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岐說了一大通,卻沒得到半點回應。
他偏頭一看,羽天師仿佛失了神。
她愣愣怔怔盯著一張水脈圖,整個人進入了天人合一的頓悟狀態。
“這么快就開始悟道?!”孟岐驚了一下,也不去打擾她,反而退后兩步,與她拉開距離,只遠遠觀看。
水脈圖長有一丈三、寬不過七尺,仿佛一條黃龍,在空中怒而飛翔。
很多水脈圖如同它的衛士,以它為中心,跟隨在它身后。
即便是氣息雄渾的山脈圖,也會避開它、配合它,或者被它淹沒。
只有在遇到五岳真形圖,那條黃龍才會以“S”形繞道。
這就是神州第一河,黃河。
小羽第一眼便盯上了黃河。
眼睛盯著黃河真形圖,心中不自覺開始演練《黃河劍訣》、“九曲黃河陣”。
今天之前,她覺得自己的《黃河劍訣》是天下第一等劍法。
事實上,她的黃河劍氣的確犀利無比,能威脅到天仙。
世上劍法無數,能與黃河劍訣比肩的,真的很少。
可今天見到了黃河真形圖,小羽只覺得羞愧。
與黃河真形比,黃河劍訣展現出來的黃河神韻,猶如泥鰍之于真正的黃龍。
不過,小羽壓根沒心思去羞愧。
現在她腦子里仿佛爆米花機,種種感悟如同米花,“嘭嘭嘭”爆開,將她心里裝滿,再沒心思去關注其它。
孟岐靜靜看著她。
起初,他看到她眼底有一道道劍光、劍影閃爍泯滅。
好似有兩個小人,在她眼珠子里練習劍法。
漸漸的,劍招、劍光、劍影,都不可見。
一條黃河出現在她身后,氣息與神韻,跟黃河水系真形圖交相輝映。
“嘩啦啦”羽鳳仙在他跟前“崩潰”,從一個大活人,潰散成千萬滴水珠,水珠匯聚在一起,成為了一條大河。
只一眼,孟岐便認出大河就是黃河。
它幾乎擁有黃河水系真形圖八成的神韻。
普通煉氣士可能難辨真假,無法將它們區分開來。
孟岐目瞪口呆,“直接練出‘劍道真靈’了?這才多久?”
接下來的一幕,更是打破他的認知:就見羽天師所化黃河真形,主動投向黃河水系真形圖,直接合“道”。
兩條黃河河道完全重迭在一起,成為一幅新的黃河水系真形圖。
“這是在干什么?”
孟岐第一次見到這種情形,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同一時間,黃河龍宮中的河伯,激靈靈打了個寒顫,睜開龍眼,神色疑惑地四處打量。
“誰,出來!敢來龍宮窺伺朕,好大狗膽!“
被看透一切的感覺,太難受了,河伯忍不住怒喝出聲。
他沒得到任何回應。
但他隱約“聽到”躲在暗處之人在嘲笑自己。
“無知的蟊賊,這里乃是黃河,是朕的龍宮,你以為你能隱藏得了?”河伯更怒了。
他化為一條百丈老龍,先在龍宮周圍繞了一圈,一無所獲,又直沖九霄,將兩岸數百里檢查一遍,還是沒找到偷窺者。
不過,離開黃河后,那種脫光衣服站在大街上、被無數男女指點的感覺,立即消失了。
等他游蕩一圈回到龍宮,被窺伺的感覺還有,但遠不如之前強烈。
河伯面色難看,心情比之前還要糟糕。
他感覺自己的黃河水權,運轉有些滯澀,對黃河水流的操控有些力不從心。
仿佛他突然生病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河伯默默掐算許久。
有了些猜想,但無法確定.主要是難以置信。
“當當當”
糾結許久后,河伯還是敲響龍鐘,將黃河水系的龍君都喚到自己龍宮。
“老爺,我還以為是您在巡查河道,可如果不是您,誰有這種能力?”
“老叔,侄兒也感覺被人窺探。只是大河水權.侄兒感覺不太明顯。”
“叔公,我們就算了,可您是河伯呀,您的水權怎么可能不穩?”
