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了清嗓子，孟岐回到“人仙”的話題，道：“你看，從封神到今天足足三十萬年，老夫卻用‘區區’來形容時間很短。
對比盤古世界億萬年的修道史，三十萬年的確短得像一瞬間。
你們可能覺得‘人仙法’已發展了幾十萬年，久遠到叫人絕望。
可事實就是，人仙法的確在草創階段。”
小羽好奇道：“人仙法不追求長生，追求什么？武斗？可武斗依舊不如神通。”
孟岐搖頭道：“人仙法的終極境界是什么，老夫不曉得。
大概道祖也僅有推測。
人仙之道，只能讓‘人’來闖。
由‘人’來決定它的方向與成就。
也有可能，在人仙法發展成熟前，人族先一步走向終點。
如同當年的妖族、巫族。
‘人族乃天地主角’不是天生如此，更不會永遠如此。
吾等人族仙人，當自勉。”
“晚輩受教了。”小羽道。
孟岐點了點頭，道：“再說人仙之外的其它四條道路。
神仙維護天道秩序、三界法度。
鬼仙又分為兩大類，一種如天仙一樣合道，合陰間的大道；另一類稟賦較差、福氣卻很大，可以養陰間地脈，也即是福地之主。
地仙”
孟岐有些猶豫，問道：“你來自流沙域，可知道萬壽山五莊觀？”
小羽點頭道：“萬壽山就在西蜀邊上。”
“那你也聽說過‘地仙之祖’了？”孟岐又問。
“聽說過，但沒見過。我只認識一位道號‘玄隱’的萬年地仙。”小羽道。
孟岐道：“老夫對地仙的了解，可能有些偏頗。
天仙合‘道’，地仙煉‘法’。
按理說，‘道’高于‘法’。但大道易變，大法不變。”
小羽疑惑道：“天地法則不會改變？”
“不，‘大道易變，大法不變’的意思是，大道一直在變，世界也會跟著發生改變，大道之下的大法，卻要盡量維持不變。
大道都在變，大法定然跟著改變。
可大法一旦變異，除了合道的大仙，三界的神仙和人族，都可能適應不了，甚至活都活不下來。”
孟岐指著窗外飄落的雪花，“冬日落雪，夏日炎熱，這便是‘法’。
仙子你想一想，寒暑之間的氣候差異有多大？
凡人會說差異巨大，大得讓街頭乞丐活不下去。
仙子你是仙人，你見識過天地之宏偉。
你飛上九天，感受太陽之酷熱。
你落入九幽，感受北冥之森寒。
你能活下來。
凡人豈能經得住如此激烈的氣候變遷？
凡人脆弱，神仙也好不到哪里去。
神仙的根基是神道符箓，神道符箓就是具現化的神道法則。
‘大法’都變了，法則自然也會突變。
神仙該扭曲變形、變性成什么樣？”
小羽恍然大悟，“所以地仙之道的方向，是修持大法，穩定世間大法不變？”
孟岐還是搖頭，“不是不變，是‘變而不變’。大道在變，大法豈能不變？
老夫聽說，地仙之祖固守一地，與地相合，法在變，他在變，人間大地不變.唉，地仙的最高境界，老夫也不太了解，解釋不清。
你跟那位大仙是老鄉鄰居，有機會一定要去萬壽山攀關系、走門路。
聽地仙之祖講地仙之道，才最正宗。”
小羽解釋道：“我早有攀附之心，卻不想當地仙。
瞧不上地仙，不愿修煉地仙法，又跑去詢問地仙法，必定惹得大仙不喜。”
“唔，老夫也覺得你不適合地仙法。不如等成為大秦太師后，再衣錦還鄉。
憑你上邦太師的身份，必定能得到大仙的熱情招待。”孟岐道。
——你真是時刻不忘拉我填太師之位啊！
而且，你憑什么覺得“上邦中華”的招牌，能對鎮元子大仙管用？
大仙又不是黃寡婦、李大娘那樣的普通人。
一聽說“上邦貴人”的身份，都沒見到人，先遞七分敬畏過去，再將自個兒矮化三分。
人家鎮元子從開天之初活到現在，鐵定不在乎什么華夷之分。
