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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2章 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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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片刻后,茍交問道:“道長,你覺得剛才那位百將有沒有撒謊?”

  小羽道:“撒什么慌?都要抓你去服徭役了,還需要跟你撒謊?”

  茍交表情凝重道:“他說役夫中很多都有軍功爵,其中甚至有左庶長。左庶長可是高等爵位。”

  在商鞅變法前,只有贏氏王族能當“庶長”。

  庶長上馬當軍官,下馬能治民,比如今的太守還要威風。

  現在嘛.

  什么東西一旦數量多起來,價值肯定要降低。

  如今“庶長”只有爵位,沒有職權。

  不過,左庶長終究是第十等的“高級爵位”。

  憑此爵位,只要參軍,很容易當上高級軍官與地方長官。

  小羽道:“你的公大夫也只比左庶長差了兩級,你可有得到什么優待?

  還是人家百將說得實在,他湊不齊役夫,便要將自己塞進去。”

  這不就是另一種“公等失期,失期當斬,大丈夫不死即已,死即舉大名耳”?

  呃,在舉大名之前,先丟掉節操,以及對秦律的敬畏。

  一步步來,慢慢墮落,現在連秦律都不在乎了,將來“舉大名”不是順理成章?

  “道長,你沒明白小生的意思。凡有軍功爵位者,很少是閭左之人。”

  茍交表情嚴峻道:“雖說大秦律法嚴峻,徭役兵役,十分繁重,但過去都是‘閭右之民’出錢,閭左之人服役。

  現在他們連閭右之良民都抓,還不是在鄉下偷偷干,而是在縣城里,在城門口公開抓人。

  這是何等囂張,這說明了什么?”

  小羽嘆道:“你在外面游蕩三年,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

  來大秦之前,她覺得大秦軍功爵位逼格很高。

  當年成為大秦上造,她得承認,自己暗暗高興過好長一段時間。

  等在大秦鄉野市井游蕩幾個月,小羽心中“中華上邦”的濾鏡破碎了一地。

  大秦軍功爵位的晉升與恩賞,的的確確十分嚴格。

  審核與冊封的過程,十分規范。

  看起來十分神圣威嚴。

  可扯淡的是,晉升時嚴格規范,貶謫與撤銷爵位時,非常簡單。

  甚至能稱得上草率。

  舉個例子,秦朝有連坐法。

  你老老實實、兢兢業業,種地納糧,徭役兵役從來不缺席。

  因為身上有軍功爵位,還能減免部分賦稅與徭役,你的小日子過得還不錯。

  結果你鄰居家的表舅犯了事兒,他表舅跑到你鄰居家躲了兩天,你都不曉得這件事兒。

  官府抓住了表舅,你鄰居鋃鐺入獄,你也犯了事兒,用爵位抵消罪行,你拼了命在戰場上砍人賺來的軍功,立即化為泡影。

  事實上,老百姓的軍功爵位,壓根不是用來享受的,專門就是用來抵罪的。

  小羽遇到了很多百姓服兵役賺軍功,只是為了讓老家當囚犯的父母兄弟回家,讓妻子兒女免除奴隸身份。

  等于說,大秦(商鞅)先為全體老百姓施加一個DeBuff,所謂軍功恩賞,只是撤銷或減弱這種DeBuff,讓你能活得像個正常人。

  而不是原本是正常人,憑軍功恩賞,得到個“社會主人翁buff”,讓你生活樂無邊,活得像個人生贏家。

  真正的人生贏家有且只有一位,咸陽城內的“公族”!

  “如今的大秦,軍功爵位貶值嚴重,沒啥用了。”小羽道。

  她相信百將的話,城外的役夫中有三個當過左庶長,關鍵是“當過”。

  曾經當過,現在早將軍功爵位抵罪,成了普通人。

  如果沒有她用蘿卜章糊弄百將,茍交不是要立即從八級公大夫,降爵成“上造”?

