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何蒼蒼，明月何皎皎。
清風拂山崗，流光照大江。
長空下，虛坐忘衣角獵獵作響，看著眼前這片天，這片地，這片江山無盡。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云歸……今日再看江山，心境卻是完全不同了啊。”虛坐忘喃喃輕語，若有所思。
“嗯！？”
明神壽聞言，心頭一動，不禁流露出一抹古怪的神情。
天師大境，天人合一，境隨心轉，念不隨情，尤其是到了虛坐忘這般修為，按理說不應該有這樣的思緒才對。
如此一來，似乎并非好事。
“元宮之主，您的劫數……”明神壽欲言又止。
他知道，元宮之主的劫數非比尋常，比之念先生，比之九法之劫，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如今這般狀態，會不會是還未脫離劫數？
“既已脫劫，何來劫數？”虛坐忘搖頭輕語。
“我只是感嘆，走上了這條路，劫數一重又一重，何時才能見到那終點？”
“驚艷如三尸道人，李長生這般的人物，都早已江河日沉，前路不見身影，天地難見仙神啊。”
一聲嘆息落下，恍若那萬古秋水的哀愁，瞬間感染了天地。
明神壽沉默不語。
這位絳宮之主其不知，這既是所有修行者的悲哀，也是所有求取長生者的迷茫。
純陽，純陽，古來多少求仙客，又有幾人得純陽！？
就算得了那純陽無極之境，距離那神仙之流，依舊是隔山望水。
“走吧，我們還有很多人要見。”虛坐忘話鋒一轉，忽然輕語。
剛剛的情緒，剛剛的念頭，甚至于剛剛的話語，仿佛在剎那間便已經忘卻，如那星光點點，化入萬古蒼穹。
“去見誰？”明神壽下意識問道。
“如今的玄宮之主是誰？”
“姜云仙！”明神壽凝聲道。
“這個小丫頭資質不錯，當年在真武山修行時，也是頂尖一流，可惜她還沒有資格坐那個位子。”虛坐忘淡淡道。
“他們這一脈跟張家走得太近了。”明神壽沉聲道。
玄宮之主的位子，本是李一山的父親，李存思。
他和張靈宗年少相識，與南張的關系也極近，以至于當年李玲瓏擔負人肖大位，張靈宗欲修三尸照命，謀奪門主大位的時候，玄宮一脈是表示支持的。
正因如此，無為門內部，絳宮和太歲一直都不喜歡玄宮一脈，甚至于暗中培植了一位奇才。
“念先生在哪兒？”虛坐忘忽然問道。
明神壽心頭一動，唇角輕啟，吐出了三個字：“鶴鳴山。”
“走吧，先去鶴鳴山，見見我們這位副門主。”
說著話，虛坐忘轉身便走，走向了那莽莽夜色。
“對了，有個消息幫我傳出去，傳遍天下。”
“什么消息？”
“無為門有了新的門主。”
“什么？”
震驚的疑問從莽莽夜色中傳來，透著一絲難以置信和恍惚。
“百折不死，方能天下無敵啊！”
虛坐忘的聲音再度響起，如那一粒石子沉入湖中，激起千層漣漪，漸漸隨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天地混茫之中。
三天后。
一輛銀白色的飛機降落在上京市國際機場。
王天王出了機場，便上了一輛黑色汽車，趁著夜色，徑直來到了上京郊外的一處院子。
這處院子依山傍水，風格也頗為古舊，遠遠望去，倒像是藏在燕山風水中的一座古老祠堂。
“爺爺……”
車子停在了院外，一男一女兩位年輕人，攙扶著王天王走了下來。
“你們不要跟著了，就在外面等著吧。”王天王叮囑了一聲，頭也不會，便孤身一人，走進了院子。
一男一女相視一眼，看向王天王的背影，露出好奇之色。
他們知道，這座院子，乃是王家的重地，平日里除了王天王之外，不允許任何人進入，這么大的地方，里面連個收拾的保潔都沒有，院子里都堆滿了落葉。
身為純陽王家年輕一輩的佼佼者，他們很好奇，這座院子里到底藏著什么樣的秘密。
