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劫雷開辟紫闕,是一條可行之路,但也是一條兵行險著之路。
金丹是以黃庭為爐,以罡煞為藥,以五行法力為火,熬煉鍛打凝成,成渾元無漏之真形,求金剛不壞之真意。
君不見,即便是這樣煉成的金丹也是在洗丹劫下瑟瑟發抖,稍有不慎便是分崩離析,更何況是腦中泥丸宮?
雷霆入腦,若是真出了差池,輕則魂魄動蕩,重則魂飛魄散。
所以這條路,是一條明路,也是一條險路。
這世上便有許多人不想冒險,以其他秘法開紫闕,或是等熟悉了劫雷,備足了擋劫之寶,待到二洗三洗再來開紫闕。
不過時不我待,今有八臂龍王送我機緣,使雷劫提前了四十五年,又豈能辜負人家美意?
程心瞻心中這般想著。
不過他心里還有一個顧慮,如此大庭廣眾……
隨即他的目光從劫雷上挪開,環顧四周,卻發現自己劫云四周早已被兩位高師以秘法遮掩,混混沌沌,如紗如霧。
程心瞻啞然失笑,是了,自己能想到的這兩位高師又怎么想不到?
于是他全無顧慮。
他飛身來到「高真」之側,電光把他的面龐照的仿佛玉人。
他心中動念,三魂在紫闕中結「太乙混元丹胎雷火煅形秘法」中的引雷符咒,同時御使「高真」截雷分霆,洗煉金丹的同時分出一點雷光如水滴一般滴在他眉心。
劫雷觸體,沒入肌膚,雷霆天威和癸水陰寒同時加身,他驚的一顫,但他連疼都顧不上,意識全部歸于內景世界中。
這劫雷在外是一滴雷光,但落到了內景世界里便是如龍如瀑,光耀天地。
紫闕現在內景世界里是一團小而凝實的紫色光團,像是一個紫色蠶絲織成的繭,三魂七魄現在就居住其中。
雷霆擊落,順勢而為,從程心瞻眉心滴進,便直直打在那紫繭上。
先前程心瞻試過以五行靈氣、以陰陽罡煞、以天雷巽風來沖擊紫繭,但都是直接透過了那紫繭,唯有此時這劫雷,是實打實落到了紫繭上 天地震蕩!
程心瞻的內景小天地像是發了一場地龍翻身,宮殿晃蕩,星團移位。
程心瞻不驚反喜,有用便成!
他能決定引劫雷入體,自然早有準備,一聲令下,炳靈太子出山,穩定地基,隨后東王木公離島,生木撐天,這兩位內景神出手,動蕩便消弭了大半。
隨后便是星官化陽星,月神化陰星,麒麟化金星,遂天地重歸安寧。
此時再看那紫繭,似是膨大了兩分,又似乎沒什么變化。
不過沒關系,再來便是。
接下來是一次兩滴,三滴、五滴、十滴,最后連成一條光線,連通著法劍與紫繭。
等到第五道雷霆過去,便又是第六道、第七道、第八道。
第八道雷霆過半時,「高真」開始鳴嘯,這是到了極限。
但同時,此刻的紫繭也已經膨大到了起初的五十倍。
紫繭之中,先天陽性的三魂均掐引雷咒,在晃蕩的紫繭中不動如山,先天陰性的七魄則是恐懼于雷霆,被這個陣仗嚇得瑟瑟發抖,擠躲在一邊。
而程心瞻能感覺到開辟紫闕已經到了千鈞一發之際,所以他不曾收回雷劍,使其強撐截雷,這個時候要是改換器物,導致分霆有差,過多劫雷沖擊紫繭,那到時候就不是開闕,而是毀闕了。
「高真」哀嚎,程心瞻心中也是焚急。
不過就在這時,那顆明晃晃的金丹似乎是察覺到了主人的心急,一改對劫雷的畏怯,忽然飛騰直上,一躍來到了「高真」上面,引雷淬煉自身的同時自行去充當截雷的角色了!
程心瞻大喜。
好金丹!
金丹一直堅持到第九道雷劫接近尾聲,這時,程心瞻內景小天地里忽然發出一聲輕響。
仿佛雞蛋殼裂開的聲音。
膨大的紫繭驟然炸開,發出照徹內景世界的紫光,隨后,紫光又迅速凝縮回去,凝成了一座紫楹光桷的玉宇瓊樓,高懸于內景世界的最上空。
心府開而成光明宮,腎府開而成廣寒宮,肺府開而成皇陵地宮,肝府開而成海上碧島,脾府開而成逶迤群山,除此之外更有黃庭明爐,絳宮赤床,此刻紫繭成府,泥丸化闕,又怎能沒有一番異象顯化?
