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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1章 灰飛煙滅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公若不棄,愿拜為義父

  向天師果然在龍驤樓船上見到了趙真。

  趙真的狀態很糟糕。

  他原本面白無須,臉色紅潤,皮膚細膩如嬰兒,年過百歲卻無一絲皺紋,頭發烏亮且濃密,眼神明亮溫潤,很有神采。

  儀態和氣度更是挑不出半點毛病。

  即便比不過東方朔雍容儒雅,也散發令人心折的上邦貴氣。

  這會兒趙真胡子拉碴,眼角有明顯的魚尾紋,華發滋生,兩鬢已然斑白。

  曾經光滑飽滿的額頭,像是失去水分的橘子,皮膚黯淡無光,抬頭紋能夾死蚊子。

  他不僅衰老了許多,狀態也十分糟糕。

  向天師就見他雙眼通紅,眼球布滿血絲,如同幾天幾夜沒睡覺的普通人,眼角還有一坨飽滿的膿黃眼屎,臉上竟生出黃褐色的老人斑,看著臟兮兮,很不干凈。

  身上更是散發濃郁的腐臭氣息,像是生大病的人兩個月不洗澡。

  “趙仙師,你這是怎么了?”向天師大驚失色。

  他先前還遠遠窺探過羽鳳仙。

  羽鳳仙雖耷拉著眼皮,走路像是鬼在飄,看著十分頹廢,可她至少臉頰光滑白皙,只能看到困意和渾噩,沒半點衰敗之相。

  “我很好,你怎么找到這兒的?”趙真一開口說話,竟在輕輕喘氣。

  “你很好?你這樣叫很好?”

  向天師有些激動,可看趙真表情認真且自然,又不像是在敷衍。

  趙真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淡淡道:“我知道使用釘頭七箭書有代價,可代價竟這么大,還是出乎我意料。

  不過我底蘊雄厚,完全承受得起。”

  向天師道:“什么代價,竟讓先生如此憔悴?”

  趙真沉思片刻,道:“大概是氣運和壽元,代價不小,但也有限。”

  向天師駭然色變,失聲叫道:“這代價還不算恐怖?”

  趙真嗤笑一聲,道:“天門鎮還缺補足壽元的神藥?我記得太子殿下新得一支萬年何首烏。

  等我咒死羽鳳仙,請殿下分我一半。

  服用了何首烏,我立即恢復如初,甚至更顯年輕。

  至于氣運,更加簡單。

  吾等臣子,輔弼君王,為國效死。

  只要國運長存,吾等人臣,自然氣運不衰。”

  向天師明白他的意思。

  天門鎮乃東沙域、西沙域交匯之處,商貿異常繁華,找到增壽神藥不難。

  補足氣運,則是讓國家的龍氣來承擔氣運之反噬。

  看趙真這意思,難道要讓西蜀龍氣來為他彌補損失?

  向天師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把喉嚨口的指責,又吞了回去。

  ——算了,反正西蜀是李家的,龍氣和國運也是李家的,和老道我無關。

  “上次詛咒行腳僧時,似乎并無如此嚴重的反噬。”他疑惑道。

  趙真冷冷道:“無名老僧能和羽鳳仙比?她可是天生圣人,是被老天爺惦記的存在。”

  “羽鳳仙最近的情況,你可了解?”向天師試探道。

  趙真道:“她對我一無所知,我卻知道她的一舉一動。”

  向天師又激動了,“她已經找到龍驤樓船,還曾悄悄潛水靠近。”

  “我知道,但她上不來。”趙真自信道。

  向天師道:“老道跟你說實話,羽鳳仙的狀態遠比你好。”

  趙真提高音量,也開始激動,道:“狀態看起來好,有什么用?

  她魂魄七分,已經被我拜散其中之五,只差兩次,她必死無疑。

  哪怕死的時候依舊唇紅齒白、青春嬌艷,可死人終究是死人。

  我看起來蒼老衰敗,可活著就是活著。”

  向天師心里越發覺得他狀態不對勁,斟酌著說道:“我從詠河宮過來,剛見過太子。

  殿下下午時收到玄隱真人的信函,里面提到過羽鳳仙——”

  他話沒說完,便被趙真粗暴打斷。

  趙真使勁揮手,大聲叫道:“開弓沒有回頭箭!你告訴李榮基,我必定要完成最后的詛咒,羽鳳仙必死!”

  向天師皺了皺眉,道:“殿下并沒勸你放過羽鳳仙,太子只想了解詛咒的確切情況。有了確定的消息,才好回復玄隱真人。”

  趙真臉頰鼓起一根根可怖的粗大青筋,咬牙切齒道:“還需要了解什么?

  只等今晚再拜一次,后天我隨時可以用弓箭射殺草人,讓羽鳳仙命喪黃泉!

