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紫腰黃,榮華富貴,都沒半點影子。”鐘離昧嘆了口氣,道:“就安葬在鐘離縣,葬在蒙山附近。
即便將來真如小兄弟吉言,否極泰來了,也不用遷墳。
某祖籍‘鐘離’,姓氏便由此而來。
小兄弟應該聽他們說了某‘淮陰餓虎’的名號吧?
某父祖輩也吃朝廷俸祿。
某跟隨父祖去外地就職,長于淮陰,只因家途中落,又犯了不小的事兒,才帶著老母回歸家鄉。
誰知唉,反正某的祖宅丟了,祖墳也進不去了。
只盼望給老娘找個風水寶地,能在陰間有一塊上等福地,便心滿意足了。”
——一塊上等福地,你這要求還真不低。
小羽心里嘀咕,隱約明白了鐘離昧的身世。
這家伙大概是個“公族”末裔。
周王朝的政治基礎是“世卿世祿”。
這一制度直接導致“公族”與“卿族”的誕生。
公族就是王室血脈,分封各地。
卿族為父子世代為官,官位甚至直接繼承,三代人同一個職位是常態。
屈原姓什么?《羋月傳》中的羋月,又姓什么?
屈原與羋月都是楚國王室,都該姓“羋”。
屈原沒姓“羋”,而是姓“屈”,是因為他為男丁,羋月為女性。
女子外嫁,男子分封。
屈原這一支“公族”被分封到一個叫“屈”的地方。
當然,屈原其實是屈氏羋姓。
等秦朝統一,廢掉六國“公族”。再等楚漢一戰,打得老貴族全部凋零,姓與氏的概念模糊之后,“姓氏”才簡化為“姓”。
畢竟,沒了封地,沒了公族,只剩下唯一的皇族,還強行區分“氏”干啥?
雖然小羽信心十足,確定自己一出手,閻王嘆氣走。
她還是先花費半個小時,跑遍前山后山,為老夫人挑選了一塊上等福地。
“這么快?小兄弟,咱們不急。”
半個小時尋墳,的確太過高效,鐘離昧懷疑她敷衍了事。
“我倒是不急,可老夫人等不及了。”
小羽一會兒指遠處的山脈,一會兒又指山下的水潭,還帶鐘離昧到林子里逛了一圈,再拉他站在老母墳地處仰頭望天。
“此地山勢蜿蜒,曲水聚潭,蒼林蔽日,上應紫微。
藏風納氣,四象俱全,先祖安厝于此,必蔭子孫福祿綿長。”
她說得頭頭是道,鐘離昧聽得迷迷糊糊。
可他沒被“忽悠”(天可憐見,小羽這次真沒忽悠人),哪怕他臉上有迷糊,迷糊中也摻雜了懷疑。
小羽道:“如果老夫人真的不行了,等她下葬到此地,七日內必然托夢給你。到時候自然知道我有沒有撒謊。”
鐘離昧這才帶她回到廂房。
小羽要來一柄匕首,重新在石頭上磨了一遍,又從袖中取小瓶,倒出一小撮醉酥散,兌水給老夫人灌下肚。
當著鐘離昧的面,一刀劃開他老娘的腹部,露出內里的一坨紫紅色樹根坨坨似的瘤子。
她的刀不算特別快,連普通武者都看得清楚。
但她每一刀都十分高效,還沒半點停頓。
鐘離昧還被老娘的臟腑震撼得渾身發麻,小羽已經唰唰唰幾下,將足足二十斤的瘤子取了出來。
“老夫人元氣虧損太大。若想補足元氣、盡快恢復,需要阿父以精血喂養,不知阿父心意如何?”
小羽像是個電焊工人,手指頭“滋滋滋”不停釋放電弧。
而胸腹大開的老夫人,如同一輛等待報廢的汽車。
傷口處被電弧呲一下,便開始止血、愈合。
鐘離昧呆呆傻傻,半響沒回過神來。
小羽回過頭提高音量,把話重復了一遍。
“啊,已經結束了?這么快?!”鐘離昧叫道。
小羽莫名其妙,“剛才你不是在邊上看著嗎?一個瘤子,取出來就完了。”
鐘離昧看了看老母干癟的腹腔,又轉頭瞥了眼木盆里的肉坨坨,神色依舊恍惚,“某該怎么做?”
小羽道:“阿父割破腕脈,主動將人仙元丹內的本源之氣融入血液,任由血液流出,剩下的都交給我了。”
這又是鐘離昧從未見過的治療之法。
他心中依舊有懷疑,行動上卻無半點遲疑。
小羽掐訣念咒,在鐘離昧的鮮血流淌到地上之前,控制住它們,讓鮮血化為一條血線,鉆入老夫人腹腔內,進入連接心臟的大動脈。
她左手掐控水訣,右手直接捏住那坨跳動乏力的干癟心臟,有節奏地揉捏,指尖還有微弱電弧在跳動。
鐘離昧忍無可忍,“小兄弟,你這是在干什么?你捏的可是我娘的心臟啊!”
