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長安市。
秦都國際大酒店。
剛過七點,餐廳內吃早飯的人倒是不多,張凡和葛雙休坐在靠窗的角落,一碗白粥,配上流油的咸鴨蛋,還有幾碟佐味的小菜,味美可口。
“其實以我們的修為,完全可以不用吃早飯的。”葛雙休打了個哈欠。
道門修行,過了氣工境界,便可以辟谷不食,三五天不吃不喝照樣龍精虎猛。
“你昨晚去哪兒了?”張凡瞥了一眼,淡淡道。
“我去了以前住的地方看了看。”葛雙休隨口道。
“心滿浴足!?”張凡瞬間便看透了事物的本質,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要不怎么說你能練成神魔圣胎呢!”葛雙休深深看了張凡一眼,撇了撇嘴道。
“這踏馬跟修煉神魔圣胎有半毛錢關系?”張凡笑罵道。
“我只是太了解你的人性了。”
“怎么樣?”張凡關心起好友來。
“什么怎么樣?”葛雙休搖了搖頭:“早關門了……”
“前兩年就被有關部門給掃了,聽說老板改行,搞了個臺球室。”
“那還算是老本行啊。”
葛雙休沉默不語,眼皮輕抬,瞅了一眼張凡。
“快點吃,等會兒跟我去見個人。”
“見誰?”
“進廟燒香,到了終南山的地界,你說見誰?”
“你還認識終南山的人?”
“我也不瞞你,子鼠的另一條線就是終南山的人。”張凡低聲道。
之前,他是通過孟棲梧跟子鼠搭上了線,對方這才將葛雙休派遣了過來。
只不過,這兩條線是沒有任何交集的。
“誰?”葛雙休沉聲問道。
“孟棲梧!”張凡吐出了一個名字。
“原來是她?真是想不到啊。”葛雙休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采,不由感嘆道。
“你認識她?”
張凡瞧著葛雙休的反應,追問道。
“終南山年輕一輩弟子中最有名的自然就是安無恙,他是終南山的傳人……”葛雙休低聲道。
“除此之外,年紀輕輕便踏入大士境界的總共也就那么幾個……”
“孟棲梧便是其中之一,她聲名在外,我當然聽說過。”
道門修行,三十歲之前,能夠踏入高功境界,四十歲之前能夠踏入大士境界,便屬于頂尖一流的資質,天賦如妖,堪稱各門精粹。
孟棲梧,便屬于這一類天資。
葛雙休眸光微沉:“子鼠確實厲害,他連孟棲梧都能收歸麾下。”
要知道,孟棲梧乃是終南山這一代弟子之中的翹楚,將來即便無緣掌門之位,也必定是終南山的高層。
那時候,她對于子鼠的價值才算是真正發揮出來。
“他連你都能收歸麾下,自然厲害。”張凡深深看了葛雙休一眼。
在他眼中,無論是潛力,還是修為,葛雙休都遠在孟棲梧之上,否則的話,他也不可能在秦古小鎮以一敵三而獲全勝。
“老葛,你是怎么入了無為門,又是怎么混到了子鼠的手下?”張凡不由問道。
“因緣際會。”葛雙休吐出了四個字。
“其實也沒有什么,當年我離開三七孤兒院之后修行上遇見了瓶頸,便想要混進無為門,見識一下無為門的修行方法。”葛雙休沉聲道。
無為門與道門爭斗了數千年,其傳承道法自然有獨到之處。
“你可真是你們葛家的好子孫。”張凡不由笑道。
葛雙休再怎么說也是葛祖后裔,純陽世家的弟子,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入了無為門,如果祖師有靈,怕是棺材板都要壓不住了。
“術無長短,法無正邪,求道者,不以善惡而分。”葛雙休淡淡道。
“也就那時候,我被子鼠看重,他在我面前的形象是一個老頭兒……”
“不過時隔兩年,他再見我,卻又是一個女人。”
葛雙休眸光凝起,沉聲道:“他很謹慎,有很多影子,從來不以真面目示人。”
“十年前,龍虎山下,都以為子鼠也去了,并且身受重傷,其實那也只是他的一道影子而已……”