  這是不可更改的天數。”

  向天師連連擺手,道:“趙先生,你別激動,殿下并非質疑你和釘頭七箭書。只是羽鳳仙說——”

  趙真站起身,朝著他咆哮道:“無論羽鳳仙怎么說,怎么哀求,都沒用!結果不會更改。”

  向天師也站起身,道:“既如此,我先回去了。”

  他拱了拱手,便頭也不回地轉身往閣樓外面走。

  “你站住!”趙真叫住他,面色陰晴不定,道:“既然太子憂心,你且留在船上,親眼看我如何拜死羽鳳仙。”

  “殿下等我回稟消息呢!”

  登船時,向天師還真有留下觀看趙真演法的心思。

  現在他只想離趙真遠遠的。

  “傳句話而已,讓仆人幫你送信。”趙真冷聲道。

  向天師無奈,只能手書一封,請隨同而來的曹衛率,將消息交給太子。

  有趙真在邊上看著,他也不敢將真心話寫出來。

  “趙真是怎么回事?”

  雖留在樓船上,向天師卻不肯再跟趙真同處一室.其實趙真也不愿別人打擾自己,很不耐煩地揮手讓他出去等待午夜降臨。

  向天師便找到了“紅葉劍仙”賀玄。

  剛才在三樓跟趙真交談時,賀玄并沒陪伴在側。

  他摟著兩個嬌嫩的少女,在一樓喝酒。

  “趙真大概是瘋了,沒瘋也快了。你就在這兒待著吧,連我都不愿再和他說話。他現在不是正常人,沒法正常交流。”賀玄道。

  向天師很認同他的話:趙真在瘋狂的邊緣徘徊。

  “怎會如此?”他疑惑道。

  “釘頭七箭書又不是我的,我哪知道?”賀玄搖了搖頭,嘆道:“我只曉得,詛咒羽鳳仙的第一日,趙真還算正常。

  第二次夜拜草人后,他開始心如火發、意似油煎,思想混亂、渾渾噩噩。

  之后狀態越來越糟糕,可他自己察覺不到,他覺得自己很清醒。

  從登上樓船的第二天開始,他一刻鐘也沒休息,沒有睡覺。

  我勸他睡一會兒,他竟然說他睡了很久,才剛醒來,不用睡。”

  向天師驚道:“這,這不是羽鳳仙才該有的癥狀嗎?”

  “羽鳳仙同樣心中煎熬,就看她和趙真誰先頂不住吧。”賀玄古怪一笑,接著又道:“趙真雖有點瘋狂,可他至少記得按時拜草人,羽鳳仙必定熬不過他。

  后天就是第七日,待趙真用弓箭射穿草人心口,羽鳳仙立即一命嗚呼。”

  向天師遲疑道:“羽鳳仙曾自信宣稱,她身負天命,趙真必遭反噬。

  先前我當她在吹牛。

  現在看到趙真那副衰朽的模樣,我感覺她應該真有一定把握。”

  賀玄淡淡道:“羽鳳仙不是普通人,咒殺她肯定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可釘頭七箭書不是普通魘鎮之術,只要拜足七日,真仙也會死。”

  向天師輕輕點頭,“我只覺得她的話有點道理,并不認為她扛得住釘頭七箭書。”

  龍驤樓船既是戰船,又是冷府的豪華游輪。

  從船底到最頂層,有三十米高,長有八十多米。

  去年三十六國聯軍逼近天門鎮,此樓船還承載上百臺床弩,參加過迎祥府保衛戰。

  現在它被清空了甲板,空蕩蕩,除了巡邏的武士,什么也沒有。

  等三更天到來,四位身材高大的冷府武士走到甲板中央,拉住環扣,用力掀開一塊丈寬的方形木板。

  向天師走到邊緣低頭一瞧,就見艙底,以五色土壘砌了一座丈高的祭臺。

  規模比紫山別府那個小了不少,但該有的儀軌之物,一樣不缺。

  趙真沒有走甲板。

  他先進入艙底,沿著祭臺的臺階一步步走到最高層,來到一個草扎小人前。

  草人遠比老和尚的稻草人要小,可以一手掌握,且沒穿衣服,只在胸口貼了符紙,其上書寫羽鳳仙之名和生辰八字。

  就在同一時間,睡夢中的小羽心有所感,第五次從盤坐中起身,推開房門,直面屋外幽暗深淵。

  “羽鳳仙,你回來吧羽鳳仙,回歸原初的黑暗吧”

  一如既往,腸蟲從深淵下方鉆了出來。

  不過和第一次耀武揚威、聲勢浩大不同,它顯得纖細虛弱了很多,看著有點焉頭耷腦。

  小羽神情自若,對腸蟲的叫喚毫無反應,只低頭看下方的深淵,嘴上喊道:“母親,父親,孩兒來啦,你快上來呀”