可是他們也清楚，誰敢隨意窺伺，便等于是觸碰了王天王的逆鱗，別說宗族除名，恐怕能不能活下來都是未知之數。
念及于此，那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便只能乖乖守在門外，不敢逾越雷池半步。
王天王走進了大門，穿堂過院，便來到了這座大屋的最深處。
昏沉的房間內，香火繚繞，一縷如星閃爍，剛進來，借著微弱的香火光輝，便能見到有一道身影盤坐在角落處。
“你回來了。”
就在此時，一陣蒼老的聲音在昏暗的屋子里響徹。
“嗯。”王天王點了點頭。
“你受傷了！？”
忽然，那蒼老的聲音再度響起，透著一絲驚疑。
“受了點傷，怕是要養個半年，才能痊愈。”王天王凝聲道。
“你煉化過一截命根，王家的生死明章業已大成，全身根骨更是刻印了龍虎大天神章，這般修為，天下能夠將你傷成如此的屈指可數。”
那蒼老聲音一字一句，卻是點破了王天王的根底。
“你這一趟看來是極其兇險，遇見的厲害人物，我應該也認識，甚至交過手。”
“沒錯！”
王天王點了點，沉聲道：“元宮之主！”
“虛坐忘！？”
那蒼老聲音念叨著這個名字，稍稍沉默，方才繼續道：“他銷聲匿跡這么多年，看來是脫了大劫。”
“他比當年更厲害了，空禪道人傷的比我還重，只怕沒有兩年活頭了。”王天王沉聲道。
“神仙本是凡人做，只怕凡人志不堅，這是他的劫數……”
“唉，周空禪的路也盡了啊。”
“故人凋零，好似風中落葉……”
那蒼老的聲音發出了一聲嘆息，似是憂愁，又似是感懷。
“您……”
王天王的話剛剛出口，那蒼老聲音便再度響起，將其打斷。
“當年，我跟張化帝聯手都未曾將其斬殺，如今怕是更不能了，此人本就是不死的。”
“不死的！？”王天王愣了一下。
“你將這一趟的前因后果去告訴江萬歲吧，他自有決斷。”
那蒼老的聲音未曾多言，給予了指示。
“還有一件事。”
王天王站在那里，并沒有動，欲言又止。
“什么？”
“大靈宗王的兒子……已經成了氣候，三尸照命……”
“我累了。”
就在此時，那蒼老的聲音忽然響起，顯得意興闌珊。
王天王愣了一下，看著昏沉房內的那道身影，神色微動，卻不再言語。
“你去吧。”
蒼老的聲音變得低沉了三分，已是下了逐客令。
王天王深深看了一眼，旋即稽首輕語。
“是，義父！”
說著話，這位純陽王家的第一高手，便恭恭敬敬地退出了屋子。
長安陰墟。
那夜之后，張凡等人便躲進了這里，整個長安，乃至于整個秦西省，似乎也只有這個地方能夠讓他們安身立命，暫避禍端。
安無恙和孟棲梧第一時間選擇了返回終南山，他們的身份非同一般，自然不能輕易攪進這趟渾水之中。
“周空禪和王天王有消息了，他們去了上京。”
這一天，躲在南食記張凡終于收到了外界的消息。
“他們自然是要去的。”張凡沉聲道。
元宮之主出世非同小可，此人的實力高深莫測，純陽之下，張凡幾乎沒有見過比他強的，更重要的是，他的行事作風更是讓人捉摸不透，如今時代，居然提及了破山伐廟。
干戈一起，必是禍亂天下。
這個頭，怕是江萬歲也不會輕易開啟。
“沒想到張忘這小子，居然藏的這么深。”
張凡咬著牙，腦海中回想起與張忘初次相遇時的場景，恐怕從那時候開始，對方便已知曉了他的底細，故意接近。
“你好歹也是無二代，怎么對元宮之主一點都不了解？”張凡看向李一山。
“什么無二代？”
“無為門二代啊。”
李一山的老子是前代玄宮之主，后媽是現任玄宮之主，自己又是這一代的人肖，可謂是根正苗紅，名副其實的無二代。
“元宮之主的資歷極高，我父親還未成為玄宮之主時，他便已坐在那個位子上很久了。”李一山沉聲道。
“就連絳宮之主都是受到他的提攜，方才坐上了宮主大位。”
元宮之主的一切都很神秘，包括他的來歷和師承，放眼天下，恐怕也只有那位副門主方才知曉一二。