只見那紫闕居九霄之高,臨雷宮之上,左下為丹陽大殿,右下為碧陰神宮,上應三垣列宿,下貫重樓玄關。其形若垂天之紫云結為瓊闕,宮墻非金非玉,檐角懸七星寶鐸,輒發清商之音。
闕中分作十層,空曠清冷,三魂七魄分層而居,比先前困擠在一點泥丸之中要好上太多,而且這次借著劫雷入體洞開紫闕的機緣,余下幾個陰魄也全部化作真形:
紫闕第一層為尸狗居所,尸狗主司危告警,巡查辟邪,為「天狗」真形;
紫闕第二層為吞賊居所,吞賊主吞噬外邪,護佑肉身,為「陸吾」真形;
紫闕第三層為非毒居所,非毒主尋傷去毒,醫疾治病,為「陵魚」真形;
紫闕第四層為除穢居所,除穢主潔身排廢,求凈爽身,為「天祿」真形;
紫闕第五層為臭肺居所,臭肺主吐納呼吸,納精吐濁,為「洛龜」真形;
紫闕第六層為雀陰居所,雀陰主生精固腎,調和陰陽,為「委蛇」真形;
紫闕第七層為伏矢居所,伏矢主坐鎮預警,未卜先知,為「九嬰」真形,同時伏矢為七魄之長,總管其余六魄,輔佐命魂胎光調控肉身。
上三層為魂靈居所,三魂皆做人形,均是程心瞻之相貌:
命魂胎光居第八層,著青衣,面容和藹仁善;
情魂幽精居第九層,著紫衣,面容不怒自威;
智魂爽靈居第十層,著白衣,面容明睿恬靜。
另外可見在第十層中,爽靈盤坐,在其身側堆放著金簡玉書,爽靈口中念念有詞,字字皆作金蓮垂落,直到底層才消失,仿佛金瀑一般。
細看那些文字,分明是出自《長生胎元顯神密旨》、《太乙金華宗旨》、《周天百竅內景經》、《陽火陰符真形圖》、《廣成敕虛隨心咒》等一些程心瞻視作大道根基的修行經典。
而在紫闕之外,樓頂重檐之上,懸著一輪明鏡,映照內景周天。
正是掌教紀和合所賜護身法寶「絳紫替命鏡」。
這件寶鏡本是紫闕元神之寶,有著玄奇的神效,但是程心瞻先前紫闕未開,元神未成,未曾祭煉完全,只能當作被動的護身法寶用以擋劫消災,往后卻是可以仔細祭煉一番了。
于此同時,程心瞻也看到,他絳宮中的壽輪又多了六十圈,新增一甲子壽元,余壽三百九十六年。
就在紫闕洞開之后,這第一波雷劫也終于過去。
程心瞻意識從內景世界中抽離,緩緩睜開眼。
硬抗第一波八、九兩道雷劫的金丹同樣感應到內景世界的變化,知曉大功告成,所以立馬就躲到程心瞻身后,再也不肯直接面對劫雷了。
這第一波雷劫過去,程心瞻也算是有了一個喘息之機。
南荒,百蠻山,化龍洞。
這里是八臂龍王曹燼的洞府。
不過此時此刻,除了曹燼在此,他的身側還有兩人。
一個頭戴金冠,身披白袍,但是有一個袖管是空空蕩蕩的。
另一個男子面如冠玉,劍眉入鬢,長發披散,著一件翡翠似的綠袍。
這赫然是綠袍老祖與辛辰子。
而在這三人面前,則是高高壘起的法壇。
這是一座三重法壇,通體由青金砌成,壇面上浮雕遠古時天龍成群出行布雷降雨的圖案,整座法壇外圍當空懸浮著三百六十五枚雷擊棗木制成的令箭,這些令箭圍著法壇緩緩環繞,同時令箭上迸發雷霆,相互勾連。
在法壇的底層,東西南北四角各豎一支三丈六尺高的玄鐵幡桿,幡面用金線繡滿各類蛟龍,東南、西南、東北、西北四個方向擺著四尊叫不出名字來的猙獰雷獸石像。
中層法壇按五行方位陳列著五件法器:東方震木位放雷鼓,南方離火位朱筆,西方兌金位放銀印,北方坎水位放凈瓶,中央戊己土位鎮著金鈴。
最頂層上列著七盞青銅夔龍紋燈,燈座是蛟龍盤柱的形狀,燈盞里不知放著什么燈芯,燒起的火是紫色的,而那里面充當燈油的,竟是鮮紅的血!