  五天前,她第二次打開房門時,腐爛巨眼直接映入眼簾。

  四天前,她第三次打開房門,腐爛巨眼緩緩從下方升上來。

  現在,她連著叫喊好幾聲,等了好一會兒,腐爛巨眼只露出半面——另一半藏在黑暗深淵之下,只有半個腐眼能被小羽“看”到。

  “羽鳳仙,你回來,回來,快回來”

  腸蟲這會兒卻擺脫萎靡,變得格外狂暴憤怒,像一條蟒蛇,朝著小羽狠狠咬來。

  距離太近,甚至帶來呼嘯風聲,可以聞到腐爛的臭氣。

  “唰!”小羽右手“巧實劍”輕輕一旋,劍光畫了個圓,將她和腸蟲的“聯合之夢境”斬斷。

  本已來到她跟前的腸蟲,又瞬間間隔無限遠,咆哮遠去,腐臭不可聞。

  “黑暗之老娘啊,你必須親自出來,只靠廢物腸蟲沒用。”小羽大笑道。

  “嗖”腐爛巨眼被激怒,一下子從深淵之底跳出來,快若瞬移,直接來到她面前。

  小羽立即變成“面粉人”,神魂之力化為粉塵,飄向巨眼。

  下一刻,小羽消失,小一號的腐爛巨眼取而代之。

  往日,仙武主神只占據小羽一部分的神魂之力;現在,將自己全部心神都投入魔眼。

  她徹底變成了魔眼。

  不僅和對面魔眼氣息相似,關鍵是兩個魔眼完全被心神之力連接在一起,如同一個整體。

  龍驤樓船,船艙祭臺上,趙真手捧釘頭七箭書,朝著小羽的草人拜了一拜。

  夢境維度,兩顆魔眼都像是挨了一悶棍。

  腐爛巨眼體量大,承受的悶棍更重;小羽魔眼體量小,承受的悶棍稍輕。

  兩顆魔眼的表面,都出現一道道裂紋。

  仿佛被棍子敲打的泥球,開裂了。

  “呃啊”

  祭臺上,趙真五內俱焚,仿佛真的有大火在焚燒他的心,在煎他的靈魂。

  他張開嘴巴,竟有一股焦糊之氣,從喉嚨口噴出來。

  一瞬間,他眼前一片模糊,身子有些搖搖晃晃。

  但奇怪的是,明明他十分痛苦,卻又像是進入睡夢中,感覺不到身體的痛。

  他渾渾噩噩,又對著草人拜了一下。

  夢境維度,小羽開始精神恍惚,魔眼主神幾乎要消散開。

  有一種莫可名狀的強大規則之力,要將她的神“拆散”。

  假如靈魂是一顆冰糖,冰糖的不同造型,代表不同的仙武主神。

  此時魔眼主神形態的冰糖,要被一股規則力量拆解成為分散開的糖分子。

  小羽魔眼變得有些形態朦朧。

  仿佛冰糖落入滾燙的開水底部,暈開朦朧的糖稀。

  對面的腐爛巨眼也朦朧了一下,又迅速凝聚成清晰的魔眼形態。

  哪怕只剩殘肢,可它依舊是混沌魔神。

  “赫赫”

  祭臺上,完成第二拜的趙真,掐著自己喉嚨,張大嘴巴,艱難喘氣。

  他拜的不僅是小羽,還順帶拜了混沌魔神殘肢。

  肢體雖殘,混沌魔神的意志卻真實不虛。

  “趙先生,你怎么了?”甲板上的向天師驚疑喊道。

  見到趙真身子搖搖晃晃,他猶豫了一瞬,還是縱身一躍,落到祭臺上。

  他伸手相扶,像是摸到一塊燒紅的火炭。

  “啊呀”向天師不是武者,一個沒忍住,又將趙真推了出去。

  趙真本就迷迷糊糊,被猛地推了一下,立即撲向前方的祭臺。

  “嘩啦”

  祭臺上擺了個草人,草人頭頂和腳下各有一盞油燈,邊上還有一本釘頭七箭書。

  趙真撲倒了燈燭,仿佛他自己成了個稻草人,瞬間被燭火引燃。

  且火焰迅速蔓延全身,將他燃燒成一個巨大的火炬,火焰騰空七八丈。

  體表著火,體內暗火焚身,趙真竟如同一枚爆竹,原地猛地爆炸開。

  “轟”

  向天師猝不及防,被爆開的熾熱氣息推著橫飛兩三丈,一直撞到船艙內的支撐柱才停下。

  “轟隆”祭臺四分五裂,有火光從上方的甲板窗口噴出,仿佛放煙花,焰光璀璨,且船底厚實的木板被鑿出個大窟窿,巨型樓船搖晃著緩緩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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