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真武山，迎賓館。
收徒大典結束，各大宗門，世家，以及地方團體代表紛紛離開。
真武山恢復了往日的寧靜祥和，如今尚是旅游淡季，山上山下的游客倒也不是很多。
張凡在真武山上住了下來，他很清楚，這場風波看似結束，可是影響之大，事實上才剛剛開始而已。
各大道門的掌教，純陽世家，還有許許多多的勢力，都是年老成精的角色，他們或多或少應該能夠感覺到，那一夜之后，天下從此不同了。
當然，這是后話。
目前，張凡還不清楚，那一夜的影響到底有多廣大，有多深遠。
三天的功夫，他在真武山上，每日便與李妙音待在一起，游山玩水，切磋道法。
除此之外，便是見了許多朋友。
方長樂跟著茅山的一眾長輩返回了江南省。
臨行前，他告訴張凡，那夜真武山上，必定是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大事，據說上京那邊連夜開會，道盟總會的燈亮了一整夜。
第二天，上京道盟便派遣了工作指導小組，奔赴各大名山宗門。
“什么意思？”
“意思很明顯啊，謀算純陽真人，這么大的手筆，肯定是出了內鬼，各大宗門也不都是干干凈凈的。”方長樂說得隱晦。
這些年，無為門死灰復燃，大有愈演愈烈之勢。
祂與道門之間彼此滲透得極為厲害。
顯然，道盟有意借此機會，進行一番大大清洗了。
“天下從此起紛爭！”方長樂感嘆道。
他聽門中長輩說，道盟或許要對無為門下手了，他日重開龍虎山，破山伐廟，也未可知。
對此，張凡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
除了方長樂……
齊德龍，齊東強也前來與張凡告別，回了老君山，并且約定，日后張凡若是去了南河省必要去山上坐坐。
張凡欣然應允，畢竟，老君山也是天下十大道門名山之一，老子李耳曾經于此歸隱修行，還是祖庭仙山。
有時間，張凡當然要去見識一番。
不過眼下，他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你要回葛家？”
這一日，葛雙休也前來辭行。
“嗯，總是要回去一趟。”
面對張凡的疑惑，葛雙休點了點頭，未曾隱瞞。
這兩天，葛覺形已經找他談過了，至于談了什么，葛雙休沒有多說，不過看樣子，顯然是讓他生出了宗族血脈的認同感。
畢竟，他也姓葛。
“葛家現在的處境不太妙。”
葛雙休將那一夜在真武山金頂上發生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這些內容，應該都是葛覺形告訴他的。
那一夜，葛家兩位天師都死在了真武山金頂之上，如今，也就只剩下葛覺形了。
謀害純陽真人，這樣的罪過不可謂不大。
作為葛家碩果僅存的天師，葛覺形如今的處境相當的尷尬，葛家更是岌岌可危，一旦清算株連，延存了千年的純陽世家便將迎來最大的危機，香火斷絕都有可能。
“難怪了……”張凡恍然道。
他總算知道，破戒道長為何要自廢修為.
