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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羽宣了一聲佛號，便朝茍交使眼色，“今天我不念經，你用道理說服她。”
“怎么說服？”茍交問道。
“就和往常一樣，用道理驅魔。你心中有什么話，只要你覺得有道理，都可以說出來。暢所欲言，沒什么約束。”小羽道。
“我試試看。”
茍交深吸一口氣，激發靈魂深處的正氣堂，將心中的道與理，與即將說出口道理之言相互結合。
“青鸞仙子，你被人所害，心有怨氣。可你現在的行為，只是在繼續作踐自己。
你想要復仇，可你的方法完全錯了。
你的仇人沒受到半點傷害，而你自己，正逐漸墮入無法解脫的痛苦地獄。
如果你只是個沒見識的鄉村民女，我會憐憫你，理解你只能通過毀滅眼前的一切，來發泄心中的怨恨，排解心中的痛苦。
可你是個力量強大、見識卓絕的女俠，請你冷靜下來，仔細想一想，作為一名俠女，你該如何以天下人接受并贊揚的方式為自己復仇。
是墮入地獄，失去自我，毀滅自己，化為惡魔，卻連拉著敵人同歸于盡都做不到，是這樣嗎？
你完全可以用更聰明的方式替自己伸張正義。
官府、地府，大俠與朝廷命官，鬼神與神仙，你去找哪一個訴冤，都比自己墮入邪魔道要強。”
他心中的確有很多話想說。
尤其是先前聽到小羽分析的結果：青鸞仙子若繼續胡亂殺人，終將命數耗盡，被高人打得魂飛魄散。
他感到很大的不公，胸腔內仿佛有灼熱的巖漿要爆發。
他憐憫青鸞仙子的遭遇，更為她此時選擇的絕路而悲傷憤怒。
——不應該是這種結果！天地有正氣，人心有正義，人間正道的表現方式，不該是這樣！
他心中有道理，道理都融入質樸的真心話中，沒有掉書袋，沒引經據典.這時候，他腦海里甚至想不起來一句圣人之名言。
他像個街頭老婆子，絮絮叨叨、啰啰嗦嗦，說了很多。
說得遠處荀大公子的牙齒，都快咬裂開了。
“這狗東西，吃老子的飯，睡老子的屋，拿老子的錢，可他在干什么，在說什么？是欺我寶劍不利嗎？”
此時荀公子還沒意識到茍交之言的真正“威能”。
他只是用耳朵聽到茍交的喊聲。
茍交在話中添加的“人間道理”以及心中情感，全部傾瀉到湖底鬼域中，全部被兇鬼接收。
沒多余的精神逸散到外人心靈中。
在荀家父子與管家看來，茍交只是在湖邊歇斯底里地干嚎。
只是喊出來的話，立場有很大問題，很讓荀家人厭惡。
“他應該使用了浩然正氣。”
荀員外也很不高興，但他還有理智，明顯察覺到湖中鬼域正在衰減。
“浩然正氣？”荀公子疑惑道：“他像個潑婦在喊街，一句圣人之言都沒有，我也沒感受到浩然之氣的波動。”
小羽的《正氣訣》中有“正氣歌”，與后世文天祥的正氣歌完全不一樣。
文天祥的正氣歌，引用了太多此時還沒發生的典故。
用在此時會莫名其妙，無法激發半點浩然之氣。
除了小羽的《正氣訣》，竇家的《浩然正氣》，以及其它儒道流派修煉《浩然正氣》的功法，都有自己的“正氣歌”。
“正氣歌”的格式與內容，各家各派都差不多：符合自己心意的圣人言論，加上與圣人之理對應的典故。
只要將“正氣歌”唱出來，讀過書的人都能聽懂。
荀公子也聽中原儒道高手誦讀過正氣歌，還感受過純粹的浩然正氣。
“別管他在叫嚷什么，你看湖中陰氣在消散。死鬼洛師鸞的嚎叫也漸漸虛弱，這會兒都沒鬼叫聲了。”