  小羽見識過的事兒,茍交甚至親自體會過,自然不驚奇意外。

  他只是無法理解,局勢怎么變化這么快。

  “過去我遇到過,鄉下亭長抓不到足夠多的‘閭左之人’,胡亂在馳道上抓商人、旅客。

  可那些亭長也只敢在偏野之地胡作非為,縣城官吏終究不敢違背律法。”他說道。

  小羽道:“過去幾個月,你專注著修煉《正氣訣》,都沒注意到外面發生的大事兒?”

  茍交疑惑道:“有什么大事?”

  “先前在城門口,官府張貼的徭役告示,你看過沒?”小羽問道。

  茍交道:“我專門盯著那百將看,沒來得及看城墻告示。上面寫了啥?”

  小羽剛要說話,忽然瞥見前方就是衙門口,就指著路口“bbs公告牌”,道:“你自己看,上面也貼著新告示呢!”

  茍交快走幾步,對著墻上布告念道:“大秦太后制曰:奉天承運,詔諭諸縣黔首:今驪山宮闕營繕,凡市籍賈人、無籍游惰、閭左販夫,悉應王事。丁壯者攜耒鍤,老弱者負薪炭”

  他疑惑回頭道:“這和往常一樣呀,只是征調市籍賈人、無籍游惰、閭左販夫。”

  小羽道:“你注意看日期。”

  茍交回頭又看,告示的角落,用印璽蓋了一行小子,某年某四月二日。

  他還是不太明白,“日期咋了?春天征調勞役,容易誤了農時。

  可這也不是第一回,不是在鄉下。”

  小羽搖頭嘆息道:“你果然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只一心求道的書呆子。

  去年的時候,太后也曾征調役夫修建陵寢。

  貧道覺得她在作死,但法理上挑不出毛病。”

  給皇帝修建陵墓,哪怕發動幾十萬壯丁,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都天經地義、理所當然。

  她繼續道:“修陵寢是早就開始的事兒,每年都征調民夫。但翻過年來,太后又開始大肆建造宮殿。

  這是前兩年沒發生過的事兒,今年剛出現。”

  茍交仔細回想,還真如小羽所說。

  前幾年,趙太后連人皇政沒修完的“阿房宮”都暫時停建了。

  他想了想,問道:“是因為北方大捷?過去幾年,勞役與兵役主要用在長城防線,去年大捷,今年夏秋兩季,應該不會再大規模征調民夫去北方長城。

  太后覺得可以將用在長城防線的民力,用來修建阿房宮?”

  “應該是吧。”小羽皺著臉道:“蒙毅蒙恬他們拼了命,只為了打一場大勝仗,好結束胡人年年叩關、神州年年大征徭役的局面,好為大秦緩口氣兒,恢復一些元氣。

  他們如愿了,終于打了一場勝仗,東胡和左谷蠡王部不行了。

  可太后又開始折騰。”

  她不替大秦惋惜,只覺得蒙毅他們可惜。

  對趙太后的瘋狂作死行為,蘆凌子、長春散人他們大概完全無所謂。

  甚至樂見其成:早點把大秦折騰完蛋,早點完成天地大劫,新朝早點建立,新的人皇(大概要降格成“天子”)早點準備應付北方大統一的匈奴。

  只有忠于嬴政、忠于贏氏王朝的蒙毅李信他們,要氣得吐血。

  茍交沉默片刻,嚴肅道:“趙太后當還政于皇子扶蘇,讓扶蘇登基為帝。

  小生沒見過左丞相李斯、右丞相馮去疾,可他們輔佐人皇百年,賢名與智慧,世人皆知。

  他們不可能看不出大秦多疲累。

  他們也一定向太后諫言過。

  太后非明君,貪權戀位九年,該讓真命天子上位了。”

  話音剛落,邊上便傳來一聲厲喝,“大膽狂徒,你個乞丐一樣的下賤人物,也配在衙門口非議朝廷,誹謗太后?當真視本縣尉如無物啊!”