只是，張凡想不明白，破戒道長為何這么做，也想不通葛家那兩位老天師為什么敢玩這么大，不惜賭上葛家的未來和前程。
“這背后怕是還有其他人吧。”張凡猜測道。
“不清楚。”葛雙休凝聲道。
葛覺形只是告訴他大概的經過，以及葛家如今的處境，至于內中的恩怨，一個字也沒提。
“葛家難了。”張凡沉聲道。
如今的葛家，比起丘家都要艱難危險。
丘家只有兩位天師，丘上清死在了秦古小鎮，如今丘家也只剩下一位年老天師，壽終正寢之前，能否為丘家在培養出一位天師還很難說。
那時候，丘家的境遇便要直轉急下。
葛家三位天師，只剩下了葛覺形，雖說他屬于中青代，還能夠活很久，然而……
葛家純陽法寶已失，那才是純陽世家傳承最大的底蘊和依仗。
更不用說，葛家犯了如此大罪，純陽一怒，或許這傳承千年的世家說沒也就沒了。‘
相比而言，丘家只有興衰之險。
可是葛家卻有存亡之危。
“你這時候回去實在不是最好的時機。”張凡聲音沉重，不由為這位好兄弟的前程和安危擔憂起來。
“人生在世，哪怕漂泊之外，也無法真正斬斷緣親。”葛雙休感嘆道。
不說他身上流的血，僅僅他修的法，便是葛祖一脈，值此存亡之機，他若回去，雖有風險，卻也有大緣。
“覺形叔已經見過楚真人了，負荊請罪。”葛雙休拋出了一個消息。
“結果如何？”張凡問道。
“楚真人說了，此事就此揭過，不會因此牽連葛家，并且囑咐，將葛家兩位老天師的骸骨帶回去厚葬。”葛雙休感嘆道。
“純陽真人的胸襟真是比天還大啊。”張凡凝聲輕語。
“不過……”葛雙休話鋒一轉，忽然道。
“不過什么？”張凡下意識問道。
“楚真人說了，玄玄金丹要留在真武山。”
“玄玄金丹！？”
張凡心頭一動，那可是葛族留下的純陽法寶，那夜金頂之上，被楚超然收入囊中。
失去了純陽法寶，便等于徹底失去了傳承香火的底蘊。
“楚真人說，他不愿見葛族法脈蒙塵斷絕，十五年內，葛祖若是后繼有人，可上真武山，迎回玄玄金丹。”
“后繼有人？什么意思？如何界定？”張凡問道。
“天師大境！”葛雙休神色凝重，吐出了四個字。
“怪不得……”
張凡恍然，深深看了葛雙休一眼。
怪不得，葛覺形找到葛雙休，力勸他回去。
雖說，超然真人不會追究葛家的罪過，可是影響畢竟太惡劣了，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如今的葛家已是過街老鼠，雖然不至于人人喊打，那也是避之唯恐不及。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葛家的發展都會受到限制，許許多多的產業和勢力都要放棄，比丘家糟糕何止百倍！？
葛家唯一的優勢，便是后輩弟子之中，出了了不得的苗子。
無論是葛長安，還是葛雙休，都是練成了葛族九秘的最高絕學，臨請三十六部大神仙。
這兩人都有機會參悟天師大境。
所以，葛家未來二十年的方向，便是不惜一切代價培養這兩人。
葛雙休這時候回去，確實是他的機會和緣分。
可是……
“十五年踏入天師大境，太難了。”張凡感嘆道。
別看葛雙休如今已是大士境界，往上還有齋首，還有觀主，再進一步才是天師。
十五年，便要跨過三重大境？
一旦成功，那時候他才多大？四十出頭而已。
四十出頭的天師，太少，太少了。
這幾乎不是人力可以辦到的。
“事在人為。”葛雙休眼中泛起別樣的精芒。
如今葛家勢危，頗有大廈將傾之感，可越是如此，他反而越是雄心萬丈，躍躍欲試。
若能度盡劫波在，又立百年真英雄。
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于將傾，那才是真正的英雄本色。
古來豪杰，多從亂世出，不經劫難，怎見純陽！？
“好兄弟，好氣魄。”張凡眼睛一亮，不由贊許道。
“我們兄弟，便在巔峰相會！”
“好！”
兩人雙手合擊，不由心中血熱。
葛雙休走了，他跟著葛覺形，跟著葛家眾人，返回了葛家祖地。
這一別，不知今生今世，何時才能再會。
那一夜大劫忽起，不知不覺中，許許多多人的命運已經悄然發生了改變。
張凡，李妙音，葛雙休，葛覺形，葛家眾人，破戒……
他們的命運，都在那一夜之后，開始轉變。
“我也該走了。”
曲終人散，宴罷樓空。
這一日，張凡也辭別真武山，夏微生與破戒道長前來送行。
