茍交上午帶著蘿卜道士回到平鄉茍家,傍晚時掉進小有洞天,當天夜里又回到了茍家。
不過他回城太晚,縣城已經關門,他在外面莊子休息了一夜,也等了一晚上蘿卜道士。
第二天一大早,他老婆趙氏,管家張伯,便急惶惶出城尋他。
見到他本人,兩人都大吃一驚。
因為茍交從痩黑漢子,重新變成了三年前的“巨鹿子都”,一個面若敷粉的小白臉。
茍交沒多解釋,卻將丹華夫人贈送的仙杏,掰成兩半,讓張伯與老婆吃了。
之后又帶著一眾家丁,在縣城附近尋找蘿卜道士。
找了一整天,連個人影也沒尋到,茍交悵然若失地回到家里。
之后的日子里,除了抽出幾天拜訪親友、故舊與師長,他都待在家里讀書。
今天也不例外,吃過午飯,他午睡片刻,便一直在書房內認真讀書。
讀儒家典籍,也讀其它學派的圣賢書。
和過去“好讀書不求甚解”不同,這次他讀得很細、很認真。
不僅讀書,讀完了書,還寫讀書筆記。
“相公,蘿卜道長回來啦”
傍晚之前,趙氏表情既歡喜又緊張,進屋帶來一個讓茍交驚喜的好消息。
她知道自家相公一直記掛著莫名消失的蘿卜道長。
可她又擔心蘿卜道長歸來,將自家丈夫再帶出去,還一去不回。
“喔,蘿卜道長在哪里?”茍交純粹是歡喜且急切,放下書本,就往外面沖。
來到客廳,果然見到小道士蘿卜。
“道長”他眼眶泛紅,差點滴下淚來,“小生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唉,還真差點一別成永訣。”
小羽放下茶碗,上下打量他一番,心中也是滋味復雜。
“趙夫人,將你兒子天門抱過來。小道今次雖回來了,卻無法在平鄉縣多停留。”
趙氏看了自家相公一眼,才快速離開客廳,去后院找兒子。
“可是發生了什么事?”茍交擔憂問道。
“你那天見到了丹華夫人,是不是?”小羽道。
茍交驚訝道:“道長也進入小有洞天了?”
說到這兒,他面露恍然之色,“原來如此!洞天一日,人間一年。
丹華仙母留下道長吃一頓飯,人間已經是大半個月呢!”
雖然他的自動腦補,幫她節省了很多口水和時間,可小羽猶豫了一下,還是搖頭否定道:“我的確去過小有洞天,但耽擱大半個月,并非享受小有洞天的美食唔,我倒是吃了不少小有洞天的仙果。
過去大半個月,我出了點意外,遇到了個死對頭。
生死相搏,差點丟掉小命兒。”
今天把茍交糊弄過去,二十年后再見面,她要怎么面對可能知曉真相的茍交?
不如現在有保留地坦誠。
她和他沒有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
緣分不會在今日分別后就結束,甚至可能不會只這一世的緣分,就像狗肉道士。
為了一時之方便而撒謊,是很愚蠢、很短視的行為。
茍交上下打量她,問道:“道長遇到了什么敵人,可有受傷?現在情況如何?”
小羽正要開口,趙氏已經將茍天門抱了過來。
“天門拜見道長!”
小孩還記得蘿卜道長,見了面,不用別人教,就要行大禮。
這次小羽坦然受之,然后將他抱起來,道:“張伯,準備熬藥的爐子、陶罐等器物,盡量多準備些干凈的瓷碗,里面裝凈水。
如果有煉丹爐,或相似的器件,也一并拿來。
將東西都搬到后院,再將后院里的丫鬟仆人都趕出去。”
張伯心中疑惑,卻沒追著詢問。
小羽抱著茍天門,在后院找了一間干凈且空曠的庫房。
用五行大搬運遁術,從隔壁搬來乘涼的竹榻,將茍天門放在上面。
“當日咬斷天門左腿的那條大黑狗,我已經找到。”
趁著張伯驅散仆從、準備器物的時間,小羽對一臉迷茫的夫妻說道:“它原本只是一條普通黑狗,好死不死,把天門的仙骨給吞了,立即脫凡成圣,變成一只妖精。”
“仙骨是啥骨?”趙氏有些迷糊。
茍交則很震驚,很歡喜,歡喜又瞬間變為擔憂,“天門的仙骨,怎么正好長在腳上?如今讓野狗吞了,可如何是好?”
