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又詳細詢問了崔生在小有洞天內部的見聞。
而她的這些問題，少年茍交也曾詢問過崔生，甚至問得比她更細。
“進入門洞，仿佛穿過隧道，來到了大山的另一邊。
對面陽光明媚，鳥語花香，草樹巖壑，悉非人間所有。
沿土路走了兩三里，遇到一座雄偉的城市，城墻涂抹了金粉，在太陽下閃爍明亮的光輝，不像凡間所有。
城門是朱紅色，色彩異常鮮艷。
城墻上有披甲將士數百，見到崔生到來，立即呵斥。
等崔生報出姓名與來歷，又有仙吏去王宮稟告仙人.“
可茍交講得越詳細，小羽越覺得不對勁。
前面所講的崔生故事，已經讓她信服：崔生的確沒遇到老鬼，所去仙府不是陰間福地，福地老鬼玩不出這等花招，頂多崔生服用的仙丹有點古怪。
現在她聽到的故事，仿佛一個人去了外國的國都，見到王宮的女王，所見所聞雖奇幻瑰麗，卻始終沒能脫離宮廷與帝王的范疇。
這不像是仙人的做派。
但小羽剛才已經犯了錯，想當然地將崔生的故事當成鬼故事。
她認識到自己經歷的雖多，可與整個三界的奇聞軼事比，她的見識依舊顯得微不足道。
尤其是此地為南瞻部洲，有更多的奇跡與神話。
——或許小有洞天的仙人，在成仙前就是人間帝王？
或許別人有特殊癖好？
或許有她不曉得的原因，比如小有洞天的仙人，成仙之法比較特殊？
小有洞天，乃至崔生的故事，都不是她和茍交聊天的根本目的。
她希望從他的經歷中，找到他讓她心血來潮的原因。
“咕嘟咕嘟.”茍交說得口干舌燥，肚子都開始擂鼓。
小羽抬頭看了眼天上的日頭。
距離日上三竿還差點。
“你沒吃早飯？”
茍交唉聲嘆氣道：“我是土匪綁上山的‘秧子’，連后山的鄉民，都一天只吃兩頓飯，我哪有早飯吃？”
“等著吧，現在寨子里還沒開飯。”小羽道。
茍交神色好奇道：“小道長，你好像不是土匪，為何在山上？
為何一眼將小生中人群中認了出來，還說小生有些特殊？
難道小生額生朝天骨，眼中有靈光，有成仙之姿？”
這個問題，小羽還真不曉得如何回答。
她到現在還沒確定兩人間的因果聯系在何處。
但她相信自己的感覺。
事實上，任何煉氣士都十分信任心血來潮、靈機一動的感覺。
如果白白放走了茍交，她必定會為未來的某一件事感到遺憾。
“你這個人頗有福相，但在尋仙訪道的路上，走岔了道。
你不該學崔生。或者說，你從崔生故事中得到的教訓，是錯誤的。”
茍交皺眉道：“崔生就是求仙意志不堅定，才錯失仙緣，重入輪回。”
小羽搖頭道：“崔生的故事，有很多疑點，絕非你以為的那么簡單。”
“難道崔生在騙我？“茍交懷疑道。
“崔生就是個普通書生，他誤入小有洞天，不是求道之心甚堅。
他壓根沒想過尋仙訪道，只是為你家挖井賺點錢養活爺娘。
他不會騙你，但他自己也迷迷糊糊。”
茍交道：“至少我和他都能夠確定一點——他當初求道之心只要堅定不移，一定能脫離輪回，長生久視。”
小羽嘆道：“你入了魔障。我問你，如果你要娶妻，會選個什么樣的女子？”
茍交搖頭道：“我道心堅定，視女子如無物，什么樣的女子都不能讓我動心，除非是志同道合的天緣仙侶。”
小羽木著臉道：“只有如小有洞天之主那樣，送你仙丹的仙女，你才愿意娶？你是娶媳婦，還是娶‘成仙之機’？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仙女，你會嫁給這種功利心極強的男子？”
茍交訕訕道：“我不求道侶直接賜我成仙的仙丹。
能領我入道就成了，我們一同煉氣存神、調坎填離。”
“別人憑什么要引你入道？”小羽道。
茍交激動道：“我向道之心堅如磐石。”
小羽有些無語。
“回答我之前的問題，你選擇女子為妻，只要求相貌？”
茍交搖頭，“娶妻當娶賢，品行遠勝外貌。”
“如果一女子貌似無鹽（鐘離春，又叫鐘無艷），卻很有德行，你愿意娶嗎？”小羽又問。
茍交道：“我說了，品行遠勝外貌。她既有德，我當然娶。不過，我志在——”
小羽不耐煩擺手，“行了，我曉得你志在仙道。
現在只是用淺顯易懂的例子，教你明白自己的愚昧淺薄，又不是真讓你娶老婆。”
“你可有至交好友？他們的擇偶標準，是否與你一模一樣？”她又問。
茍交很聰明，只愣怔了一下，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仙人擇徒，和凡人娶妻，應該不一樣。
娶妻是個人的私事，有娶賢，有娶貌，還有看重權或錢的。
仙人收徒，是為了教導出白日飛升的仙人。
飛升天庭的標準，應該統一不變，不會像凡人娶妻，隨心所欲。
故而仙人收徒，也當以道心為主要標準。”
小羽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一絲贊賞。