破戒自廢了修為，不過卻也打開了內心的枷鎖，兩三天的功夫，氣色反而好了不少，人都微微有些發福了。
“張凡，你可以在山上多住一段日子的。”破戒道長還是如平日那般熱情。
張凡看在眼里，不由心生感慨。
自廢修為，元神退轉，幾乎很難再重修回來了，換句話說，破戒道長的余生大概率會以普通人的身份渡過了。
不過，他似乎樂在其中。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命運。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緣法。
這條路上，能夠走到最后，也終究只有一兩人而已，至于其他，與破戒道長并無分別。
“下次，過段時間，我在來看你們。”張凡輕語道。
“好，到時候，我請你下山洗腳。”破戒道長笑道。
“師兄，我不是給你買了電子理療洗腳盆了嗎？”夏微生忽然轉頭道。
張凡與破戒道長相視一笑，彼此默契，一切盡在不言中。
“妙音就不來送你了。”破戒道長忽然道。
“我知道，昨天她已經跟我告別過了。”張凡點頭道。
李妙音拜入真武山門下，成了超然真人的關門弟子，按照規矩，需要焚香齋戒，在山中閉關百日。
昨天夜里，她跟張凡，坐在真武山金頂之上，兩人一直待在一起。
“這個送你。”
就在此時，夏微生從身后取出一方木盒，遞給了張凡。
“這是什么？”張凡不由問道。
“打開看看。”
張凡打開木盒，不由愣住了，里面竟是放著一柄破舊木劍，細看之下，上面還有許多微小裂痕。
“純陽法劍！？”
“握草……你們真武山要不要這么大方？我何德何能？純陽法寶都送我了？”張凡驚喜道。
這也太夸張，太突然了……
“你想什么呢？”
破戒道長，夏微生神色古怪地看向張凡。
純陽法寶，乃是一宗之根本，從不輕易下山，更不用說送給一個外人。
“這是仿品。”破戒道長干笑道。
張凡聞言，愣了一下，立刻恍然。
這純陽法劍，乃是真武山一比一脫模復刻的周邊仿品，材料用的是真武山云杉，限量發行一百把，結緣價只要6888元，還送三張真武山套票。
當初，在玉京市的道文化法寶珍奇會展上，張凡曾經見過一柄，不過那是特供款，采用的是雷擊木，總共只有十把，每一把都有編號，售價為58888元。
“這是特供款，留個紀念。”破戒道長輕笑道。
“哈哈哈，我知道，我故意跟你們開個玩笑，沒看出來？”
張凡大笑，掩飾著尷尬，一低頭，便見木盒里還有一個暗金色的銘牌，上面刻著數字007號。
上次，他在玉京市道文化法寶珍奇會展上見到的那把特供款則是003號。
“老值錢了吧。”
“你可別轉手給賣了，編號可查。”夏微生看著張凡的神情，提醒道。
“我還沒窮到那份上。”張凡撇了撇嘴道。
他修行至今，如今銀行卡里好歹還有四百多萬。
“走了。”
張凡一招手，背起木盒，提起行禮，便往上下走。
“有空常回來看看。”破戒道長輕呼道。
葛雙休回了葛家，方長樂回了茅山，齊德龍，齊東強回了老君山，李妙音留在了真武山……
如今，唯有張凡一人獨自下山。
來時熱鬧非凡，走時形單影只。
這便是人生啊！
鐺……鐺……鐺……
就在此時，一陣鐘聲響徹，從金頂之上傳來，傳遍了真武山。
張凡駐足，回首望去，不由問道。
“山上怎么了？”
“這是掌門接任。”夏微生喃喃輕語。
“掌門接任？什么意思？”張凡心頭咯噔一下。
“老師已經辭去了真武山掌教之位，傳給了師伯。”夏微生回答道。
如今，真武山三大天師之一的趙無極正式接任真武山掌教之位。
“那楚真人呢？”張凡不由問道。
破戒道長和夏微生相視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不能說？”
“告訴你也無妨，別泄露出去。”夏微生壓低了聲音道。
“你說。”
“昨天，老師便已經離開了真武山。”
“什么？”張凡面色微變。
楚真人下了真武山！？
“不錯。”夏微生點頭道：“我們也不知道老師為何離開，到底去干嘛了。”
“還能去干嘛？”張凡眸光渙散，喃喃輕語。
他知道，楚超然下山，定是為了追尋那道逃走的三尸神。
“我也該動身了。”
張凡眸光凝起，深邃的瞳孔中映射出的光彩卻是異常的冷冽與堅定。
“魚璇璣，你等著！”
張凡低聲輕語，踏上了前往三清山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