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陽光透過薄霧,灑落在秦古小鎮,仿佛為其披上了一層金色的外衣。
張家祖宅的院門緩緩打開,張凡從中走了出來,他剛剛走出兩步,稍稍駐足,回頭望向身后的小樓。
這座小樓如同時光的看客,見證著南張一脈的興衰起落,恩怨情仇。
人去樓空,它依舊佇立在那里。
張凡看著它,它也好似在看著張凡。
“凡能見法……”
此時,張凡的腦海中揮之不去的便是這四個字。
張天生留下的線索,關于第九法的線索便只有這四個字。
或許,那位名動天下的神卦至死都在參悟這四個字的奧秘。
“張凡……”
就在此時,一陣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將張凡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張凡抬頭望去,便見葛雙休坐在路邊,仿佛依舊等了很久,很久。
“怎么樣?”張凡走了過去,隨口問道。
昨天夜里,葛雙休可是以一敵三,幫他攔下了王奇,葛長風,還有丘晚眠這三位高手。
“能怎么樣?都躺下了唄,我做事,從來不留尾巴。”葛雙休聲音平靜,仿佛在敘說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
遠處,一陣陣警報鳴笛聲不斷傳來,劃破了清晨的寂靜。
“昨晚動靜太大了,已經封路了。”葛雙休沉聲道。
昨天晚上,三大天師隕滅于此,動靜自然不小,尤其是張天養最后祭出的那道卦象,絕地天通,蒼蒼黑夜起白光,許多普通人都看到了,遮是遮不住了。
就等著當地調查出通告了,無非也就是天然氣管道爆炸,氣象異常這些陳詞濫調罷了。
“這地方注定不平靜啊。”張凡輕聲感嘆。
三十多年前,南張覆滅,便是在這里。
二十多年前,張凡出生的時候,這條老街也曾經發生過一場大火,燒了半條街。
如今……
“我們走吧,這座鎮子很快就會熱鬧起來了。”張凡沉聲道。
三大天師死了,這是驚天動地的大事,要不了多久,天下道門各大宗派都會知道。
上京會派人來,丘家也會派人來……
那時候的秦古小鎮會比現在熱鬧的多。
“是非之地。”葛雙休點了點頭道。
兩人離開了張家老宅,離開了老街,返回了珠湖大酒店。
路過湖邊岸堤的時候,張凡特意留心,那位畫畫大爺,也就是張天養已經不在了,就連停靠在湖邊等的小船都已經不見了。
就像他說的那樣,或許這是他們最后一次相見。
張天養,他既是舊時代的殘黨,也是南張一脈最后的守墓人。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緣法,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天命……”
張凡看著一望無盡的珠湖,喃喃輕語。
這一夜,他經歷了許多,觸動極大。
“你怎么了?”葛雙休看著愣愣出神的張凡,不由問道。
“老葛,你說古代那些道士,遁入深山,遠離紅塵,便可以避開是非,躲開紅塵中的諸般劫數嗎?”張凡突然問道。
“嗯!?”葛雙休聞言怔然。
“神仙本是凡人做,只怕凡人志不堅……只要身在這紅塵之中,處處都是劫啊。”張凡看著車窗外,喃喃輕語。
他好似在跟自己說話,又像是在向上蒼低語。
“你怎么生出這么多感慨?”葛雙休話鋒一轉,沉聲道:“我們這一趟算是白來嗎?”
