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蒼元神驚坐起，大夜不亮遭天誅！
漓江水隨風起伏，象神山不動如碑，時間仿佛在此刻靜止。
無論是許半山，還是許知夏，甚至于是倒在竹筏上的高曉娘……
所有人俱都雙目顫動，靈臺欲崩，元神照見處，張凡的周身混茫一片，如那浩瀚穹天，漫漫長夜不見天光，深深霄壤淵沉萬丈，群星難見，大月沉淪，他所立之處，一切光華盡都湮滅。
那個男人，于此境之中，于此時之內，便如那修行的王。
“張凡……你……”
遠處，許知夏顫抖的目光落在張凡的身上，慘白的臉蛋上溢滿了不可置信。
比起上次在玉京市重逢，此時此刻，許知夏心中的震撼猶有過之。
那一次，她見張凡身負道家手段，天賦之高，已是瞠目結舌，如在夢中。
然而，才時隔多久，如今張凡所站在的高度，再次讓許知夏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
這樣的氣息，這樣的壓迫，讓她的元神幾欲崩滅，很難想象，如果張凡真的出手，那是何等的恐怖絕倫。
“怎么會……他怎么會有這樣的手段？”
許知夏的眼神變得恍惚起來，即便身為許家子弟，此刻的張凡在她眼中也變得難以理解起來。
“元神外景……這是什么樣的外景？”
此時，許半山心中狂吼，幾乎不敢相信。
他出身純陽世家，乃是許祖之后，見過多少驚才絕艷之徒，看過多少道行高深之輩？
可是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元神內景，天光不亮，萬物沉淪，就連他自身的元神仿佛都要葬在其中，上難見天，下難叩地，過往種種成云煙，萬丈高樓從此崩。
“大夜不亮……這是修行大劫……大夜不亮？”
許半山心中似有一道聲音在狂吼，他的腦海中崩出了一個可能，卻又不敢置信。
大夜不亮，那可是修行大劫，道家避之唯恐不及，誰能有通天手段，將其化為元神外景，神威廣大，超絕臨凡。
呼……
突然，一陣夜風吹拂，撩撥著許半山雜亂的頭發，一絲清涼讓他緩過神來，與此同時，一只寬厚的大手便已經落在了他的頭頂之上。、
許半山雙目顫動，驚悚的余光之中，張凡已如鬼魅一般落在竹筏之上，落在了他的身邊。
他就跪在那里，如那待宰的羔羊，不知是不敢動，還是不能動。
“回家吧，找你媽喝奶去。”
張凡走過許半山，看都不看他一樣，就像是普通人從螞蟻身邊走過一般。
這一刻，許半山面色掙的通紅，只覺得自己的尊嚴被徹底丟在了地上，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踐踏。
張凡走到林見月身邊，稍稍查看，元神離體這么久，身體的機能退化了不少。
即便是高功，也無法承受元神離開肉身太遠，太久，除非達到大士境界。
“完事了，我們走吧。”
張凡轉頭，招呼了一聲。
“好！”
黑夜中，一陣順從的回應傳來，緊接著，李妙音從遠處走了出來。
許知夏看了過去，她一眼便認了出來，這是酒店在張凡身邊的那個女人。
她神色復雜，眼看著李妙音躍上竹筏，走到了張凡身邊。
“帥到了。”
李妙音狡黠地看著張凡，微笑輕語。
“少來。”
張凡笑著回應，卻沒有聽出絲毫的恭維。
“還不走？”
張凡抬頭，便見許半山還跪在竹筏上，仿佛石化了一般，動也不動。
“我……我腿軟……”許半山顫顫巍巍道。
他不是不想起來，而是實在起不來。
“走你。”
張凡抬腿就是一腳，勢大力沉，直接將許半山踢飛了出去，后者重重落地，發出一聲悶哼。
“回去吧。”張凡輕語道。
“嗯，回去。”李妙音點了點頭。
夜色滄瀾，揉碎的月光隨著江水蕩漾。
許半山看著那一葉竹筏漸行漸遠，徐徐消失在了視線之中。
“該死……該死……”
終于，許半山再也忍受不住，他握著拳頭，瘋狂捶地，胸中仿佛壓著一口氣，似火山躁動，將欲噴薄。
他的憤怒不是針對張凡，而是針對自己，他怒自己的無能，怒自己的膽怯。
剛剛那般姿態，搖尾乞憐，如同喪家之犬，簡直將他們許家的臉面給丟進了。
這不是他。
這也不應該是他。
“山哥……”許知夏走來。
“我辱沒了祖宗！”
許半山咬著牙，想起剛剛，他連出手的勇氣都沒有，在那個男人面前，他的膝蓋竟是那么軟，曾經的驕傲，曾經的榮光，曾經引以為傲的許家血脈都在那一跪之下煙消云散。