“仙骨就是這玩意兒。”
小羽攤開右手,一根晶瑩剔透有琉璃質感的骨棒,出現在她掌心。
趙氏、茍交兩口子,與茍天門血脈相連,只看到小巧的骨頭,立即感覺很熟悉,很親切,猜到它就是兒子的左腿小骨。
“啊,我可憐的兒,好好一條腿,只剩下這么根骨頭了?!”趙氏淚眼婆娑。
茍交也很痛心,卻稍微放下了擔憂,問道:“道長,只剩這根骨頭,可能接回去?”
“可以試一試。”
小羽探頭朝外面的院子看了眼。
張伯是個武者,力氣大動作快,已經搬來不少東西。
竟然還真找到個銹跡斑斑的青銅丹爐。
她伸出右手,對五尺高的青銅爐子做了個抓握的動作。
“嗖”重達千斤的銅爐輕飄飄飛到屋檐下,無聲落地。
“天門,你躺著別動。”對茍天門交代一聲,她走到屋外,拿著掃帚,將銅爐內外簡單打掃一遍,就將茍天門的仙骨放了進去。
“張伯,生火!碳爐和煉丹爐,都點燃。”
張伯問道:“直接用木柴生火?”
“嗯,你先點火,我自有妙法。”小羽自信道。
“為什么要焚燒仙骨?”茍交疑惑道。
小羽道:“那條野狗吞下天門左腿后,很快便發現仙骨的好處,直接將它融入自己體內,成為它的仙骨。
一條普通土狗,從此脫胎換骨,大概只用了幾天時間,黑狗便開啟靈智,有了妖氣。
我見到它時,它已經有普通妖將的水平。
別的妖精要達到它的境界,即便天賦不錯,也得累積至少兩百年的道行。
而它化形后,修煉的時間應該還不到半年。
不到半年,抵得上別人兩百多年的苦修。”
說到這兒,小羽忍不住露出艷羨與惋惜的復雜表情,“不愧是傳說中的仙骨,太厲害了。難怪修行界有‘無仙骨,不天仙’的說法。”
茍交心靈敏銳,稍微一思索,便驚道:“如此說來,天門的仙骨已經被妖精的妖血、妖氣污染?所以要煅燒,以祛除邪氣?”
小羽微微頷首,嘆氣道:“天門雖生有仙骨,但他自己從來沒用過。
第一次被激活,是在妖精的身上。
不僅沾染了妖邪本源,它幾乎化為妖精的內丹。
借助仙骨,狗妖吸收天地靈力、利用天地靈力的效率,提升了數百倍。
而狗妖吸收來的靈力轉化為妖力,又在孕養仙骨,將它養成妖骨。
等我宰掉狗妖時,仙骨周圍已經連接奇經八脈,如同狗妖的第二心臟。”
“我兒的仙骨,幾乎成了狗妖的妖骨,還能接回去嗎?”趙氏擔憂道。
小羽道:“直接往肉里塞,肯定不行。但凡從仙骨滲出一星半點妖力本源,都會將他變成半妖。
等我用丹爐,將仙骨內的妖邪之力全部煉化,或許能提取一部分仙骨精華。
多少挽回一些損失。”
他們說話的功夫,張伯已經手腳麻利地給丹爐、碳爐都生了火。
“張伯,你再準備幾個碳爐,茍生,趙夫人,你們也幫忙生火。”
茍家的青銅丹爐應該是祖傳之物,有很深的歲月痕跡。
大概他的祖輩,也曾有人追逐仙道,還嘗試過煉丹。
丹爐品級很低,該有的結構卻不缺。
下面三條腿,組成天地人三才。
下腹有一個大爐子,上腹為放置草藥的地方,上下腹之間隔著一層“蒸格”。
基本結構有點像酒精火鍋,下面點火,上面煮湯。
不過丹爐內的蒸格有機關,上面有八個可以關閉、打開的小門,對應八卦方位,還能調解火勢的大小。
丹爐最上方的“鍋蓋”也有機巧,十六個出氣孔,也可以封閉也能打開。
小羽輕輕一拍銅爐,“離宮“、“坎位“兩區的蒸格之門打開。
爐火從離、坎進入,蒸汽則從鍋蓋“巽地”透出。
