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鳳仙，你好狠的心，就在邊上看著，任由這群小鬼欺負我”
打板子結束，趙太后偏頭看向漠然無作為的小羽，滿臉怨毒地嚎叫。
小羽嘆道：“胡亥不打算為你修建太后陵寢，要將你的棺槨隨便埋了。
大秦先王厭惡你，明言絕對不會收留你。
你的歸宿就在幽冥地府。
你如果覺得冤屈，想要報仇，也只能借助幽冥地府的因果報應機制。
我今天站在這兒，不是跟你交情多好。
是我身為大秦太師，必須得過來一趟。”
趙太后鬼臉一陣扭曲，怒道：“無論如何，也是我選你當天師。
當時你只是個沙蠻，還身背命案，害了好幾位神州大仙，我都沒嫌棄你。
我給你了機會，給你榮耀，對你有大恩。”
小羽道：“你能冊封我為太師，不是憑借你嫪毐情人的身份，而是大秦攝政太后。
當我成為大秦天師，自然為大秦效力，為贏氏一族謀福利。
你若安分守己，當個大秦太后，能有今日結局？”
陽禮也道：“太后，你和嫪毐不止謀劃賜死皇子，你們還打算廢掉羽太師，掌控九鼎。
現在她還愿意在百忙之中，親自來地府為你奔走，已經是仁至義盡。
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不信任羽太師，硬要弄什么‘太師選拔’，此時此刻，在欽天監，已經來了一大批煉氣士。
他們沒一個愿意理睬你，甚至還幫烈陽侯對付你。
可他們都是你招來對付羽太師的。
唉，事已至此，再討論對錯，沒了異議。
無論太后你后不后悔，結局已定。
現在最好聽羽太師的安排，聽閻王爺判案，別再擺什么人皇之母、大秦太后的架子。
先皇是什么性格作風，你難道不清楚？
見到如今的你，他對你、對嫪毐的手段，一定比烈陽侯還要殘酷。”
無頭鬼也撲過去，勸說道：“太后娘娘，閻王爺和羽太師明察秋毫，不會冤枉您的。
尤其是生死簿上的罪行，雖然做不了假，卻可能漏掉陰功。
即便您承認了《生死簿》上的罪行，也不等于有罪。
比如老奴”
他快速將自己照孽鏡的經歷說了一遍。
趙太后面色數變，朝著秦廣王嘶聲叫道：“我要去孽鏡臺，照見業力與因果！”
“如你所愿！”
閻王爺一聲令下，兩個鬼差押著趙太后進入偏廳。
小羽很想知道“咸陽兵變”前后，趙太后到底干了哪些爛事兒。
見到趙太后要去照孽緣鏡，她立即跟了上去。
“羽鳳仙，你不許去！”秦廣王喝道。
小羽道：“別人我可以不管，趙太后可是我此行的目的。
她的因果與業力，我需要一一分辨，確保她不會含冤受辱。”
秦廣王怒道：“你敢懷疑本王的公正？本王乃天庭正神，地府之主，你個凡人國度的太師，有什么資格質疑本王？”
“不，我相信你大公無私，只是唉，先前你還斷定趙總管罪無可恕，要下十八層地獄呢！”小羽道。
秦廣王咬牙切齒。
相信他的公正，只是什么？
只是懷疑他的能力？
西門豹趕緊打圓場，道：“羽太師，你忒沒見識，孽鏡臺的存在，本就是為了彌補《生死簿》的疏漏。
任何亡靈，只要對《生死簿》的判決有異議，閻王爺都會陪同觀看業鏡。”
緊接著他又對秦廣王道：“閻王爺，您剛審理了趙鶴的案子，已經十分辛苦。
比如喝杯茶，小憩片刻，讓羽太師去觀鏡。
唉，早點結案，她也好早點帶趙太后離開閻羅第一殿。”
小羽不等閻王同意，徑直邁步走了進去。
秦廣王面色陰沉如水。
不過，他沒等太久。
僅僅半盞茶的時間，小羽便一臉膩歪地走了出來。
秦廣王的表情比她還要膩歪，坐在龍椅上如坐針氈、如芒刺背。
去，還是不去？
去了，他如果不能在半盞茶的時間內，解析完趙太后身上的因果結，殿內其他鬼神會如何看他？
會不會覺得，連羽鳳仙都比他更適合當“秦廣王”？