原本,這一趟是為了謀劃辰龍,可是眼前的局面卻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也不算。”張凡搖了搖頭。
這一趟,他當然沒有白來,他知道了南張一脈的許多過往,理清了他們家和辰龍之間的恩恩怨怨。
經過這一夜,他很確定,自己與辰龍之間的仇怨幾乎不可調和。
拋開過往,拋開立場,就憑她昨夜最后的那句話,那便是不死不休。
“人肖,我可以殺第一個,也可以殺第二個……”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居高臨下,以掌握一切生死的姿態,無論是第一個,還是第二個都是張凡逆鱗所在。
這便注定,兩者之間,只能有一人活在世上。
“天下事,當真莫測。”張凡輕嘆。
明明同宗同源,明明都是南張一脈最后的香火,卻走到了不同的道路,甚至于要生死相見。
命運之玄奇,莫過于此。
“你變強了!?”葛雙休突然道。
此時,張凡情緒稍稍起伏,氣息外漏,讓葛雙休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小小的進步。”張凡輕笑。
他煉化了丘不疑的元神,已然邁入大士八重境界,更重要的是見識過天師戰,感受過那般天人浩大的氣象與壓力,尤其是天師隕落的震撼與絕妙,這才是最為珍貴的收獲。
這樣的收獲才是張凡開始蛻變的根源,在今后很長一段時間,這樣的經歷,這樣的收獲都將對他影響巨大。
當然,除此之外,張凡還得到了第九法的線索,哪怕此時他還未曾參透出其中的奧秘。
總而言之,這一趟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老葛,你在子鼠手底下,一定要千萬提防此人。”張凡的聲音再度響起,透著一絲凝重和告誡。
“你的意思是……”葛雙休眉頭微皺,露出意味深長的神色。
“這一次,他是在考量我,也是在測試辰龍……”張凡沉聲道。
辰龍遠來秦古小鎮的情報是子鼠透露出來的,或許,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包括張凡的身份,張凡的反應……
甚至于連道門的動作,北張的舉措統統都在那只耗子的算計之中。
他想要測量的不僅僅是張凡,更重要的是辰龍的深淺。
祂是用張凡,用道盟,用北張在測量辰龍的實力到底達到了何等高度。
秦古小鎮發生的一切,在那只耗子眼中更像是一場游戲,一場試驗。
三大天師都死了,祂卻依舊藏在幕后,如同置身陰影,默默地注視著一切。
毫不夸張地說,這件事從始至終都沒有子鼠參與,可從始至終都仿佛藏著子鼠的影子。
“如果是這樣……”葛雙休凝聲道。
“那只耗子很危險,極度危險!”張凡沉聲道。
此時此刻,他已經產生了放棄與子鼠合作的打算,藏在陰影中的盟友,讓他很沒有安全感。
“那我可以跳出來……”葛雙休沉聲道。
如果讓他選擇,他當然要站在張凡這邊。
“暫時不用,你現在跳出來,等于是撕破了臉皮,此人是個變數,或許以后還有合作的機會,暫時先不用動。”張凡沉聲道。
十三生肖,確實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
不過,這股力量只有真正掌握在人肖的手中,才能發揮出他們的作用,才會讓人心安。
“新陳代謝,才是大自然的規律啊。”
這一刻,張凡不由地想起來正在終南山學藝的秦二狗來。
“到了。”
車子停靠在珠湖大酒店的門口,兩人下了車,迎面便撞上了方長樂一行人。
“張凡……”
李妙音快步走了上來,拉著張凡的手,上下打量。
“你沒事吧!?”
“沒事,放心!”
張凡拍了拍李妙音的手,兩個簡單的詞兒,卻讓李妙音一路提著的心瞬間放了下來。
“咳……咳……”
葛雙休干咳了兩聲,李妙音這才看到了他。
“什么情況?你知不知道昨晚……”
就在此時,方長樂湊了上來,他們剛到秦古小鎮,茅山那邊便傳來了消息。
方長樂這才知道,昨天夜里,秦古小鎮出了多大的事情。
三大天師隕滅,丘家和葛家的小輩也死在了這里,更不用說其他傷亡,更是難以統計。
這么大的事情,簡直就是將天給捅破了,茅山就算想要置身事外,恐怕都難了。
“我知道,可跟我沒關系。”張凡攤開雙手。
天地良心,三大天師的死跟他是真的一點關系都沒有,那種級別的存在,可不是誰都能弄死的。
“我當然知道跟你沒關系。”方長樂白了一眼,如果張凡有這能耐,那他的敵人能少一大半。
可問題是,三大天師死的時候,他恰巧也在附近。
“你怎么走到哪兒,哪兒就出事。”方長樂撇了撇嘴道。
“三大天師不會是被你克死的吧!”