聽到河伯的詢問,眾龍君既震驚又疑惑。
他們中很多也有被直接窺探的感覺。
很赤裸裸,仿佛一切秘密都被看穿,非常難受。
自身所在河道的水權,也受到程度不一的干擾。
有龍君沒太明顯的感覺,也有龍君感覺比河伯還強烈。
“八成是黃河水系真形圖出了問題。”河伯陰沉著臉,咬牙切齒道。
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原因。
真形圖也是他這位天庭大神、九州水神頭領的唯一破綻。
黃河真形圖本質上是黃河這一自然景觀的靈魂。
如果真形圖還在他手中,連水德星君都別想悄悄窺探他,也無法剝奪他的大河水權。
“人皇政拿走黃河水系真形圖,也不是最近的事兒。過去一百多年,一直都好好的。”新任大陸澤龍君疑惑道。
他是從黃河支流平調到大陸澤,并非剛從東海過來的小龍崽子。
對黃河水系的情況,他非常熟悉。
河伯掃視一眾龍君,緩緩道:“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咸陽發生了什么變故,是誰在利用真形圖窺探吾等?
你們誰愿意當個先鋒,變化成人形,去咸陽城走一遭?”
此言一出,眾龍君紛紛色變,然后低下腦袋裝死人。
河伯面無表情,開始點將,道:“敖山、敖咸,你們一個掌管渭水,一個掌管涇河,就在咸陽邊上,熟門熟路,最適合打探情報。
你們商量一下,誰去一趟。
最好與朝中貴人通通氣兒,只在市井游蕩,恐怕聽不到什么有用的機密。”
渭水龍王敖山叫道:“表叔——”
看他表情、聽他叫喚,河伯便知道他想抗旨,立即一擺手,將他的高叫打斷,喝道:“不要叫朕‘表叔’!今日大河宴非家族私會,而是眾河神討論公務,叫朕‘河伯’。”
“河伯大人,您可能還不曉得,最近咸陽城出了一件大案。”
敖山改了稱呼,卻沒改音量和語氣,
“羽鳳仙已經成為大秦天師,那婆娘好生厲害,創造了一門蓋世大神通,名曰‘天眼辨順逆’。
您能想象嗎?
她站在天上,一眼看過去,滿城一百多萬人口,誰是大秦忠臣,誰對大秦懷有叛逆違抗之心,她看得清清楚楚。
我深恨大秦久矣,去了咸陽城,就是一坨巨大的紅點,無比耀眼,十分矚目。
一下子吸引羽鳳仙的目光,兩劍將我砍死,我死得冤,死不瞑目啊!”
這廝叫得凄婉,仿佛已經死了,是龍魂在哀嚎。
涇河龍王立即跟上,道:“渭水龍王說得對,我也聽說過‘天眼辨順逆’的可怕。
最近兩天,成百上千的煉氣士從咸陽城內逃出來。
還有七個相熟的散仙,跑到我涇河龍宮暫住呢!
他們都怕了羽鳳仙。
吾等黃河水系的龍王,誰個不恨大秦,誰沒有一顆悖逆之心?
似咱們這等龍,壓根不可能悄然潛入咸陽。
河伯大人真要派遣龍君進咸陽打探真形圖的消息,只能去找贏氏之龍。
咱們進入咸陽,在羽鳳仙眼中就是一坨紅點,閃閃發亮。
贏氏之龍已經被大秦養成狗,絕對有一顆孝順之心。
而且,他們本來就和欽天監關系緊密,是欽天監人皇殿養出來的。”
“贏氏養的雜種龍,只配鉆泥坑、守水井,哪夠資格加入我黃河水系?”湟水龍王不屑道。
涇河龍王道:“前些日子,羽鳳仙害了咱們好幾位兄弟的身家性命,贏氏曾派小龍接替他們.”