在這七盞燈的正中間頂上,懸浮著一個由藤草編成的人偶,這人偶的脖子上被幾根頭發給纏住了,在其胸膛上還有用朱筆寫著三個鮮紅的字:
程心瞻。
此刻,七盞血燈在燃燒,人偶脖子上的頭發也在燃燒,而整座法壇上的所有法器,雷擊棗木令箭、八方幡旗雷獸、五方五行法器全部迸發出雷霆往人偶身上打。
“我竟是不知,我們家龍王還會遠古龍族祈雷行咒的壇法。”
看著法壇上雷霆攢簇,綠袍老祖笑著說。
曹燼誠惶誠恐,“豈敢在大圣跟前稱龍王,不過是外人瞎叫的。這壇法是偶得機緣學來,若是大圣瞧得上,待屬下編好冊子,即刻進獻給大圣。”
綠袍老祖擺擺手,“叫龍王沒什么不好,討個好彩頭,如今真龍稀少,你早日化龍,既能壯我龍族聲勢,也能壯我魔道威名,豈不是好事?而且壇法是你的機緣,自己留著便是,我要來做什么。”
隨即,這位妖圣又伸手拍拍曹燼的臂膀,
“不過以本圣眼光看,這種壇法本意應當是為一地祈晴雨的,你用在咒人上自然是威力極大,但是不可多施,恐折壽。”
綠袍老祖一番話,情深意切,曹燼聽著已然是感激涕零了,躬身稱是,長久不起。
一邊的辛辰子看著一龍一蛟這般上親下恭的模樣,心里很不是滋味。
自打自己這位師尊化龍后,體內的道傷暗疾似乎全好了,不曾再發過一次瘋。而且隨著境界提升,好似心胸也寬廣了許多,待人處事跟個名門正道一樣,仿佛跟那位曾在暴怒之下生嚼掉自己一只臂膀的南派魔祖不是一個人了!
看看這些新投誠的,對老祖這般感恩戴德,他們哪里知道自己當年受過的苦?!
“曹燼,你這壇法到底可有用?師尊前腳從海外歸來,才入山便被你起壇的動靜引過來,聽完你解釋后又給你放了真龍精血,要是不起作用,即便師尊不怪你,我也饒不了你!”
辛辰子心里不是滋味,嘴上自然就說不出好話。
原來,那七盞青銅夔龍燈里的燈油,竟然是綠袍老祖的精血!
曹燼心里對辛辰子暗暗鄙夷,一個四洗的金丹老狗,仗著過往的苦勞,被老祖強行點化結嬰,也敢在這里朝自己犬吠,不過他臉上還是畢恭畢敬的,言語里帶著奉承,
“老祖放心,有大圣出手,壇法已然奏效!這還是得多虧了大圣境界高深,真龍精血純粹。
“原本以我的手段,頂多是讓那小子的雷劫早來個半甲子。不過屬下從頭到尾看著那小子和白無常交手,還親自和他過過招,那小子法力深厚,結丹應該有多年了,離首洗的時間應該也近了,我這突然給他提了三十年,保證讓他措手不及。
“而且,此子頭發上的氣機在離體后在逐漸減弱,屬下也無法久拖。
“但是,這加上了大圣精血后,屬下就敢篤定,雷劫必然會立即找上他,定叫他猝不及防,即便是不死于雷劫之下,也會傷其道基,毀其道途!”
曹燼信誓旦旦說。
辛辰子還想質疑找麻煩,這時卻聽綠袍老祖說,
“不錯,雷劫已經到了。”
綠袍老祖看著北方,僅憑著法壇上自身精血與雷霆氣機的勾連,就找到了雷劫降下的位置,他的目光仿佛跨過了千里,落到了湘西大地上,而在那處劫雷降落之地,他也瞧見了董守仁和傅守真。
“那小子還在湘西。”
綠袍老祖說。
辛辰子眼里閃過兇光,“那還不算遠,弟子這就安排人過去,趁機要了他的命,省的留下禍患。”
綠袍老祖搖頭制止了他,“看來那小子在三清山的地位很高,現在,那里有兩個四境的在給他護法,明面上立了法相,暗下里,連元嬰道境都施展開了,便是你親自去也討不了好。”
辛辰子聞言一驚,兩個四境?
那小子以未洗之境連殺楊玄蠟和白無常,令自己的八大金剛始終湊不齊,著實可恨。從實力和手段來看,天縱之才無疑,也定然是道門的寶貝疙瘩,也正因如此,所以老祖在聽聞始末緣由后才選擇出手贈血增強壇法。
但即便是這樣,辛辰子也沒想到那小子在外渡劫竟會引來兩個四境替他護法,他在三清山里究竟什么地位?
此時此刻,綠袍老祖和辛辰子都沒想到,被曹燼起壇引雷咒殺的程心瞻,就是當年紫火爛桃煞出世時,他們都曾親眼見過的、當時還不著寸縷的程且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