“你可別瞎說,這只是巧合。”張凡白了一眼。
“你一個人來的?”
“虞花師兄已經去見江南省道盟的人了。”方長樂凝聲道。
江南省畢竟是茅山的地頭,出了這么大的事情,茅山再不出面就不對勁了。
另外,秦古小鎮這樣的爛攤子,僅憑江南省道盟恐怕也收拾不了。
“對了,我還帶了個人來。”
說著話,方長樂側身讓開,一道人影從身后走了出來。
“張忘!?”張凡眼睛一亮,不由露出驚喜之色。
當日秦家一別,他還一直在為這個小兄弟擔心,誰曾想今天居然會在這里遇見。
“你怎么在這里?”張凡問道。
“這真的是巧合。”張忘笑著道。
“我來介紹一下,這是張忘,也……算是道門中人。”張凡看向葛雙休,介紹道。
想起張忘野狐禪似的修行方法,張凡又補充道:“他算命是一把好手。”
僅僅卜算一道,張忘還是有些天賦的,當日他就曾預言秦家氣數已盡,甚至還說,日后秦家若要重興,關鍵便在于那個叫做秦道緣的小孩身上。
后半件事,如今不可考證,不過前半件事卻已經應驗。
“皮毛而已。”張忘笑著道。
“張凡夸贊,肯定不是皮毛。”葛雙休隨口道:“那你給他算算。”
說著話,葛雙休指向了張凡。
“嗯!?”
張凡愣了一下,他原本也只是客套一下,誰曾想葛雙休還真考較起張忘來了。
“走,我們進去再說。”張凡倒也沒有在意。
“紅光透出三尺天,黑云催命欲斷絕!”張忘忽然道。
“什么意思?”葛雙休追問道。
“這世上的劫數都是連連相環,與運相交,渡過一劫,便有一運,運到中天,便有生死大劫。”
張忘輕語道:“我看凡道兄,剛剛脫了一重大劫,正是鴻運當頭,氣運正盛之時……”
“可是往往氣運最盛之時,也是一個人一生中最兇險的時刻……”
“紅光終有消散時,黑云亦有臨來日。”張忘看著張凡,告誡道。
“切忌!切忌!”
“哈哈哈,這兄弟的手藝能吃飯。”葛雙休笑了。
這種萬金油的話對誰說都可以,完全是故弄玄虛,沒有真才實學。
張忘見狀,也只是微笑以對,未曾多言。
“咱們不說將來,張忘,你瞅瞅老張過去怎么樣?”方長樂趕忙出來打圓場。
張忘眸光微凝,上下打量了張凡一番,旋即道:“早年家中多變故,異地漂泊,雙親無靠,命中無兄弟姐妹……”
“這……”
這是算命測卜的套詞兒,跟許許多多人的命運都極其吻合。
早年家中多變故,這倒也不算錯,十年前,龍虎山下,張凡一家子遭劫,可以說沒有比這更大的變故了。
從此以后,張凡便沒有了媽媽,跟著張靈宗落腳到了玉京市,至此,張靈宗常年在外,雙親無靠倒也對得上。
可是這命中無兄弟姐妹……
“我倒是有個哥哥。”張凡低聲道。
“哥哥!?”
李妙音側目望去,對于張凡的家庭情況又了解了三分。
張忘聞言,看著張凡,旋即搖了搖頭。
“不會錯,你命中無兄長。”
“我真的有一個哥哥。”張凡苦笑道。
“好了,大家久別重逢,樂呵一下就可以了,走,進去說。”
方長樂打斷了兩人的對話,迎著眾人便進了酒店。
這地方,他們也待不久了。
“老方,等會兒我們就趕緊離開吧,這小鎮現在已是是非之地。”
“廢話,我當然知道,那也得等虞花師兄回來,問清楚情況再說。”方長樂低聲道。
“張凡!”
就在此時,張忘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將他叫主。
“怎么了?”張凡停駐腳步,轉身問道。
“你的兄長現在在哪兒?”張忘開口詢問。
“嗯!?”張凡愣了一下。
“我想見見他!”張忘嘴角微微揚起,浮現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