程度越高，毒性越深入骨髓。
比如，你們這群大秦新晉天師。
你們能接納祖龍之氣。
從大秦拿到的好處越多，結下的因果越重，與龍氣的聯系越緊密。
可一旦你們背叛大秦，因果與業力的反噬越重。
背叛越大、越深、越狠，業力越大，毒性越重。”
葉九天愣愣怔怔，眼底有恍然，也有懊惱與悔恨。
小羽看著他，繼續冷笑道：“現在明白了？我不用聽你的狡辯，因果與業力紀錄了一切，也說明了一切。
你雖然早已服下‘祖龍氣丹’，早已中毒，可毒性有強弱。
若沒有背叛大秦，不會遭反噬。
你遭受反噬越重，當我催動秘法，激活毒丹時，你越凄慘。
反過來說也成立，你越凄慘，說明你背叛大秦的心思與行為越嚴重。
簡而言之，你越慘，你越活該。”
“原來如此.”戮金公長舒一口氣，面上的凝重消散了些。
雖然他完全沒聽懂其中的原理，結果卻聽明白了：他沒背叛大秦，他也沒服用祖龍氣丹，他至少暫時性安全無憂。
嗯，只是暫時。
葉九天也不是自愿服用祖龍氣丹，他是被強行喂下毒丹。
羽太師能強行投毒葉九天，自然也能喂他吃祖龍氣丹.剛剛羽太師不是命令葉九天去找秋明子嗎？
很顯然，秋明子要倒大霉了。
怕是不止秋明子，叛逃的天師們，都要倒大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