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湊到小羽耳邊，一聲聲呼喚。
小羽心中暗罵：你只是吊死鬼，不是睜眼瞎，我之前在山頂煉氣，你沒看到？
無論怎么比，眼前的黑皴臉書生，才是軟柿子吧？
罵歸罵，她心里卻有些為難。
這死鬼能力其實挺強。
表面上它只湊到她耳邊呼喚。
其實它的聲音已經傳入夢境維度，還具有十分強烈的蠱惑效果。
如果小羽真是個真元境的，有一定幾率中招。
怪物一直盯著她，整整叫了一刻鐘，它的呼喚聲漸漸急促且不耐煩。
小羽也聽得有些不耐煩了，很想怒罵：蘿卜道人不理睬你，你難道不會去找邊上的黑瘦書生？我的氣運和命數，還不如他呢！
呃，她此時偽裝成為蘿卜道人，氣數只比普通人強一些。
真比不上茍交的“牛屎大的一坨氣運”。
理論上，越是福運強大的凡人（非大貴人），吃起來味道越鮮美。
所以她跟隨茍交進入破廟時，想當然地認為：任何精怪鬼祟，都會優先找茍交。
——茍交身上一定有不對勁的地方！
小羽心中暗罵，腦子卻很清醒。
柿子選軟的捏，茍交不僅比她軟，還更加肥美可口，怪物偏偏連看都不去看他。
這要是正常才叫有鬼。
小羽正胡思亂想時，怪物終于不耐煩了。
它站直身子，朝神像的方向發出一聲嘶吼。
像是氣管子被堵住，聲音很不通暢。
躲在殘破神像內的另一個怪物，卻聽明白它的意思。
“呼呼呼”有陰風在屋內憑空產生，陰風中充滿血腥與惡臭氣味，從屋里刮到屋外，吹得地上篝火灰塵撲簌，碳火跟著明暗不定。
一個巨大的黑影，被火光投映在墻上。
“蠢貨，連這種小事都辦不好，本尊要你何用！”
是個身高丈余的魔物。
血色亂發，額生牛角，面如虎豹，爪似豺狼，身下為一條花斑蟒蛇的尾巴。
它直接朝著長舌鬼怒吼，聲音震動得瓦片簌簌作響，但凡人聽不到。
它一出現，破廟的環境就發生了變化，像是被拉入了一個只存在灰黑兩種色彩的世界。
碳火燃燒的亮紅光芒，都成了灰白色。
它怒吼震動的瓦片，也是灰白世界的建筑。
“嘶嘶”
長舌怪物朝著赤發魔連連作揖，嘴里說不出完整的話。
“哼，沒用的廢物，到一邊去！”
赤發魔蛇尾蜿蜒爬行，很快來到小羽跟前。
它和先前的長舌怪一樣，干壞事前，先警惕地看向屋外，仿佛在戒備什么。
“你去外面守著，若是見到了夜游神，立即回來通知本尊。”
它比長舌怪更加謹慎，確定沒鬼神環伺，依舊讓小弟出去守門。
等長舌怪拖著長舌走到門口。
赤發魔身子歪斜，側身躺在小羽對面，與她臉對臉。
然后它撮起嘴唇，做出使勁吸氣的姿勢。
小羽又在心中大罵：為什么，為什么要吸我的“陽氣”？明明我是個煉氣小成的道士，我的精氣神三寶穩固如山，你吸得動嗎？
邊上有個廢柴，從他身上吸精氣與精魄，簡單得猶如開啟易拉罐。
為什么不去吸他？！
小羽嘴里嘀咕一句，像是在說夢話，趕在赤發魔吸氣前，翻了個身。
“嘶”赤發魔反應不及，恰在此時吸了一口氣，啥也沒吸到。
它也不氣餒，見小羽翻身到了另一邊，便起身爬到另一邊。
完全不看近在咫尺的茍交，堅持要吸小羽的活人陽氣。
小羽很想學“唐僧”，將邊上的茍交拖過來，把他的臉對準赤發魔。
但這樣做，肯定將茍交弄醒。
小羽籠在袖子里的右手，悄悄掐了個印訣。
當赤發魔再次撮嘴，準備吸氣時，她放在胸前的“起爆符”（雷符）忽然激活。