荀員外也沒從茍交身上感應到浩然之氣。
茍交壓根沒有浩然之氣內功，他的浩然之氣都在精神中。
荀員外只是從現場效果，猜測茍交使用了“神通秘法”。
“為何不是小道士雷符的效果？”荀公子道。
荀員外不以為然道：“雷符肯定有效，可若僅僅雷符便能驅散湖中鬼域，黑將軍早用神雷，將那賤人炸得灰飛煙滅了。”
荀公子怔了怔，點頭道：“也對，雷符的確不是什么稀罕貨。”
其實小羽的雷符很不一般，很稀罕。
茍交只是用精神中的浩然之氣，強行激發女鬼身上幾乎消失的“正氣”，讓她恢復理智，不再抵抗雷法對鬼域的摧毀。
真正負責驅逐陰邪之氣的還是小羽。
四更天過半，小羽和茍交結束“施法”。
“幸不辱命，湖水已是一片澄澈，女鬼也被驅逐去了陰間。荀員外可以立即派人下水打撈尸體，用最好的棺木、最隆重的禮儀將之安葬。”
“今日天色已晚，打撈尸體等明天中午吧。”荀員外婉拒道。
“也行，明天中午打撈尸體時，讓貧道從旁相助，確保那怨鬼不會回來搗亂。”小羽道。
結果第二天一大早，老慶便端了個盤子，來到兩人居住的小院。
“蘿卜道長，慕仙處士，這是老爺送你們的程儀，你們趕緊起床，早點離開吧！”
“這是何意？”
小羽不用起床，聞言便推門而出，指著盤中十來個銀元寶，疑惑問道。
老慶有些尷尬，“今個兒卯時三刻，城門剛打開，老爺便派人出城去請紅云道長。
這會兒紅云觀的道士們，都已經快到大門口。
等他們到了，道長還留在這兒，豈不是尷尬？
不過，咱老爺也沒虧待小道長，足足一百兩紋銀，是昨夜道長開壇做法的謝禮。”
小羽嘆道：“看來貧道提出的‘中策’，并不讓荀員外滿意。
既如此，這百兩紋銀，貧道也沒臉要了。”
說完她朝走出門的茍交招呼一聲，兩人徑直走出了荀府大門。
“咱們現在去哪？”
茍交壓低聲音，道：“我感覺有人跟在后面，應該是荀府的家丁。”
他沒回頭，語氣卻十分肯定。
小羽淡笑道：“咱們進入廣川縣，就是為了荀家的案子。
既然荀家對咱們的驅魔方式不滿意，再留在廣川也沒意義。”
茍交知道她心中必有算計，沒有多問，默默跟隨她離開了縣城。
出城后，在城郊的村落逛了一圈，算命看相、看風水尋墓地，又治病驅邪（村中邪氣，非妖邪），賺了三十多個銅板。
接近黃昏，小羽面向夕陽煉氣，三十多個銅板交給茍交，讓他在村頭買了一大鍋煮熟的狗肉，打了兩斤餿米酒。
小羽吃過蟠桃后，已經辟谷，但偽裝凡人行走市井時，只要條件允許，她每天都如常人一樣吃喝拉撒睡。
餓了一天，又是自己辛苦賺來的干凈錢，茍交吃得極為暢快。
連瓦罐里的濃湯都喝了干凈，然后鉆進草窩里呼呼大睡。
這家伙在外面游蕩數年，仙法是一門都沒學到，野外生存能力是真的練出來了。
可以吃一頓飽的，然后一兩天不吃飯。只要不被凍死，他倒下便能入眠，完全不挑地方。
“茍生，茍生，嗚嗚嗚”
天剛黑下來沒多久，大概晚上八點左右的時候，一陣陰風帶著嗚咽之聲，飄蕩到茍交寄宿的草垛。
“茍生，茍生”風中有哭聲，聽著是個年輕的女子，聲音悅耳且溫柔，只是帶著濃濃的悲傷與痛苦。
“別入夢。“
等陰風在草垛周圍轉了幾圈，盤坐在樹杈上小羽，忽然開口說道。
“他夢中有正氣堂，你若鉆進去，必定在心靈上被他的君子氣折服，弄出些情情愛愛的麻煩事兒。”
“呼呼呼”陰風化為狂風，快速刮進遠處的灌木叢。
小羽不理睬她，閉著眼睛，繼續在紫府中推衍道法。
