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靈的職責，是維護天道秩序。
不同的時期，“天道秩序”的標準答案也有不同。
在龍鳳麒麟爭霸的荒古時代，天地主角是龍族、鳳凰族、麒麟族，他們的意志便代表了天道秩序。
等到了荒古“先天一族”落幕，巫族與妖族成為太古時代的天地主角、世界霸主。
那時，有利于巫妖兩族發展的規則，就成了新的天道秩序。
現在人族為天地主角，天眷人族，天道秩序又演變成更有利人道發展的“新操作系統”。
一代版本，一套操作系統。
一套操作系統下，誕生新的生態系統，各族在系統中的生態位也各不相同。
曾經妖族為天之主，人族只是妖族的口糧，妖精吃人天經地義，完全不存在損陰德之說。
等人族成為主角，妖精隨意吃人，老天必懲罰之。
修士鏟除了吃人的妖精，反而有天功。
操作系統的目的，就是服務版本之子。
所以說，如今的神道，在為人道服務。
泰山神作為眾山神之首，同時還是陰司體系中三巨頭之一，算最頂級的大神。
這種級別的大神，越發要遵從“服務人道”的天職。
毫無疑問，成全了羽鳳仙，讓“羽鳳仙泰山救父”成為流傳人間的一段佳話，對教化萬民有巨大的好處。
他應該成全她，并主動宣傳這件事，甚至要上奏天庭。
再次冊封羽鳳仙為“善德女仙”，是絕對不可能了。
不說她早前干的那些爛事兒，只她現在身上為負值的天功，都不夠格參加善德女仙的評選。
沒錯，《生死簿》根據現有信息，判斷她有仁孝之心，給了她五十天功。
可她之前殺了兩位天仙，一位金仙，要扣天功的。
此時她的天功負好幾百呢！
沒機會成為善德女仙，起碼這段“圣賢故事”能記錄在天庭“善冊”中，能傳播世間，教化百姓。
“羽鳳仙，朕念你救父心切，姑且饒你冒犯之罪。”
思慮片刻，黃飛虎看著丹墀下的兩人，緩緩道：“但關虎臣必須押送酆都服刑。
泰山地府的確有慣例，允許仙人以自身天功、陰德，為犯了事兒的親朋故舊贖罪。
可慣例的執行，也有一個先決條件——只有太乙玄門適用此條例。
你非太乙玄門中人，只是‘流沙河散修’。
故而你不能替你曾經的義父關虎臣贖罪。”
“我體內道氣充足，內功也為道家一脈，為何不是玄門中人？”小羽道。
黃飛虎問道：“你師尊是誰？”
“天門鎮的閔神醫，算我老師。”小羽道。
“你現在的道術，跟他學的？”黃飛虎道。
“道術是我自學，曾有仙緣奇遇，也曾拷問功法。”小羽道。
黃飛虎淡淡道：“你是不是玄門中人，不是你說了算，而是由你‘師尊’的身份決定。
你師尊為玄門中人，那么獲得他真傳的你，也順理成章入了太乙玄門。
你師尊算不算玄門中人，又由傳他正法的師尊決定。
如此類推，終有一代，能列入三清門墻。”
“佛門中人，行不行？”小羽問道。
“靈山佛門.”黃飛虎臉上出現明顯的糾結。
許久，他說道：“朕也不瞞你，道佛兩教正在商量陰司合流之事。
要加強閻羅地府、酆都地府與泰山地府之間的聯系。
之前佛門弟子若要輪回轉世，不用來泰山地府拿簽令。
但將來，佛門弟子入世歷劫的話，可能需要和玄門仙人一樣，來我泰山地府錄檔。”
酆都地府隸屬道門，是道門大能建造。
閻羅地府是佛門建造。
泰山地府的建筑商，是道門的大羅金仙，但房產證在天庭手里。