“刺啦啦”大量的藍白色電弧憑空出現。
而赤發魔又反應不及，猛地吸了一口，竟將雷弧全部吸入嘴巴——小羽悄悄控制雷弧涌入它長滿利齒的嘴巴。
“刺啦——轟隆！”
比結結實實挨了雷劈還要慘，赤發魔大半個腦袋都被掀開了。
稀爛焦糊的肉與骨，到處亂飛。
“嗷嗚”
但它還能發出凄厲的慘嚎。
周圍的灰白世界迅速恢復色彩。
赤發魔和被雷符炸爛的骨肉血，都從地上消失。
破廟內一如之前般寧靜祥和，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夢境。
茍交一骨碌翻身爬起來，一邊左顧右盼，一邊低聲喊道：“小道長，蘿卜道長，你快醒醒，出事啦！”
小羽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坐起身，問道：“小道睡得正香甜，茍生你干啥？”
茍交激動叫道：“剛才那么大的聲音，你沒聽到嗎？”
小羽眸光微閃，“什么聲音？我好像在做噩夢，夢里有兩個惡鬼，想要吃我。”
茍交朝她靠近兩步，緊張兮兮道：“我先聽到雷聲，接著怪物在哀嚎。
聲音響亮，仿佛雷霆就在耳邊炸開，絕對不是夢境。”
小羽低頭看了眼自己胸口，驚訝道：“果真有妖魔靠近咱們。”
她從懷里摸出一撮灰燼，遞給茍交看，“我的護身雷符被觸發，剛才必有妖魔鬼怪靠近，還意圖對我們出手呢。”
“唉，你先前看到的惡氣，不是強盜留下的，是妖怪！”
茍交黑臉都嚇得有些發白，“這破廟不安全，咱們立即走。”
小羽笑道：“茍生，你忘記我的身份了？我乃驅邪降魔的道人。
安心睡吧，有我在，妖魔近不了你的身。”
說完她又側身躺下，眼睛也閉上了。
茍交怎能安心？
“小道長，你身上雷符可有多的？能不能送小生一張？”
小羽閉著眼睛道：“雷符用光了，明天到鎮上，我再購買黃紙與朱砂寫幾張，到時可以送你一張護身。”
茍交更急了，“道長你身上的雷符都用光了，還怎么安心睡覺？”
小羽沒好氣道：“我的雷符都能驅邪，我本人只會比區區一張雷符更厲害。
安啦安啦，有我在此，誰也動不了你一根毫毛。”
茍交不太相信她的能力。
剛才明明有妖邪靠近他們，她身上雷符都觸發了，她居然還大咧咧酣睡。
——這小道士能力或許有一點，但經驗太差了，終究是太過年輕，唉！
大半夜的，茍交不可能一個人離開。
他只能添加幾根柴火，抱著膝蓋默默坐在火堆邊上。
不一會兒，小羽鼻息間已有淡淡的鼾聲。
茍交想睡覺，可心里一直記掛著妖邪，既疲憊又亢奮。
他擺出五心朝天的姿勢，心里想著妖邪，嘴里誦念黃庭道經。
僅僅半個時辰。
無聲無息，長舌怪再次從房梁上跳下來，先警惕地看了眼，又朝神像嘶嘶幾下，身子再次朝火堆邊靠近。
這一次它終于不去招惹小羽，而是用略微奇怪表情打量茍交。
“茍生，茍生”
只喊了兩聲，茍交便迷糊了，“張伯，你喚我干啥？”
“茍生，茍生”
長舌怪喊一聲，腳下朝著門口挪動一步。
茍交像是魘鎮了，迷迷糊糊站起身，夢游似的跟著長舌怪移動。
兩人一直來到門口，在陰邪之氣最濃郁的那根棟梁下方。
長舌怪站在茍交身邊，做了個解腰帶的動作。
茍生跟著將腰帶接下來。
長舌怪又空著兩只手，朝上方做了個甩繩子的動作。