“他從來不以身犯險,一直都藏在陰影之中。”
“這種人最討厭,也是難纏。”張凡沉聲道。
“論價值,孟棲梧比我要大得多,或許,她有機會見到子鼠。”葛雙休推測道。
“也只是有可能而已,至少現在的她還見不到真正的子鼠。”張凡搖頭輕語。
如果孟棲梧能夠壓住安無恙那位終南山傳人的風頭,那在子鼠眼中的價值便不可同日而語,可惜,她做不到。
外界都說,安無恙的天賦,不在白鶴觀李長庚之下,這可是極高的評價了。
“等會兒去哪找她?終南山?”葛雙休放下了筷子。
“就在這里,她來見我們。”張凡看著手機上孟棲梧發來的信息。
“樓上有茶室,她還有客人,見完了就該來見我們了。”
“這么早就會客,這位終南山的天之驕女夠忙的。”
葛雙休看了看時間,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此時此刻,三十二樓。
云霧茶室。
爐中赤火烹新茶,沸騰蒸騰,白霧逸散,茶香便潑灑開來。
孟棲梧挑開蓋子,玉手輕輕彈動,澄碧的茶水便如一顆顆珠子跳動出來,落在茶碗之中。
這一手功夫俊俏的讓身前的兩位青年都不由亮起了雙眼。
“孟師姐不愧是得了終南山的真傳,這一手行氣的功夫,尋常修士若是能夠參透其中三昧,便足以受用一生了。”
一身棉麻素衣,稍稍年長的青年贊嘆道。
“王家乃是純陽世家,自重陽真人以降,可以說與我終南山淵源極深,我這一手功夫對于你們而言,并無秘密可言,也無需吹捧。”孟棲梧淡淡道。
以她的身份和修為,大清早能夠親身來見的,自然不是尋常人物。
王青山,王青河,這兩人都出自純陽世家,王家。
王家的來頭極大,先祖乃是大名鼎鼎的重陽真人。
據傳,王祖青年時,離俗入道,在終南山下的南時村挖掘墓穴,自稱為“活死人”,在所謂的“墓中獨死”中苦修兩年,最終從“死”中得“活”,終成大道,開辟全真一教,威名赫赫,天下共仰。
正因如此,歷代以來,王家與終南山都是息息相關,地位極高。
“好,孟師姐,我們也都是老熟人了,客套的話我就不說了。”王青山一擺手,沉聲道。
“我妹子守天時,得雷氣,算準了那紫電蟾蜍出世的時間和方位,卻不像被那個……叫什么來著?”王青山頓了頓,看向一旁的王青河。
“秦二狗。”王青河提醒道。
“對,那秦二狗給吞了,他是你們終南山的弟子,這件事當有說法。”王青山的語氣透著不容商量的威嚴。
紫電蟾蜍,乃是天生異寶,于萬千雷氣錘煉之中,深山大澤之內方能孕育而生,比之張凡的白骨舍利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東西初成之時雖是一道紫炁,可一旦落地生根,得了五行精粹,也能化實成寶。
王家算準了此寶與門下弟子有緣,方位時間也都算了出來。
原本,王家弟子之中,王青山的妹妹,王青蓮最有機會。
誰曾想,卻被終南山一個不入流的新晉弟子捷足先登,吞了那道紫炁,得了天大的機緣。
孟棲梧秀眉微蹙,她知道王家來勢洶洶,這件事必定無法善了。
事實上,當她得知這件事情的時候也很震驚。
當初,張凡將秦二狗交給她的時候,她也沒有太過在意。
然而,秦二狗進入終南山之后,山水不顯,可是進步卻極為神速,這一次,他不僅僅奪了王家的機緣,而且竟然還在王家一眾高手的圍殺之下沖了出去,實在是讓孟棲梧震驚不已。
“天生異寶,有德者居之……”孟棲梧剛剛開口。
王青山抬斷:“圣人圣功,德在其位,我王家乃是王祖之后,那異寶本就該是我王家的,只不過有人亂了章法,逆了天數……”
“我這次來便是要將已亂的運數扶正。”
“孟師姐,我想你也不會干包庇逆小,背刺同道的惡事吧。”
“這……”
王青山一頂帽子扣了下來,言語客氣,可是句句藏鋒,一時間倒是讓孟棲梧不知如何辯駁。