“轟轟轟“
爐火立即變得狂暴起來,仿佛鐵匠鋪拉風箱的火勢。
而且,院子里幾個點燃的碳爐,皆從頂端飄出一縷縷火焰,拉長成一根火線,灌入青銅丹爐,讓火焰更猛烈。
張伯是武者,站在院子里隔著六七米,都感受到了被燒烤的灼痛。
而這還沒結束,就見“蘿卜道人”左手摸出個乳白色玉簡,一邊用手摸索,面上露出思考之色,一邊右手捏拳,使勁捶打自己鼻子。
“砰砰!”捶了兩下,鼻孔噴出幾點鮮紅。
卻不是鮮血,而是猩紅的火星子。
接著她張開嘴巴,朝丹爐內吐出一條紅、青兩色交織的火龍。
紅色火龍、青色火龍,進入丹爐內,與碳火燃燒的黃色火焰融合在一起,化為更加狂暴的力量。
偏偏這時周圍人感覺不到灼熱了,只覺得丹爐變得極為恐怖。
丹爐那厚實的青銅壁,似乎在融化,從固態變成了膠狀,在微微變幻形態。
“茍生,你進屋摁住天門,別讓他掙扎,趙夫人你拿一塊濕布塞進他嘴里。”小羽一旦開口說話,嘴里的火焰便終止了。
茍交夫妻立即小跑進屋內,按照小羽說的做。
小羽站在走廊,隔著墻壁,屈指一彈,一道劍氣如鋒利的手術刀,直接將茍天門左腿畸形的疤痕整個切掉。
仿佛切掉金華火腿霉變的表層,露出內里紅彤彤的好肉。
“嗚嗚嗚”
茍天門眼珠子暴突,痛得小臉慘白扭曲,豆大汗水頃刻間爬了一臉。
看著很是可憐,趙氏都快哭了。
“嗤嗤嗤”傷口也在瘋狂飆血。
“莫要激動,也莫要亂動!”
小羽一聲大喝,讓驚慌的茍交和準備嚎叫的趙氏僵直身子,停著不動。
“嘭!”小羽再次一拍煉丹爐,蓋子飛出去七八米遠,重重砸落在小院角落。
“嗖”一團拳頭大的七彩光輝從銅爐腹腔飛出。
仿佛一只有靈性的鳥兒,想要繞開小羽,迅速遁向天際。
小羽面露驚奇之色,伸手虛握,將其一把抓住。
然后她快步走進屋內,將手掌抵住茍天門汗濕的腦頂門,純陽仙元力直接灌入他體內,化為一股股濃郁的“生之氣”,與少量的“長生物質”。
隨著生之氣在茍天門體內游走,他左腿斷裂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出肉芽、青色經絡、粉紅血管、白生生的骨骼。
“啊”茍交和趙氏見了,忍不住發出震驚與歡喜的叫喊。
這神奇的一幕,對小羽而言,卻是非常熟悉且熟練。
去年她還沒吃蟠桃,境界也沒這么高,依舊用一枚桃核所化的“仙丹”,將王三狗子的殘肢全部修補好。
當時王三狗被蛟龍吞入嗉囊,又被通天鼠王直接撕下一條“雞大腿”吃掉,五肢都要化沒了。
狀況之慘烈,遠朝此時的茍天門。
也因為知曉這一案例,早前小強才信誓旦旦,說“狗肉道士”轉世身,缺一條腿壓根不算報應。
去年小羽借用了“桃核仙丹”中的仙力與長生不朽物質。
現在她自己體內有更精純、更豐富的仙元力與長生不朽物質。
幫茍天門長出左腿,輕輕松松。對她自身而言,卻不算什么損失。
的確,為了茍天門的腿,她消耗了不少仙元本源。可她從丹華夫人、從大澤龍宮搜刮了“一座山”的靈藥。
吃撐了,消化不了了,袖里乾坤都裝不下了。
拿出去送給龍宮貴賓,依舊剩下大半,被她封印在龍宮寶庫。
她現在最不缺的就是仙元本源,此時消耗多少,回頭啃幾個仙果,立即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