小羽心中吐槽，嘴上又問：“天仙合道之法，有什么地方，晚輩理解錯了？”
孟岐道：“單單‘合道’二字，已揭示天仙法的本質——一切都是為了最后的合道。
可就像你自己說的，你內心對‘順天應道’都有抗拒，還怎么合道？
如果沒有仙骨，無法成為天仙。
對這一點，你心中沒疑惑了，對吧？
向道之心與信道之心，即是‘道心’。
這種‘道心’和仙骨一樣，也是修煉天仙法的必要條件。
缺了道心，比缺仙骨還要嚴重。
仙骨可以通過九轉易骨丹后天獲得，道心卻是生而注定。
你有向道之心，但你對大道不夠虔誠，你‘道心’有缺，無法走天仙之道。”
小羽道：“難道誰該成為天仙，天生就注定了？道心就不能后天培養？”
孟岐嘆道：“你認為老夫有沒有道心？”
小羽道：“前輩天仙之道已成，肯定有道心呀！”
孟岐搖頭道：“其實，老夫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道心。”
“呃，怎會不知道？”小羽驚愕道。
孟岐道：“你身上佛韻明顯，應該是佛法修煉頗具火候。
靈山佛教求空性，找真心本性。
佛道殊途同歸，修道也需要找‘真心’。
要知道自己有沒有道心，得先找到自己的真心。
再看真心中有沒有向道、信道之心。”
小羽若有所思，道：“天仙之道也有尋找真心本性的階段？”
孟岐點頭道：“沒錯，證道大羅的過程中，需要先完成‘斬三尸’。
先前，老夫說三十萬很短，還說自己與你是一代人。
其實這話也有問題。
過去三十萬年，人道發展極快，天仙法也跟著快速變化。
老夫修道時，在還丹養熟成大丹，且找到自己的道，到了合道的最后一關，才開始斬三尸。
也即是說，那時‘斬三尸’是天仙之道的最高境界。
你猜現在的天仙法變成啥樣了？”
他沒指望一個不懂天仙法的人，回答這么深奧的問題。
問完后，他便苦澀道：“如今的天仙法，斬三尸從最后一關，成了第一關。
越早斬三尸越好，最好能在成仙前斬三尸。
斬了三尸，才結成還丹。
如果不能斬三尸，說明不適合天仙法，早早改變道路，去修地仙、神仙。
免得如老夫、如黃安大仙，走到半途，卡住了，找尋不到方向，漸漸迷失。”
小羽驚道：“這怎么可能？斬三尸哪能這么容易？還在成仙前斬三尸，簡直匪夷所思！”
她的確不懂天仙法，也不懂斬三尸，但她知道佛門“七處證心”的難度。
完成七處證心，找到真心本性，可以成佛！
斬三尸與七處證心殊途同歸，應該是相似的境界。
將足以成佛的心境修為，當成天仙法的第一關，太喪心病狂了。
孟岐嘆道：“如果做不到，道祖怎會將天仙法修改成這樣？
只能說過去的‘古人’做不到。
現代人.唔，目前似乎也沒哪位天仙在結丹前斬三尸。
但人道越來越強，人道氣運蓬勃壯大。
能修煉天仙大道的人族煉氣士，必定是秉承氣運而生，是當代人族中的精華。
我們老古董做不到，現代青年才俊卻開始在金仙前嘗試斬三尸。
將來人道更強，大概斬三尸會成為‘天仙道派’招收真傳弟子的門檻。”
“把斬三尸當成招收真傳的條件太瘋狂了。”小羽喃喃道。
孟岐瞥了她一眼，問道：“現在你可明白，自己是否適合天仙法？”
小羽糾結道：“本來我都快絕望了，快放棄天仙法了。
可聽前輩這么一說，我發現自己挺合適‘現代天仙法’。”
孟岐驚道：“你有信心在結丹前斬三尸？”
小羽先輕輕點頭，又連忙搖頭，道：“斬三尸之法，我不懂，不知道該有多少信心。
但佛教的七處證心，我快完成了，真心本性快找全了。
而我此時的確沒結丹。