“你見過父子換血、母子換血的嗎?”小羽問道。
鐘離昧搖頭,“連聽都沒聽過,但某能理解,畢竟母子血脈同源。”
——你能理解個屁,直系親屬間直接輸血,風險極高。
小羽道:“你的血并非直接流入老夫人體內,需要我來幫忙消化吸收。
你看,我越捏,老夫人心臟跳動越有力。”
鐘離昧定睛觀察片刻,驚道:“果真更有力了!果然是母子血脈同源,我就是我娘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古之圣賢割肉喂母,果然是有原因的。”
小羽木了。
糾結再三,她還是道:“我使用了奇術。單純割肉烹飪了給爹娘吃,有害無益,且違背人倫。
若以道德相要挾,還會折損陰德。”
如果鐘離昧只是個普通農夫,她不會費勁巴拉地解釋。
他命格奇特,注定不凡。
等他將來發達了,興致勃勃將自己的親身經歷亂講一通,可能留名青史,化作無數孝子與假裝孝子之人的精神桎梏。
這種結果不合小羽的意,甚至讓她很反感,很惡心。
所以,她將《血靈經》化血為元氣,以及雷霆滋養生命的原理,用仙武理論詳細解釋一遍。
等鐘離昧散去臉上的愚昧,才停止。
其實,小羽可以用更簡單高效的方法,來治療鐘離昧的老娘。
當年千手盜圣宗二卜,都能偷柳姑姑的內臟。
她的仙武主神比宗二卜的強了不知多少倍,手段也更加高明。
隔著腹部直接摘除瘤子,輕而易舉。
然后從妖仙金丹中抽取仙力,從根源上滋補老夫人的身體,壯大她的生之氣。
就像她在雁門關救役夫宋伯。
“小道士蘿卜”不會以上“神仙手段”。
“飛羽仙子”的神仙手段也無法普及。
即便將來收徒弟了,也很難傳承下去。
羽氏大搬運術、醫道秘術,還能學。
精準手術的基礎——心之靈眼,與鯤鵬血脈有關,沒法教。
現在她治療鐘離老夫人的手段,換成普通神醫,基本能復原一遍。
也就雷法捏心臟,對控制力要求極高,不可輕易嘗試。
不久的將來,她肯定會將自己的心得與技法,全部寫出來。
不止是傳給門人弟子,最好能刊印后傳遍人間。
成為一本普通人也能學習、研究的醫書,如同《黃帝內經》、《本草綱目》。
如此,也算對得起閔神醫的教導,對得起她自己從八年前到將來,可能幾十年、幾百年的醫學研究。
第二天,大清早。
小羽盤膝坐在山頭的一塊巨石上,面向東方以《紫度炎光》之法吸收“大日紫氣”。
她從沒打算完整修煉《紫度炎光》。
她只是取其“易之道”的精華,融入自己的《太極長春仙法》。
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她已研究出一點門道,體內的“長春仙力”染上了一點紫色。
而且,小羽發現以《紫度炎光》吸入體內的“大日紫氣”,還與她藏在丹田氣海中的“小太陽”有了交互。
小羽感覺汲取盤古世界的大日紫氣后,小千世界的小太陽變得更有“活性”。
時間太短,汲取的大日紫氣又太少,變化還不明顯,她說不上來“活性”是什么,
反正她研究《紫度炎光》的益之道,期間一定會汲取大日紫氣,順便溫養小太陽,就像在養寵物。成則喜,不成也不失望。
所以這些天只要不是陰雨天,小羽每天晨昏定時煉氣。
鐘離昧一臉歡喜地運轉輕功,小跑到她身后,正要激動叫喚,見到她在修煉內功,又忍住了。
也沒忍太久,每天早晚加起來,也就半個時辰的“紫氣東來”。
“噗通!”
等小羽收功,他立即雙膝跪地,腦袋在硬邦邦的石頭上猛砸。
“咚咚咚!”
磕了不知多少個響頭,直到小羽跳下巨石,伸手將他扶住。
“阿父——”
鐘離昧連忙將她打斷,“別,千萬別再叫某‘阿父’,小兄弟你才是我的‘阿父’!”
小羽笑道:“莫非老夫人蘇醒了?”
鐘離昧連連點頭,“我娘不僅醒了,還一大早起床蒸了一屜饅頭,煮了一鍋麥粥,切了一盤子臘肉。
她自己就著臘肉和咸菜,吃了三個饅頭,喝了兩碗稀飯。”
小羽笑道:“胃口這么好,看來老夫人恢復得很不錯。”
“何止是不錯,簡直比生病前還要健康。”鐘離昧眼眶都紅了,“小兄弟——不,蘿卜大師,您救了我娘的性命,此恩此情——”
小羽擺手道:“我行醫治病,從來不是圖病患家屬的感謝。
咱們就按之前說好的,等我離開時,送我幾斤臘肉當盤纏。
治療老夫人的事兒,便算是了結了。
至于我們的交情,另外算,該叫阿父還是得叫。”
“萬萬不能再叫‘阿父’了,某承受不起。”
鐘離昧略一沉吟,道:“若小兄弟不嫌棄,你我兄弟相稱,我年長幾歲,腆顏自認為兄,蘿卜兄弟自稱‘弟’即可。”
小羽拱手叫道:“小弟拜見哥哥!”
“好,好賢弟!“她如此爽快,鐘離昧大喜,使勁拍了她肩膀幾下,“走,如今雙喜臨門,我們兄弟去好好喝幾杯。”
小羽道:“先去拜見老夫人,讓小弟幫她復查一下。”
“好好好,先復查一下。我老娘吃得有點多,看著真嚇人。”鐘離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