  茍交愕然偏頭,便看到一昂藏大漢虎目圓睜、須發皆張。

  龐大的氣息撲面而來,讓他有些窒息。

  茍交后退兩步,又環顧左右,除了早已遠遠避開幾步的小羽,他竟沒看到第二個路人。

  倒是有幾個差役在邊上看著。

  “縣尉大人,小生不是乞丐,小生巨鹿學子茍交。”

  他又將自己木牌摸了出來。

  縣尉接過木牌看了一下,面色和語氣緩和了很多,“為何木牌上有劃痕?”

  另一個差役小跑過來,湊到他耳邊小聲嘀咕了兩句,還拿敬畏的眼神去瞥小羽。

  “即便你是在郡府錄名的文士,也不該在衙門口胡亂說話。”縣尉道。

  茍交忍不住道:“大人,小生不僅要在衙門口說。等回到巨鹿,小生一定聯名郡縣文士,一起向郡守上書,請朝廷鄭重考慮冊立新帝之事。

  此乃國之大事,關乎天下萬民之福祉。

  小生既然讀圣賢書,明白了道理,就不能把道理藏在心里,畏畏縮縮連說都不敢說。”

  聽聞此言,縣尉不僅不發怒,態度和眼神反而變得恭敬起來。

  “慕仙先生,您深明大義、威武不屈,趙衍佩服。”

  他不再自稱“縣尉”,直接報出名字,還尊稱茍交為“慕仙先生”。

  “慕仙”是茍交為自己取的字。

  這個時代,一個人若有“字”,稱呼字代表尊敬,直接稱呼名字則有輕蔑之意。

  比如,霸王項羽。他字“羽”,名“籍”。

  后來楚漢爭霸結束,劉邦下令,所有官員都不許再使用“項羽”或“項王”這兩個稱呼,來代指項羽。

  若要稱呼項羽時,無論口頭上還是書面文字,都只能使用“項籍”。

  稱呼項羽為項籍,就是蔑視與輕賤。

  有楚國舊臣堅持尊稱“項王”,倒是沒丟掉小命,但官職沒了,被劉邦趕回家吃老米。

  而順從劉邦的官員,則獲得了晉升。

  趙縣尉自報姓名,還不加官職,稱呼茍交卻使用了字,就是在表示謙卑與尊敬。

  “不過,此處為衙門口,的確不是探討國朝大事的地方。”

  趙衍靠近茍交兩步,左手壓右袖,做了個“子路問津“的禮,道:“二位賢士此次來廣川,可是有什么要事?但凡有需求,某為地主,愿盡綿薄之力。”

  茍交剛要委婉謝絕,小羽笑道:“過兩天,可能還真有與趙縣尉打交道的機會,不知縣尉府邸在何處?”

  趙衍和茍交都有些驚疑不定。

  不過兩人都沒將驚疑表露出來。

  茍交默然無語,趙衍將自己的住處說了出來。

  猜到他們是外來人,不熟悉廣川縣街道地形,他還伸手指點了大概的方位。

  小羽稽首還禮,然后笑著與之辭別,帶著茍交去了縣衙邊上一條寬敞卻安靜的街道。

  趙衍站在縣衙門口,甚至能看到他們走了二十多步,便敲響了荀員外家的大門。

  此時大概辰時過半(早晨八點),不算早,也不算晚,荀府仆人剛開了二門,在門口掃地。

  被他認為是高人的小道士,笑容可掬地鞠躬作揖,態度謙遜地跟仆人說了兩句。

  然后仆人帶著疑惑的表情,從二門進入府內。

  別說打開大門,喊荀員外出來迎接,仆人都沒將趙衍以為的“二位賢士”迎入西角門,沒讓他們在門內的走廊里等。

  直接讓他們站在外面,足足等待了兩刻鐘。

  趙衍都快忍不住,想要過去教荀員外知曉好歹。

  可小道士與乞丐裝文士,始終很平和。

  隔著老遠,都能感受到他們內心與表面一樣的平靜淡然。

  冷靜下來后,趙衍越發覺得兩人不是凡人,越發有了結交之心。

  最終他還是站在縣衙門口,一直等到荀家仆人再次出來,神色頗為不耐煩地將小道士、落魄文士引進去,才轉身回到衙門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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