理論上，天庭之主統管三界，所以閻羅地府和酆都地府，比泰山地府矮了半級。
東岳大帝擁有監管所有幽冥地府的權柄。
酆都地府、閻羅地府的大小事務，他都可以過問。
泰山地府還會定期審查兩大地府的“賬冊”。
一旦發現了壞賬、爛賬，閻羅王和酆都判官，都要吃掛落，甚至被開革神籍。
可閻羅地府、六道輪回，終究是佛門建造。
都掌控六道輪回了，靈山弟子去輪回，哪還需要東岳大帝的簽令？
嗯，簽令中蘊含輪回之力、輪回之權，可以打開小輪回通道。有簽令，往善娘肚子里鉆，叫合法輪回；沒簽令，鉆進善娘肚里，則是非法奪舍。
簽令中的權柄，來自“輪回大道”。
東岳大帝的神權中，包含了操控輪回大道的內容。
問題是，輪回大道就是佛教圣人領悟、并創造的天地法則。
不過，聽黃飛虎的意思，佛道要合流，佛教要將輪回監督權，完全交給道門 不對，泰山地府屬于天庭。
靈山不是投靠三清道祖，
禿驢們是要進入天庭，跟玉帝合作了！
小羽剛想到這兒，又聽黃飛虎意味深長道：“將來的事兒，將來再說。
現在沒靈山弟子來泰山地府。
而且，你這輩子都沒去過靈山，不曾在靈山登錄名籍，不算靈山佛教弟子。”
“唉，打擾黃老爹了，晚輩告辭。”
小羽從地上爬起來，朝黃飛虎拱了拱手，轉身往外走。
見她如此干脆利落，黃飛虎還愣了一下。
他嘴唇翕動幾下，最終還是壓下心中的疑惑和猶豫，眼看著她和神锏太保離開“岳廟”，又在黃日發等鬼神的譏笑聲中，飛向梁父山大門。
“你咋不繼續求一求東岳大帝？”
離開岳廟后，神锏太保一邊往大門口飛，一邊立即秘法傳音。
“我沒求嗎？以東岳大帝的心性與考量，若愿意成全我，早就同意了。
當他決定為難我，給我小鞋穿時，無論怎么哀求，都沒有用。”
小羽此時的速度并不快。
來的時候很快，離開時她故意放慢速度。
想多了解一些泰山地府，多感受另一個大千世界的規則畢竟，黃飛虎那老小子已觸發了大滅爸呢！
黃飛虎的實力根基在泰山地府，紫府需要搜集泰山地府的數據。
除了感受神道規則，她還在看風景。
她眼力很好，能看到幾十上百里之外。
掃了一圈，發現泰山地府很多“司”。
宏偉大殿的牌匾上，寫著判官司、掌生死司、增福司、延壽司職權分得十分細。
甚至有個“齋僧道司”。
聽這名字，似乎專門掌管凡人活著時，對僧侶道士的布施行為。
對僧道的布施，還要專門成立一個衙門來記錄？
神锏太保來過泰山地府很多次，沒怎么留意周圍景觀，只表情糾結道：“據某所知，即便不是太乙玄門的仙人，只要素無惡跡，也可以來泰山地府跑門路。
不過，大多數跑門路的仙人，的確屬于太乙玄門。
就比如我太一道。
太一道祖師為張天師，張天師為太清道德天尊一脈。”
其實，只沿途所見的、來地府跑門路的仙人中，很多人身上的道韻都不如小羽。
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畢竟小羽修煉了《八九玄功》，妥妥的道門真傳。
她的內功也走陰陽和合的“太極之道”。
單憑外露氣息，誰都會覺得她是玄門真傳。
小羽嘆道：“我屬不屬于太乙玄門，其實也不重要。
只要有心為難我，即便我是玄門中人，東岳大帝也能給出理由，將我趕出去。”
“現在咋辦？你要找人幫忙，還是.”