他言下之意便是紫電蟾蜍本就該是王家所有,誰拿了便是亂了天數,誰包庇便是縱容惡行,背刺道友。
“孟棲梧,今天我們來是給終南山面子,識相的那就將那個秦二狗給交出來。”
就在此時,王青河說話了,比起他的兄長,他是一點都不客氣,言語冷冽,霸道非凡。
“你在威脅我?”孟棲梧眉頭一挑,露出不悅之色。
她自出道以來,不知斗敗了多少高手,尤其是踏入大士妙境,除了以前冒出來一個張凡,幾乎沒有人敢跟她這么說過話。
“青河,不要妄言。”王青山輕喝一聲,臉上卻無半點責備之意。
“孟師姐,不要見怪,我弟弟脾氣沖,不過話糙理不糙,最好還是將人交出來吧。”
“你們想怎么樣?”孟棲梧沉聲道。
不說秦二狗是終南山的弟子,由她引領進門,單單張凡托付這一層關系,她便無法輕易將秦二狗交出去。
“他畢竟是終南山的弟子,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們自然不會傷他的性命……”
王青山言語之中透著慈悲,然而下一刻話鋒一轉:“可是紫電蟾蜍如果真的落在他的手里,那也只能火煉肉身,幽煉元神,將那寶貝練出來。”
“煉出來!?”
此言一出,孟棲梧面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
火煉肉身,幽煉元神,如同拔骨抽神,那種痛苦常人難以想象,如凡俗墮地獄,仙神落人間。
“你們這樣,他這一身修為就廢了。”孟棲梧沉聲道。
秦二狗若是廢了修為,那她真不知道該如何跟張凡交代了。
她隱約知道,張凡對于這個小弟弟可是寄予了很大的期望。
“孟師姐剛剛也說了,天生異寶,有德者居之,那小子亂了運數,染指了不該染指的東西,能夠留住一條命,已經是上天的恩德了,怎么還能乞求更多呢?”王青山淡淡道。
“哼,能不能保住一條命,還要看他自己的造化。”王青河冷笑道。
“好了。”
王青山一抬手,示意結束這次的談話,同時端起了桌上的茶杯,敬向了孟棲梧。
“所以,孟師姐,這人你是交還是不交?”
“如果我不交呢?”孟棲梧秀眉緊蹙,看著咄咄逼人的王青山,冷然道。
“不交?”
王青山笑了,他手腕一抖,杯中的茶水便灑在了地上,旁邊的王青河更是嘴角揚起,露出譏誚之色。
“那今天就算是我知會過孟師姐了,一切后果自負。”
“你在威脅我?”孟棲梧沉聲道。
“這不是威脅,而是通知。”
王青山氣定神閑,從容輕語:“我知道孟師姐天資卓絕,實力非凡,如果真心維護,也未必不能保住那小子一條性命。”
“不過我也知道,前些日子,孟師姐與人斗法,受了重傷,短時間內怕是無法出手了。”
“你竟然知道?”孟棲梧面色驟變。
她身上的傷不過是三五日之前方才留下,而且極為隱秘,按理說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才對。
誰曾想,王青山竟是將她底細摸得一清二楚。
“孟師姐,我想你是沒有拎清楚狀況,忘了我姓什么。”王青山淡淡道。
“在秦西省,我王家說話還是算數的,我王家想做的事情也沒有做不成的……”
“今天叫你出來,不是給你面子,而是給終南山面子。”
“這叫先禮后兵!”
說著話,王青山緩緩站起身來。
“今天,禮數已經到了,接下來我就不客氣了。”
一聲落下,王青山便邁步準備離開。
“我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個不客氣。”
就在此時,門推開了,一道身影緩緩走了進來,赫然便是張凡,身后則是跟著葛雙休。
兩人目光如炬,剛進門,便將王家兄弟鎖定。
“張凡!”孟棲梧看見來人,趕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