這廝總算在頑固不化之外，又顯露出一個優點——腦子不笨。
“無論是誰，娶媳婦都不會只一個標準。才貌雙全，德才兼備，不好嗎？
仙人擇徒，猶如人王選王后。
必須出身高貴，嫁妝豐厚，且有才有德，容貌又傾國傾城。
是優中擇優。
仙人肯定會要求弟子道心堅定，但仙人肯定也會要求弟子忠孝雙全、有情有義。
只有道德無瑕、天賦絕頂、道心堅定的人，才會得到仙人的眷愛。
你，不行呀！”
茍交急忙爭辯道：“我只說道心堅定是主要標準，沒說只要道心堅定，一定能成仙。
我先前解釋過，我要將茍家家產送給張伯，贈三千金給趙氏。
我有感恩之心，也懂孝悌忠信禮義廉恥。
先前我還有遺憾，未能給茍家留后，有些不孝。
現在小道長說趙氏為我生了個孩子，完美呀！”
“若我是仙人，絕不會傳你仙法。你身上太多凡俗因果需要了結，可你了結的因果的方式，反而在增加新的業力，太簡單粗暴。”小羽道。
茍交笑道：“你不是仙人，不知仙人所想。
如果你沒有我這樣的堅定道心，仙人大概也不會選中你。”
小羽想了想，她只是想找到讓自己心血來潮的因果，不是要教化這廝，更不是將他教育成符合自己心意的徒弟。
況且他的話未必錯，她之所想未必對。
她自己是永遠不會收茍交這類人當徒弟。
他算不上壞，但為了修仙拋家棄業，挺可怕的。
可難保沒仙人專門好這一口。
她沒必要一直在這個問題上糾纏。
“蒙山義士如今放了你，你有何打算？”
茍交想也不想，道：“繼續游覽名山大川，尋找仙蹤，踏訪玄跡。”
小羽沉吟半響，道：“茍生，我也是云水之士，我欲與你同行，你可愿意？”
茍交眼神閃爍道：“小道長，小生身上真沒什么特異之處？”
——若無特異之處，你為何叫住我，還纏著我問東問西。
現在甚至不當“小山大王”了，要與我同行。
小羽坦言道：“我精通紫微斗數，瞧見你的第一眼，便感覺有些眼熟。
你我之間或許存在某種未知的因果。
但你本人，的確沒什么特異之處，至少我目前沒發現。”
“未知的因果”茍交想了想，問道：“小道長難道要一直跟著我？”
小羽搖頭道：“我有感覺了，才跟你同行。
等沒感覺了，或者不耐煩了，自然會離開。”
茍交頗有些艷羨地說：“小道長比小生還要灑脫不羈啊！”
片刻之后的午飯期間。
“啊，兄弟要跟茍生去尋仙訪道？你不去江淮，拜會項梁、桓楚等英豪了？”鐘離昧驚疑道：“那茍生有何特殊之處？”
小羽先前跟他說好了的，跟隨他們一起跋山涉水，拜訪沿途英雄大豪，最終抵達吳中，投靠項梁。
當然，他們投靠項梁，小羽只是跟著他們，結實路上遇到的江湖豪杰。
小羽道：“我現在確實不曉得茍生特殊在哪。等過段時間，我去吳中拜訪項梁大人時，自然能見到兄長，那時我或許能回答這個問題。”
鐘離昧微微頷首，道：“項梁大人在吳中的處境，和我在鐘離縣的處境完全不同。
你去了吳中，在震澤附近的縣城村落稍微打聽一下，應該很容易找到項梁大人的線索。
或許無法直接找到項梁大人。
可一旦有人在找他，他一定能得到通知。
若是不愿見的人，他避而不見，誰也別想找到他，哪怕很多人都曉得他在吳中。
等我去吳中，會將兄弟介紹給項梁大人，以及路上遇到的諸位豪杰。
兄弟在江湖行走，千萬不要客氣，為兄在江湖上廝混多年，‘淮陰餓虎’總算有點面子。
你遇到什么事兒，可以報出我的名號試一試。
無論什么恩情或仇怨，我都愿意為兄弟接著。”
“多謝兄長厚愛，小弟必定不會客氣。”小羽起身朝他敬了一杯酒。
吃過午飯，小羽又針對鐘離老夫人的身體情況，開了幾份蓄精養神的方子。
還從袖子里摸出兩根路上采摘的五百年老山參，交給了鐘離昧。
下午一點左右，小羽便提著一包臘肉，向鐘離昧母子，以及眾蒙山土匪辭別。
“茍生，你想去哪？”
下了山，回到前日被劫持的山道，小羽問道。
茍交有些迷茫，左右看了看，說道：“我先前一直尋找大河和高山，看到遠處有高山，便往山上爬；遇到大河，沿著河兩岸走。
可這樣找了三年，別說仙蹤了，連一起奇幻邪魅之事都沒遇到。”
小羽抬頭環顧四面八方，立即找到兩三處妖邪之氣。
——茍交這廝是個什么情況？
有道是國之將亡，妖孽頻出。
大秦國運終結，中原已是動亂之局。
離開城池范圍，進入山野之中，幾乎處處可見鬼魅邪祟，這廝卻一次也沒遇到.
游戲抽卡，單發出金的概率當然很低，連續幾次十連出金，更是堪比奇跡。
可每一次都大保底，連續三年，次次如此，也是奇跡呀！
小羽再次用靈眼打量茍交，重點觀察頭頂氣運云團。
看得茍交不停打哆嗦，仿佛又回到被土匪掰開屁眼找寶貝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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