茍生明明人都迷糊了，卻十分精準，一下子將腰帶甩到房梁上。
長舌怪踮起腳，茍生也跟著踮起腳。
可茍生踮起腳，也夠不到穿過房梁的繩索另一端。
長舌怪繼續踮腳，茍生腳下仿佛踩了一個無形的階梯，竟一步步逐漸升高，直到夠到繩索，將兩端打成一個結。
長舌怪伸長脖子，茍生也伸長脖子，將腦袋套在繩索上。
正當小羽準備跳起來厲喝“妖邪，爾敢”時，茍生忽然激烈掙扎起來。
他身子篩糠般顫抖，閉著眼睛的臉龐表情扭曲，嘴里還在叫：“不，不，我不能，你不是張伯，我不能，不能啊啊啊”
他喊得撕心裂肺，但周圍空間再次變成灰黑色。
破廟被拉入了一個殘破的“香火神域”。
他的聲音完全傳遞不出去。
但茍生睜開了眼睛，嘶聲大叫：“怪物，怪物啊！”
腦袋殘破的赤發怪，已經飄到他跟前，用狼爪似的右手捏住茍生的脖子。
然后它自己的喉嚨管子，如嘴巴般張開。
嗯，它的腦袋已經被雷符炸毀，此時脖子上只頂了半片下巴，下顎以上全沒了。
它的喉嚨口，仿佛變成一張巨口，直接敞開，有臉盆大，暗紅肉膜還長出一根根尖銳的牙齒。
下一刻，茍生便要被整個塞進“喉嚨嘴”里。
“奔雷手”
千萬只鳥兒的鳴叫聲驟然響起，下一瞬便落在赤發怪心口。
“唧唧唧——轟隆隆——唧唧唧”
如千鳥鳴叫的雷霆，將它的身子炸得稀巴爛，一如之前的腦袋。
千鳥之雷鳴卻沒立即結束，雷暴從小羽手中分裂成數十道鳴叫的雷霆，追著肉塊繼續轟炸。
直到將所有殘肢全部燒糊成黑灰。
“噗通”直到此時，茍交才從半空摔落下來。
“咳咳咳”
他咳得眼淚都飆了出來，“怪物，有怪物要吃我，蘿卜道長，救命啊！”
小羽道：“睜開眼睛好好瞧瞧，怪物早已化為灰燼。”
她縱身一躍，伸手朝上方一抓。
實體紅杉木棟梁，仿佛成了虛影，被她手掌穿過，從里面抓出個靛青臉皮的長舌鬼。
落滿灰塵的棟梁，毫無損傷。
“啊啊啊，鬼啊，好可怕”
看到被小羽抓在手上的長舌鬼，茍交又驚恐慘嚎起來。
“呃呃呃，道長饒命，道長慈悲，小鬼不是有意害人，蘿卜道長，嗚嗚嗚，小鬼也是可憐鬼，饒了我吧！”長舌鬼也在嚎哭。
聽到鬼叫得可憐，茍交的嚎叫戛然而止。
他怔了怔，散去臉上的驚恐，開始用看稀奇的眼神打量長舌鬼。
小羽右手用力一捏，“噗嗤”
仿佛捏爆了一個氣球，長舌鬼身子爆開，漏氣似的迅速干癟、縮小，最終化為一團陰氣球。
接著小羽單手掐印，嘴里念念有詞。
茍交看到周圍景觀迅速失去色彩。
明明景物沒任何變化，他卻感到十分陌生。
“小道士，你真要與本尊魚死網破嗎？”
此時殘破的神殿內，從四面八方傳出驚怒交加的咆哮。
“啊啊，怪物，蘿卜道長，神像原來是個怪物！”
茍交指著神像驚恐大叫。
破廟似乎依舊是破廟，只是失去了色彩，變成了灰白色，聲音的源頭也來自上下左右。
可此時廟中的神像卻變得完整了。
原本泥塑神像坍塌大半，連身子都看不清，現在它完整了，也活了過來。
是一尊三丈高的恐怖魔神。
栩栩如生，皮肉有活物的質感，還能移動，真朝著他們飛撲過來.
明明它只是從正面撲來，茍交卻感覺整個破廟、整個天空，都朝著他們坍塌。
整個世界在與他們為敵，整個世界就是敵人，茍交想要掙扎逃跑，都找不到方向，每個方向都有怪物的猙獰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