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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長,茍先生,你們都是高人,只是趙某作為縣尉,一旦涉及到自己的職能,便身不由己了。”趙衍委婉道。
小羽笑道:“你看茍生品行如何?”
趙衍道:“茍先生品行高潔、正氣凜然,某佩服之至。”
小羽道:“如他、如我這等人,怎么可能干違法亂紀之事?
只要不是違法亂紀,與稽查罪犯的趙縣尉何干?
如今大秦的確政局動蕩,朝廷的律法都無法讓地方長官敬畏。
可因果報應、陰德氣運的運轉規律,永遠不會改變。”
趙衍皺眉想了想,朝她一抱拳,“受教了,某回到縣衙后,會在縣尊面前,幫茍先生美言幾句。”
他離開后,小羽從袖子里取出紙筆,寫了一份藥方,輕飄飄扔向樹林里。
“他是為你受的傷,你站在邊上眼巴巴看著,不如幫他做點實事。”
紙單還沒飄落地上,被一陣陰風刮走。
傍晚時,小羽迎著夕陽吸收大日紫氣。
女鬼洛師鸞如同活人,左手提著一個布包袱,右手提著冒熱氣的竹籃,來到茍交身邊。
先從竹籃中取出食盒,朝茍交嘴里灌了兩碗熱湯,又揭開他破皮襖,在他身上、臀部、大腿處貼了厚厚一層膏藥。
最后還貼心地為他換了件嶄新的夾襖。
“你付錢了沒有?”小羽睜開眼睛問道。
洛師鸞愣了愣,朝他屈膝一禮,疑惑道:“道長是說什么?”
“你提來的飯食、衣物、藥湯,不是憑空變出來的吧?取來之時,可有付錢?”小羽道。
洛師鸞神色凄苦道:“我現在這個樣兒,哪有錢,哪能見人?”
小羽嘆道:“人越是到了落魄的時候,只要有條件、有機會講究,一定要窮講究。
因果業報這種事兒,你可以不在乎、不相信。
就怕有神仙大能,拿這個折騰你,玩弄你的命運。
現在的你,尤其不能落下口實,叫地府閻王或判官,抓住能將你打為邪魔的把柄。”
她從袖子里摸出幾個銀角子,隨手一拋,全落在洛師鸞懷里,“取了誰的藥,拿了誰家的衣物、食物,趕在他們發現前,去將錢付了。”
洛師鸞表情糾結,“我剛才拿著藥方離開時,道長為何不提醒我,不給我錢?現在東西都拿來了,道長還要磋磨我。”
“我想看你有幾分慧根,現在看來,你果然是一根平凡的朽木。”小羽道。
洛師鸞是個鬼,可她這會兒氣得臉都紅了。
“你還不服氣?”小羽嘿嘿一笑,“我若是你,早就去城中找舊相識,哭哭啼啼述說自己的經歷。
然后請求對方看在往日情分,借你點銀子,好讓你救治自己的救命恩人。”
洛師鸞叫道:“我失身于荀鵬,說出去很好聽嗎?
他們表面可憐我,心里還不知道怎么想我呢!”
小羽淡淡道:“今天縣尊打茍交板子的主要理由,是他敲了登聞鼓,卻無憑無據地誣告郡望之家。
茍交活該挨打。
人家縣尊自始至終沒任何明顯的違法之處。
他先是派都頭去荀家南院找你的尸體,都頭親自跳進湖里摸了一遍,什么也沒找到。
茍交甚至拿不出你已死亡的證據。
所以無論他咆哮公堂時,說的話多么有感染力,在法理上都沒用。”
洛師鸞眼神清澈了些,“我去找故舊,讓他們看到我的亡魂,茍公子便不會被打了?”
小羽嘆道:“你也是當過‘武林仙子’的人物,怎么賺名望,你難道不懂?
即便你自己不懂,難道不曉得季布、楚恒、田家四秀他們的做派?”
黃金千兩,不如季布一諾。
這個名氣是怎么建立的?