哪怕她在游走市井，哪怕她在做與修行完全無關的普通事務，她腦袋中的CPU與顯卡算力，也從來不浪費。
基本時刻處于滿負荷運轉中。
哪怕是鄉下遇到的人仙，只要觸發大滅爸，她也會推衍全套的暗殺、暴起發難、N種強殺之法。
嗯，哪怕有茍交在身邊，她也會拜義父。
畢竟她表面年紀才十五歲，見到年紀大的叫叔伯爹爺，很正常。
茍交也跟她一樣叫叔伯爹爺，因為他年紀也不算大。
“茍生，茍生”
不一會兒，陰風又夾帶哀怨之聲飄來。
小羽暗暗嘆了口氣，不再出言干涉。
半分鐘后，哀怨啜泣之聲消失。
半個時辰后，草垛里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道長，你睡了嗎？“茍交喊道。
“可睡可不睡。”小羽道。
“剛才我做了個夢，夢到了青鸞仙子我感覺不是夢。”
茍交從草垛里爬出來，面帶疑色，環顧左右，“洛師鸞，洛姑娘，你在嗎？”
“茍公子，妾在這兒”遠處草叢傳出嬌嬌怯怯的聲音。
“妾”和“公子”一樣，都是稱呼，一個謙稱，一個敬稱，似乎沒什么特殊含義，可聲音中的情緒.
茍交小跑過去，問道：“洛姑娘，你剛才托夢給我了？”
“妾夢中所說，句句為真。”女鬼道。
茍交道：“你為何不當面跟我說？”
女鬼道：“公子在休息，妾喚了許久，你沉睡不醒。”
茍交抬頭看了眼遠處樹枝上的黑影，又問：“你站這么遠干什么？”
女鬼小聲道：“那位小道長神威赫赫，妾有些懼怕。”
茍交聲音更小，問道：“你看那位小道長像不像個仙人？”
呃，這廝心靈境界有七八重天高，又見識過小羽的各種手段，對她極為佩服的同時，難免起了懷疑。
“應該不是吧？妾只是怕道長的雷符，并不怕他。”
女鬼疑惑道：“他不是公子的同伴嗎？”
“我隨便問問，咱們說正事兒。”
茍交擺了擺手，聲音提高了些，道：“洛姑娘你也看到了，小生讀過幾年書，養了浩然之氣，卻沒道行，不懂術法。
要幫你報仇解怨，必須要以蘿卜道長為主。”
“妾都聽公子的。”女鬼很溫順地說。
茍交沒雜念，點了點頭，道：“你跟我來，我帶你去見道長。”
女鬼從草叢走出來時，已經有了形體。
一個鵝黃衣裙的窈窕女郎。
長得花容月貌，氣質如蘭，身段婀娜，四肢修長。
腰肢纖細卻很有力量感，看著很健美。
“亡人洛師鸞，拜見蘿卜道長。”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像個俠女一樣抱拳行禮。
小羽從樹梢落下，稽首還禮，道：“姑娘身上魔性已除，可喜可賀，此時入地府投胎，正是時候。”
“我不投胎，我不甘心，我要復仇！”
洛師鸞像是突然關掉了美顏，還將對準臉龐的燈光調暗，聲音也變得陰冷憤怒。
“洛姑娘，有話好好說，你千萬別激動！”茍交擔憂道。
洛師鸞重開了美顏，重新將色調溫暖的燈光對準臉龐，聲音又嬌嬌怯怯，柔柔弱弱，道：“妾失態了，但公子不用擔心，妾腦子很清醒，絕不會重墮妖魔道。
妾要按照公子說的，堂堂正正報仇。
讓世人認可并贊賞，而不是將妾當成該當天誅的惡魔。”
茍交伸手指向小羽，道：“洛姑娘，你把冤屈和遭遇，都跟蘿卜道長說清楚，他法力通玄、胸有成竹，肯定能為你伸張正義，還不沾因果、不染惡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