——可恨！羽鳳仙多次得罪佛教，多次觸犯天庭與地府的禁忌，如來佛為何要傳她大法？
“大王”
鬼差在下面試探著提醒道：“趙太后已在孽鏡前站定。”
秦廣王無奈起身。
足足三個時辰后，他鐵青著臉走出來，對趙姬破口大罵，“你個畜生不如的東西，之前還有臉喊冤。
被你害死的人才該喊冤，你真正的罪孽，遠比《生死簿》上記載的多十倍！
你該去十八層地獄，永世沉淪。”
小羽輕輕點頭，一臉認同。
趙太后叫道：“趙鶴的所有權力，都來自我，他能賺取陰功，我為何不行？
就比如抓百姓服徭役的事兒。
他勸了我，他有大功，可我才是真正的主事者，是我免除了那群賤民的徭役，我功勞更大。
又比如，他收受賄賂，以權謀私，放了陵官李山。
他就是個太監總管，哪有釋放死囚的權力 還不是討好我，從我口中討得恩旨？”
秦廣王冷冷道：“你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你當時什么心聲，他又是什么想法？
如果你只當個深宮太后，身為大貴人，縱享貴人之福，倒也罷了。
可你是‘攝政太后’！
身兼什么職位、擁有什么權柄，就得履行相應的職責。
此乃因果大道的基本規則。
職位與權柄也是因果鏈上的一環，與‘履職’組成一個完整的因果結。
也即是說，享受權力是因，履行職權是果，有因有果，無功無過。
而你作為攝政太后，職責無非就八個字，保境安民，尊禮守道。
趙鶴卻只是個奴仆，他的職責只是服侍你，對你忠心。
作為攝政太后，你理應憐惜民生之多艱，竭盡所能讓百姓安居樂業。
與民休息，減少勞役，非你之功，是你之責。
如果趙鶴一昧媚上邀寵，奉承你、贊同你大肆征調勞役的行為，他有小惡。
如果趙鶴在你無意大興勞役時，卻蠱惑你大發勞役，導致成千上萬生靈慘死異鄉，他罪惡滔天，你也罪惡滔天。
如今，趙鶴身為你的奴仆，常懷仁慈之心，碰到機會了，就討好你，先讓你舒心，再趁著你心情好，勸你幾句。
你聽從了，只是完成應盡之責，他卻因為直接或間接拯救眾生，而有大功德！”
小羽再次微微頷首，心中對地府因果報應系統的印象，更好了。
連帶著“本該人憎鬼嫌的”秦廣王，此時看起來也順眼了許多。
趙太后無法接受，扭曲著臉叫道：“怎么能這樣？我為主，他為仆，憑什么比我更容易賺取功德？”
秦廣王沉聲道：“阿彌陀佛說，眾生平等！
身份地位、稟賦才情、人生際遇等很多方面，眾生一點也不平等。
你為大貴人，此生當享至高富貴；他為最卑賤之人，身子殘缺，被人瞧不起，一輩子都在伺候人。
你與他，猶如云與泥。
可在善功的修行上，的確眾生平等。
因果報應不會偏袒任何人，種下善因，必結善果。
王族貴胄能修善果，低賤身殘之人也能修善果。
你平生不修善果，只愛貪淫樂禍，故有今日之報。
趙鶴身處卑微，縱然也被聲色所迷，卻能緊守心中最后的善念，能在日常生活中踐行‘遇善則喜’。
只要遇到機會，他不會推拒。
哪怕每一次，他都是先權衡利弊，確定不會惹怒你、牽連他自己，才會行動。”
小羽又微微頷首，這番話依舊契合她的三觀。
——或許，我真的適合靈山佛教？
靈山禿驢們一肚子男盜女娼，講出來的道理倒是很不錯。
趙太后叫道：“如此權衡利弊，還能有大功德？”
秦廣王沒好氣道：“正因為他權衡利弊，所以他只有陰功，僅能保下輩子繼續投胎做人，勉強做個肢體健全、小福安康的‘好人’。
如果他能做到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為了仁善不顧性命。
此時他就不是在地府受審，早飛升天界，被玉帝賞賜仙官了。”