“死了,都被孽龍咬死了。當初下手太快太狠了些。
應該留個種,方便與咸陽那邊交流。”汾河龍王嘆道。
河伯淡淡道:“贏氏養的龍,不可信任,不能擔任咸陽之行的任務。
這次去咸陽,不止是打探誰利用真形圖做了什么,更是要為奪回真形圖做準備。”
——不用說,我們也明白你的想法。
若單純打探消息,不會有什么危險。
去咸陽當暗間,卻會激怒贏氏,可能丟掉小命。
眾龍君心里嘀咕,再次低著腦袋沉默下來。
河伯道:“涇河龍王,最近涇河北邊有地震將要發生,是不是?”
“的確收到了欽天監的通知,只是地脈泄氣,不會影響涇河運轉。”涇河龍王道。
“你正好以此為借口,去探一探欽天監的底。若能里應外合,幫我奪回真形圖,我會替你向玉帝請封‘司雨大龍神’之職。”河伯道。
涇河龍王糾結不已。
“司雨大龍神”讓他饞涎不已,這代表了關中地區的降雨大權。
可去欽天監當“死士”.很可能真的死掉啊!
一旦沒了小命,什么大權也成虛妄。
“河伯,奪回真形圖之事,還需從長計議。最近咸陽有消息傳出,孟岐即將辭去太師之位,改由羽鳳仙接任。
不如等幾天,等孟岐離開。
到時候肯定不止他一個人走,等欽天監沒了人,河伯直接在黃河中運轉神通,直接將真形圖召回來。”涇河龍王道。
“如果沒有今日這場變故,我倒是不急。現在明顯有人在煉化真形圖。
那賊人還成功了,通過真形圖,搶奪我敖氏龍神的水權。
甚至可以操控黃河水系的降雨與水流。
水權可是我們敖氏龍族的命根子,我們不能容忍,玉皇大天尊也不會允許。
誰搶我們水權,誰就是必殺之死敵。”
鏗鏘有力地表明立場,河伯又放緩語氣,安慰道:“你去打探消息,根據打探到的情況,你來決定該怎么做。
至少,我們得了解其中內情。
如果有機會,我們里應外合,立即發動,當然是最好的情況。
若事不可為,我們再另想它法。”
“也罷,我就走一趟吧!”涇河龍王嘆道。
孟岐本來下定決定,放任羽天師悟道,不打斷她的機緣。
可他在邊上等了兩天兩夜,第三天她還是與黃河水系真形圖“合道”。
看她這架勢,似乎進入到了深層頓悟狀態。
對任何修士而言,能進入深層頓悟,都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大機緣。
可一次深層悟道的時間,可能持續幾年,甚至幾十、幾百年。
他愿意等,如今的局勢也等不了。
早晚有人會過來打斷他們。
“羽仙子,羽仙子”他站在邊上輕輕呼喚。
連著喊了七八聲。
一線如水流光,從真形圖的黃河水道中分離,落在地上,化為淺藍頭發、氣質溫潤如水的羽鳳仙。
孟岐剛露出驚訝、驚艷之色,她體表閃爍淺藍水光,又恢復原本“平平無奇”的羽鳳仙。
正常的羽鳳仙,與“平平無奇”有十萬八千里遠。
但論氣質之迷人,形貌體態之完美,還數剛才的藍發羽鳳仙。
對比之下,此時的正常羽鳳仙,竟有點平庸。
“羽仙子剛才又修煉出一個化身?”孟岐眼中有幾分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失落。
小羽搖了搖頭,又點頭道:“的確是另一個靈身,但我并非在修煉靈身。
我在創造天仙法。前輩若無事,可以先離開,我一個人在這兒也行。”
觀看黃河水系真形圖的過程中,水神靈身已成。
她在用水神靈身,與真形圖“合道”。
這種狀態合道,悟道效率最高。
就像她在雷峰仙杏樹下觀雷悟雷法時,會變成紫發五雷將軍。
“人造·先天雷靈之身”,肯定最適合感悟雷法。
同樣的道理,以“人造·先天水靈之身”悟黃河大法,事半功倍。
“創造天仙法?”孟岐一臉懷疑,“仙子見過完整的天仙法?”
“沒見過,但上次聽前輩講道后,我對天仙法有了大致猜想。天仙法最終目標是合道。
我剛才已經與黃河‘合道’。
以此為目的,創造出性命相交,最終與黃河合道的功法,不就是天仙法?”小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