季布有個能言善辯的老鄉,老鄉直接跟季布說:你給我錢,我用你的錢去各地旅游瀟灑,期間無論走到哪、遇到誰,都跟他們說“黃金千兩,不如季布一諾”。
季布欣然從之,給了他一筆錢,“一諾千金”的典故便出現了。
不僅是季布這么做。
從過去的春秋戰國,到將來的現代社會,江湖上的大豪,娛樂圈的名人,政商名人,都用一樣的套路來樹立人設。
當然,這個時代的人,終究比小羽前世的“現代人“更有節操。
現代人立的人設,全是討好粉絲或選民的假人設。
這個時代的人,更多是宣傳真實的自己。
即便本性并非如此,一旦在江湖上有了某種名氣,必定要用性命守護自己的品牌。
“過去你是青鸞仙子,一直努力維護自己的名聲。現在成了鬼,處于弱勢,需要向強大的荀家報仇,越發需要個好名聲。
你去找故舊借錢,他們首先會震驚,堂堂仙子竟落到如此凄慘的下場。
無論真同情還是假同情,他們都會表現出同情,不然他們不要名聲了?
自己故舊如此遭遇,誰敢表現出幸災樂禍,誰會拒絕展現情深義重?
其次,他們會詢問你,要錢干什么。
得知緣由后,會再次震驚——已變成厲鬼的你,依舊如此有原則、有節操,可見你是多么高潔之人。”
看到她面有心動之色,小羽卻遺憾地嘆了口氣,“貧道為你創造了條件,可你朽木一根,不懂把握機會。
神道依附于人道。
在人道中有了名聲與故事,日游神、夜游神、符使、功曹神,都會記錄,并錄入生死簿。
你有了好名聲,被鬼神知曉,鬼神調查你的行跡,確定你果然成了厲鬼依舊品行純良.你信不信,荀鵬直接氣數清零?”
洛師鸞將銀子遞還給她,扭捏道:“我,我現在可以去找故舊。”
“你知我知,天知地知鬼神知。現在去找他們,只能騙人,騙不了鬼神了。”小羽嘆道。
洛師鸞臉上閃過陰毒狠厲之色,“我不指望鬼神偏愛我,我只要荀鵬死,要荀家遭報應!”
“那你去吧。”小羽道。
洛師鸞帶著一陣陰風消失不見。
茍交緩緩睜開眼睛,遲疑道:“道長,你說的都是真的嗎?好的名聲,可以直接影響因果與氣數?”
小羽道:“重點不是好名聲,是好的品德與操守。
好名聲只是展現品德與操守帶來的直接效果。
在神道體系的審判制度中,德行操守又是影響判罰的核心因素之一。
因為神道在人間懲惡揚善的主要目的,是樹立榜樣,教化人道。
官府的老爺們可以罔顧法律,讓百姓對朝廷律法失去敬畏,神道卻不能容忍一例壞榜樣。”
茍交糾結道:“剛剛道長教洛姑娘騙鬼神”
“一個真正的君子,和一輩子都在偽裝君子,兩個人有什么不同?
能騙過鬼神,比一輩子騙人卻不露餡還要難。”小羽道。
她只是看活人“青鸞仙子”有點心機,給死鬼洛師鸞一個機會,又不是幫助她欺騙鬼神。
茍交想了想,道:“對世界好像沒什么不同,可對他們自身,卻是完全不同的境界。”
小羽道:“你自身的心靈境界,只對你自己有意義。神道體系下的陰曹地府,只在乎因果能否平衡。”
“現在洛姑娘按你說的造假,能有效果嗎?”茍交問道。
“對人道肯定有效果。人道只在乎現在,不講前世與來世,以律法和道德為判罰依據,而非累世因果與業力。”小羽道。
“那神道呢?”茍交又問。
“你自己看唄。”
第二天下午。
荀家,竹林精舍。
“老友,你可知曉洛師鸞那賤人做了什么?”荀員外面色陰郁道:“常豐鏢行的‘千里眼’諸葛明,侯家的清風劍客侯亮,縣城涌泉武館的宋武師,昨晚都見了到洛師鸞。
這還只是我聽說的,不曉得那賤人究竟見了多少人。
她面色凄苦地訴說了自己的經歷,還找他們借了一筆錢。
然后今天早晨,至少八家民宅、五家商戶,都得到了洛師鸞的親筆留書。
她用借來的錢,購買衣物鞋帽、鍋碗瓢盆、各種藥材,給‘大恩人茍生’療傷看病。
她親手為他熬制湯藥,為他縫補衣物。
如今不說全縣城震動,至少市井中已有很多對我荀家不利的消息。”
紅云老道蹙眉道:“老道一直守在荀家,保護諸位公子小姐,不曉得外面的事,也管不了外面的事。
洛師鸞要做什么,老道猜不透,控制不了啊。”
荀員外陰惻惻道:“洛師鸞有這么聰明?茍交廢了,一定是蘿卜道士在搞鬼。”
紅云老道為難道:“聽說他是道宮弟子.”