想到先前她索要人事費的愚蠢行為，太保表情一肅，警告道：“你可以去找燃燈佛，找陸壓道君，找你認識的大仙跑關系。
但是別和之前一樣發瘋，東岳大帝你招惹不起。
你認識的大能，如燃燈佛、陸壓道君，也不會為了你，去得罪大帝。”
小羽搖頭道：“不跑關系了。關虎臣終究不是我‘親義父’，我已經努力過，沒成功。
只能說天數如此，他和我都只能認了。”
為虎臣跑門路，是計劃之外的善念觸動。
她想挖虎臣仙眼，已經想了十年。任憑他怎么哀求，她意志堅定，毫無憐憫。
那時候，她可沒想過幫虎臣跑門路。
只是虎臣死的時候，她心中的善念被觸動，才臨時起意，最后幫虎臣一把。
和心不平拔劍殺人一樣，都是順著自己心意來。
現在沒辦成事，她并不為這件事本身感到遺憾，只將黃飛虎輕慢自己這件事記恨上了。
太保有些懷疑，“你莫不是正在憋什么壞主意吧？
某是認真的，東岳大帝和黃安大仙不一樣。
你和黃安大仙死斗，猶如人間兩個武林高手在城外決斗，官府一般不會理睬。
東岳大帝卻如同人間朝廷的‘王爵’，泰山地府則是丞相府。
武林人士沖入丞相府挑釁贏氏王族，你說朝廷會是什么反應？”
“我能憋什么壞主意？武林人士頂了天，就是個人仙。人仙能沖進丞相府？”小羽淡淡道。
“你不像是吃了虧，會老實忍受的人。”太保瞥了她一眼，試探道：“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要不要跟某去首陽山小洞天做客？”
如果她老老實實跟他走，就是真認慫了；若她要找借口離開，八成在憋壞！
小羽道：“你先走一步，我還有點事要忙——”
她話音未落，太保便激動了，“你果然在憋壞水！某說了那么多，你都當成在放屁是吧？”
小羽瞥了眼十丈外的黃日發，沒好氣道：“現在還沒離開泰山地府呢，我能憋什么壞水？”
黃日發注意到她的目光，臉上譏笑更盛。
他心里其實頗為憋屈怨憤。
因為東岳大帝只是拒絕幫她替關虎臣消災，并沒追究她訛詐人事費的“大罪”。
“我改日去咸陽，先弄個‘大天師’的身份，再正大光明去首陽山拜訪玉門真人。”小羽接著道。
“現在呢？”太保追問道。
“現在我沒憋壞水，是別人要搞事。”小羽幽幽道。
“難道”太保悚然一驚，將凌厲的目光投向黃日發。
黃日發被他看得很是不悅，喝道：“看什么看，快點走，快離開！”
“你小心點！”
太保嘆息一聲，遁入深層神道維度，與神道法則合道，瞬間化光而去。
小羽也驟然身形消散，化為一股黑色的龍卷風，以極快速度刮向地府大門。
黃日發愣了一下，先環顧左右，面上若有所思，接著冷笑更盛。
“哼，感知倒是挺敏銳，可大門只有一個，現在還能跑得掉？”
他也跳入神道維度，化光先一步來到地府大門外。
“呼呼呼”等了兩三息時間，羽鳳仙所化黑風，才呼嘯著吹出來。
吹得大門口眾亡魂飄飄蕩蕩，猶如狂風中的落葉，打著卷兒被吹飛到更遠處的廣袤陰間。
甚至有幾位擔任“亡魂質檢員”的鬼神，也身不由己，被黑風刮得不知去向。
“啊，好兇惡的黑風，地府之中怎會有如此大風？”
他們驚慌失措，使勁鼓蕩神力，依舊無法穩定身形。
黃日發大怒，“大膽羽鳳仙，讓你滾蛋都不老實，還敢興風作——”
話音未落，一股黑風竟朝著他纏繞過來。
他立馬抬起右手，一柄神槍出現在掌心，閃電般朝黑風刺去。
沒用，刺了一團空氣，黑風依舊將他身子裹住。
“啪啪啪啪！”黑風中傳來一連串的耳光聲。
“你就是個小垃圾，離開了泰山地府，不如一條狗！呸敢在本仙子面前狂吠，算什么東西，早晚讓你們泰山地府曉得本大仙的厲害！”
羽鳳仙不是悄悄傳音，而是直接在泰山地府大門外高叫。
呃，重點是“大門外”，她已離開了泰山地府。
聲音還沒落下，她已經被黑風帶著飄向十里之外的陰間峽谷。
只留下余音裊裊，遠遠飄來。
“噗通”黃日發原地轉了幾圈，頂著一張紫紅腫脹的臉頰，暈暈乎乎，一屁股坐在地上。
“好膽！”直到此時，才從地府深處，傳出好幾聲威嚴厲喝。
有護法元帥，也有東岳大帝本人。
黃日發激靈靈打了個哆嗦，腦子清醒過來。
摸了摸臉，回想剛才發生之事，他滿臉羞憤與殺意，“羽鳳仙，你找死！”
他爬起來就要往外沖。
“還嫌丟人不夠？滾回來！”一聲厲喝傳入他耳中，將他的沖動與激憤擊碎。
“溫元帥”黃日發捂著臉，激動大叫道：“羽鳳仙狂妄無禮，她打我”
“你現在追過去，她還會殺了你。”
“她敢！”黃日發下意識厲聲尖叫。
“那你去吧。”瘟元帥聲音變得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