“我聽云媽說，不僅僅是無為門，就連道門之中，受到過他指點和提攜的高手也有很多。”李一山凝聲道。
“總之，這次我們能夠在他的手里逃出來，真是祖宗庇佑了。”
“是爺爺庇佑。”張凡凝聲道。
這一次，如果不是張天生和李九宮在活死人墓留下的后手，陰龍結水龍，借來津門水府之力，他們倆現在已經落在了虛坐忘的手里了。
“這一趟風險雖大，收獲也不小啊。”李一山咧著嘴，笑道。
他最大的收獲便是生死大成，終于煉就內丹，踏入齋首境界。
對于甲生癸死的修煉者而言，踏入這般境界，有著不可想象的重要意義。
當然，張凡的收獲更大，借助這次的劫數和機緣，境界連連突破，已是內丹五轉的境界。
要知道，此時距離他在銅鑼山煉成內丹，過去了還不到半年時間。
最重要的是，他的那枚黑色鐵片終于是重新開了鋒，其意義實在太大了。
“收獲是大，命還要不要了？”張凡斜睨了一眼，沉聲道：“長安是不能待了，趕緊回去。”
眼下，陰墟看似安全，可是張凡多待一天都感覺不踏實，如果不是為了確保安無恙和孟棲梧的安全，他早在一天就返回江南省了。
“到底是張家的人，闖禍天下第一。”
就在此時，一陣婉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門開了，王綺羅走了進來。
“王姨。”張凡起身打了個招呼。
這幾天，王綺羅并不在長安，收到消息之后，她才急忙趕了回來。
“你是李一山！？”
王綺羅剛進來，目光便落在了李一山的身上。
“見過前輩。”李一山稽首行了一禮，早就從張凡那里聽說過王綺羅的種種。
“你是李存思的兒子，果然有些像，一晃眼都這么大了。”王綺羅感嘆道。
當年，她青春年少時，與張靈宗，李存思三人共歷過生死。
如今，故人難見，可是故人的兒子都這么大了。
“王姨，安無恙和孟棲梧怎么樣？”張凡問道。
論消息靈通，他們自然比不上在長安經營多年的王綺羅。
“他們暫時沒事，最多交友不慎，門內審查而已。”王綺羅淡淡道。
“你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吧。”
“我不打緊。”
張凡吃了王綺羅給的定心丸，稍稍松了口氣。
“既然這樣，我們今天就走吧。”
“看看機票。”
江南省，玉京市才是他的大本營，只有回到那里，張凡的心才能踏實一些。
更何況，自從去了一趟真武山，他已經好久沒有回家了。
“機票？你還想飛回去？”王綺羅神色古怪地看向張凡，旋即搖了搖頭。
“怎么了？”
“你現在已經是名滿天下的大紅人了，飛機是坐不了，回頭我安排路子，送你出城吧，從秦嶺走。”王綺羅嘆息道。
“什么意思？”張凡心頭咯噔一下，瞬間涌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你還不知道？”王綺羅反問奧。
“知道什么？”
此時此刻，李一山的神色都不對勁了，聽出了些許端倪。
“你自己看吧。”
說著話，王綺羅從包包里取出手機，指紋解鎖，打開了一個APP。
張凡瞄了一眼是幾乎大部分修行者都會使用的小道APP，類似于道門般的“小黃書”。
打開之后，王綺羅直接將手機推到了張凡面前。
只一眼，張凡就愣住了，他猛地拿起手機，蹭地一下整個人便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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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紅的標題赫然寫著九個大字：無為門新晉門主，張凡！
“我草他媽！！”張凡雙目圓瞪，失聲暴喝。
這一刻，他的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