如果轉修天仙法，能否迅速斬三尸？”
“佛教第一天才金蟬子，都沒這種天賦！”孟岐連連搖頭，一臉的懷疑，“你一個尚未剃度的‘外來和尚’，還能比佛祖弟子更厲害？”
——我創造了《正氣道》，能走捷徑呢！
再等個幾十年，等茍交成為儒道大宗師，等他將我的“正氣道”發揚光大，我八成能在百歲前完成七處證心。
小羽剛打算把“正氣道”的事說出來。
明心殿忽然輕輕晃動，讓她感到一陣不安。
——正氣道是我的成道之機！在茍交將“正氣道”發揚光大前，不能到處亂說。最好不要讓陷入瓶頸與迷茫的金仙、玄仙，注意到茍交。
小羽忽然有了一種明悟。
在孟老道講天仙道前，她一直小瞧了“正氣道”的前途。
現在因為孟岐的話，她冥冥中觸碰到天機：“正氣道祖師”的身份，對她有大用！
“前輩可認識烏巢禪師？就是當年的陸壓道君。他道佛雙修，已經成佛了。
早前他在天門鎮傳我大法，還為我灌頂佛門智慧，七處證心當天便完成了五處。
十年過去，我又證得第六處，只差最后一處。”小羽道。
孟岐松了一口氣，不以為然道：“你若這么想，就把修道想得太簡單了。
跨過最后一關的難度，是前面所有關隘難度的千萬倍。
唉，你終究經歷太少，不明白‘瓶頸’的可怕。”
小羽沒反駁他。
她現在開始擔心另一件事：茍交好像已經被大仙盯上了。
被她偷走天書的怪老頭，一定是超級大仙。
可那個大仙太奇怪了，見到她就跑，被偷了天書，也不曾回來索取。
——有那位大仙看護，應該不用擔心別的神仙打茍交主意只是他的身份和目的，是什么呢？
孟岐不知她的想法，見她陷入沉思，又道：“羽仙子，老夫不是打擊你。
老夫只想告訴你，天仙之道不一定適合你。
如你之前所說。
你之所以追求天仙之道，是因為天仙之道最尊貴，是唯一正道。
你不是因為虔誠信奉天道，所以才追求合道之法。
你渴望的是最強、最灑脫，對吧？
其實天仙之道并非第一流的修行之法。”
小羽不掩飾臉上的懷疑，“前輩不會是為了安慰我，才說善意的謊言吧？”
孟岐嘆道：“老夫先前為你講述天地人鬼神五仙之道，你應該有感覺呀！
這五種仙道，目的性和專項性，都太強了。
難道你不覺得，這有些不正常嗎？
真正的大道應該包羅萬象，囊括所有，無所不包，無所不能啊！”
小羽道：“大羅金仙之道，難道不曾包羅萬象？”
孟岐反問道：“大羅之道，能將佛門囊括進去嗎？”
小羽道：“佛本是道。大道包裹一切之道，佛法只是大道的一種。”
孟岐翻了個白眼，“連最狂妄的玄門弟子，都不敢說‘佛本是道’的話。
虧你還是半個佛門弟子。
讓傳你大法的烏巢禪師聽到這話，必定五內俱焚、七竅生煙，一巴掌拍死你。”
小羽問道：“即便佛門開辟了另一條道，和大秦太師有什么關系？
我若要走成佛之路，不如早點離開咸陽，去靈山皈依燃燈老佛。”
孟岐嘿嘿笑道：“性命相交結大丹的‘內丹天仙法’，修煉的是自身。
用幾十上百年時間煉氣存神，抽添水火，以至易筋換髓，超形度世，游戲造化。
把自身修煉得適合大道，再與道相合。
這種內丹術，只是二流仙法。
真正一流的仙法修的不是氣血，不是自身，甚至不是元氣與法則。
你猜修什么？”
小羽心道：我猜你在忽悠我！我要是跟你跺腳，肯定要麻腿。
“晚輩見識淺薄，實在想象不到，不修煉氣血、肉身、元氣和法則，還能修啥？”
孟岐沉聲道：“修劫！真正的上等仙法，都是歷劫修劫，不證道與法，不修氣與神，直接證虛空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