趙太后不甘道：“我自知不是大善人，可我也有信心，自己不是史上第一昏庸惡毒之君主。”
秦廣王冷冷道：“別的君王是否昏庸，與你無關，與今日審判無關。”
趙太后叫道：“怎會無關？如今我要被你審判，被打入地獄。
難道那些不如我的君王，最后都被地府閻王審判了？
他們都好好的，只有我落到這地步，我還不能叫屈？”
“這”秦廣王遲疑了，瞥了眼小羽，緩緩道：“‘眾生平等’這句話，只能用在修善果上。
單論死后報應，大貴人與普通賤民，肯定天差地別。
大貴人生前榮華富貴，死后也能葬于風水寶地，享受陰間福地之樂。
自從地府建立，自從本王成為‘秦廣王’，從無一位‘人皇’在死后接受鬼神的審判。
人皇如此，人王也多如此。
縱然你罪大惡極，可你是天朝上邦之攝政太后。
如果你不入地府，本王大概沒機會審判你。”
小羽眉頭皺起，心中很不爽利。
趙太后狂喜，“哈哈哈，說了半天，原來所謂‘因果報應’，果真對大貴人沒用呀！
你早點說嘛！
不，你不用說，你壓根不該審判我。
不用對著《生死簿》宣判我生前之罪，不用對著孽鏡折騰幾個時辰，只為了清算因果結。
純粹浪費時間啊。
你呀，壓根沒資格審判我這樣大秦帝國‘代理人皇’！”
小羽忍不住了，道：“太后，你對死前之事可還有印象？你之所以墜入枉死城，是被胡亥門下煉氣士施了咒，被當成厲鬼打入枉死城，狠狠鎮壓。
免得你再去人間禍害生靈。”
趙太后笑道：“有勞羽太師帶我返回陽間了。這地方，我不樂意待，哪怕地府福地，也配不上一位攝政太后。”
秦廣王點頭道：“這倒是可以。不入閻羅第一殿，則不用接受因果報應的審判。”
太后喜笑顏開，都要從厲鬼變成開心鬼了，“好，很好，非常好！就該如此嘛，泥腿子們憑什么跟我們這樣的大貴人比？
人分貴賤，鬼也身份不同。如此，人道的綱常倫理，才能在三界通行。”
小羽怒瞪秦廣王，喝道：“堂堂地府閻王，掌管凡人生死的大神，怎能允許凡人王者囂張跋扈，不服管教？”
秦廣王呆了呆，有些不確定地問道：“羽鳳仙，你什么意思？”
小羽道：“我的意思是，你欺軟怕硬，只敢折騰屁民，不敢傲視權貴，忒無能，忒懦！
你早該帶領十萬陰兵，橫掃九州人王福地，將那群犯了事兒的王八蛋全部抓到孽鏡臺前。
只有無罪者，才能回福地享福，有罪者全部下地獄。”
秦廣王用奇怪的眼神盯著她，好一會兒沒說話.實在是，無語到不知該說什么了。
他是不想嗎？是想得要死，卻沒能力，沒權柄啊！
不過，不知道說什么，絲毫不影響怒氣曹攢能量：羽鳳仙這蠻子，太囂張跋扈，竟敢這樣對本王說話，真當本王欺軟怕硬，忒無能，忒懦？
頂多在人皇權柄面前，本王退讓一二。如今在閻王殿，本王掌握生殺大權！
就在他準備發飆時，趙太后回過神，叫道：“羽太師，你夾腦風了？你是大秦太師啊！”
陽禮也表情別扭地勸道：“羽太師，別惹事兒，太后的案子快結束了。”
小羽沉聲道：“如果我不是太師，遇到這種事兒，頂多罵幾句地府閻王窩囊。
如今我為神州太師，當有確立人間道理，調理人道陰陽的覺悟。”
秦廣王冷笑道：“你不過是憑‘太師之權’，才能在神靈面前耀武揚威。
沒有‘太師’的身份，你啥也不是，本王都不會理睬你。
可你的‘太師之權’，是哪里來的？
你都能從人皇的敕封中獲得太師之權，進而掌握部分天地之權。
那掌握敕封之力的人皇，該有多大的權柄和力量？
手握一丁點太師之權，你就敢在本王面前大呼小叫。
擁有人皇權柄的人皇，以及受人道皇朝庇護的大貴人，在地府審判系統中獲得赦免，不是理所應當？”
小羽眉頭緊皺，“沒有什么‘特權’，是理所應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