他原本還以為蘿卜道士是個野道人,昨天茍交大鬧公堂,縣尊其實準備扣下他,將他丟進牢房。
趙衍“悄悄”在他耳邊說出茍交與蘿卜道士的身份,縣尊才作罷。
然后一直關注縣衙的荀家,也曉得了。
“他只是拿出一塊印璽,誰知道是真是假?”荀員外道。
“不知道真假,所以你別急,咱們再瞧瞧,反正事情不急。”紅云老道說。
“我擔心夜長夢多。”荀員外煩躁道。
“老友,你荀家也有死士三百。”紅云老道淡淡道。
荀員外嘆了口氣,“那就再等等,看蘿卜道士還能玩出什么花招。”
傍晚,趙縣尉家門口。
“蘿卜道長,茍先生,你們找某,是有什么要事嗎?”
看到聯袂而來的兩位客人,趙衍很是驚奇。
小羽笑道:“前幾日,我們與縣尉在衙門口相遇。縣尉還邀請咱們,為咱們指明了貴府的方位。
當日貧道也說,定會前來拜訪。
這不,咱們來了。
就是不知縣尉可還有當日之心。”
趙衍又驚了一下:這個小道士早算準了今日之會,他想要干什么?
“道長說笑了,如二位這般遺世拔俗的大賢,某只恨無緣深交。現在二位無論因為什么目的來找某,某都歡喜至極、樂意之至。”
說罷,趙衍打開大門,領二人穿門過院進入中堂。
“茍先生,你身上的傷好利索了?”
見到茍交步伐穩健,臉上沒半點勉強之色,趙衍很是好奇。
他可是知道茍生沒半點內功,完全是個凡人。
小羽笑道:“趙縣尉在城里沒聽到‘青鸞仙子買藥報恩’的故事?”
趙縣尉點了點頭,道:“連縣尊都聽說了,他驚疑不定,還派差役去那些人家確認呢!”
小羽感慨道:“青鸞仙子有情有義啊!為了報答茍生替自己伸冤的恩情,她連夜奔波數千里,找到河間郡府與十幾個縣城,足有上百位故舊。
將自己的功法和密藏都送了出去,只為了換取銀錢,為恩人購買千年人參、百年靈芝等神藥。
幸而有縣尉暗中相助,衙門差役打人時,只使用了巧勁兒,茍生看著慘,卻只是皮肉傷。
有神藥相助,一日功夫已經恢復大半元氣,能喝酒吃肉了。”
趙縣尉悚然一驚,“某還以為只有廣川縣沒想到整個河間郡都被驚動。”
小羽也有些無語,洛師鸞做得太過分、太明顯了。
“大概青鸞仙子交游廣闊,至交親朋太多。借錢的同時,也述說自己的冤屈。”
趙縣尉深深看了她一眼,心里斷定,洛師鸞到處跑,一定是得到她的教唆。
“既然茍先生能喝酒.”
他立即吩咐仆人準備豐盛的晚宴。
小羽和茍交都是肚子里有干貨的“真賢士”。
不僅接得住趙衍遞過來的所有話題,說出發人深省的見解,還能主動引出超出趙衍見識的話題。
三人交談甚歡,等酒水菜肴端上來,一邊吃喝一邊談論天下局勢,越發盡興。
大概晚上八點左右,茍交不勝酒力,歪倒在椅子上打瞌睡。
小羽拒絕了讓仆人攙扶他去客房休息的建議,繼續拉著趙衍吃喝。
接近三更天時,忽有衙門都頭風風火火沖進趙府,還沒進入舉辦晚宴的偏廳,聲音先在院子里響起:“趙大哥,出事啦!茍交那個邪書生,抓走了老太爺的魂魄,要拉著老太爺一起墮入十八層地獄呢!”
趙縣尉呆了呆,喊道:“龔四,你特么在胡說八道什么?
茍先生在跟某喝酒呢!你是夾腦風,還是被噩夢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