至于最后他能夠活下來，多半還是因為許知夏的原因。
“此仇此恨，我一定要報！不殺此人，我誓不為人。”許半山沉聲道。
許知夏秀眉蹙起，卻不知該說什么。
“知夏，你的這個小白臉到底什么來頭？”許半山抬頭問道。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了。”許知夏搖了搖頭。
在她印象中，張凡的家世很單純，也很干凈，家里只有一個爸爸，常年在工地上討生活，父子兩相依為命。
上大學那會兒，許知夏還見過幾次，很精神的叔叔。
除此之外，便再也沒有其他特別。
如果不是因為如此普通的家境，當初她也不會迫于族中壓力，與張凡分手。
“你這個小白臉絕對不簡單，走。”
說著話，許半山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
“去哪兒？”許知夏上前攙扶。
“我要讓他知道我們許家不是好惹的。”
說著話，許半山轉身便走，帶著許知夏離開了象神山。
半小時后，靜江市近郊。
山水小院。
這里是許家在靜江市開發的度假別墅，其中有幾棟都是許家弟子的產業。
許半山開著車，停在了一座院子前，推門走了進去。
一縷幽香在庭院前化開，潺潺流水環繞著假山。
許知夏抬頭望去，便見那假山旁邊的亭臺之中盤坐著一道人影，身后元光升騰，氣息奔如潮海，向他們壓了過來。
“是我們。”
許半山面色驟變，趕忙叫道。
話音剛落，那恐怖的壓力便如潮水退去，返璞歸真。
“許半山，你太不中用了，這么點小事都辦不好嗎？”
冰冷的聲音悠悠傳來，亭臺中，一縷燭火亮起。
許知夏這才看清那人的面容，短發勁酷，眉宇如鋒，眸子里仿佛藏著刀兵。
“許長年！？”
許知夏吃驚非小，眼前這位可是他們許家的嫡系血脈，更是年輕一輩之中拔尖的人物，年紀輕輕便已修成大士境界，玄功無量，獲得祖師庇佑。
許知夏沒有想到，連他都來了。
李長庚的面子太大了。
“我們……”
許半山走了過去，剛要說話，便見許長年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他從身后取出一方金屬盒，頗具科技館，打開之后，放著一個透明的水晶容器，像是注射器，里面盛著粘稠的液體，黑白之色纏繞，隱隱間還有元神的光影纏繞，徹底融在那粘稠液體之中。
噗嗤……
就在此時，許長年將那注射器扎進了自己的胸膛，粘稠的液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注入到了許長年的軀體之中。
緊接著，那粘稠的液體化為兩團氣流，一黑一白，竟是沿著不同方向上升，匯聚于靈臺，化入元神之中。
轟隆隆……
剎那間，許長年身軀震蕩，一股恐怖的氣息從靈臺處釋放出來，滾滾如江海，不窮似群星。
許半山看得心驚肉跳，瞬間的功夫，許長年的元神竟是壯大了數倍，最關鍵的是這樣的氣息竟與剛剛的張凡有些類似。
“兄長……這是什么？”許半山看著驚異，忍不住道。
“你聽說過神魔圣胎嗎？”許長年淡淡道。
“九法之一！？”許半山驚疑不定。
“很多年前，我們許家出了一位前輩，他年少驚艷，可惜性子古怪，不受族中規矩越少，很早便離家出走，隱姓埋名，入了茅山道門。”許長年話鋒一轉，突然道。
許半山沉默不語，他隱隱聽說過這位前輩，只不過后者很少與他們許家往來了。
“后來這位前輩結識了不少同道，他們聚在一起，成立了一個極為神秘的組織，便是為了窮究九法的秘密和源流。”許長年壓低了聲音道。
“神秘的組織？”許半山露出疑惑喜色。
即便身為純陽世家的弟子，這樣的隱秘他也是頭一回聽說。
“那個組織名為……”
“抬棺會！”
說著話，許長年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癡迷的目光落在了旁邊已經空蕩的注射器之上。
“他們對于九法的研究極深……甚至可以竊取九法的力量，這東西便是從那組織里流傳出來的產物……”
“憑此，我能夠擁有神魔圣胎的力量。”
許長年雙目微閉，感受著自身元神的變化。
“神魔圣胎的力量？這世上居然還有這種東西？”許半山愣住了，他看向那空蕩的注射器，眼中涌起一抹貪婪之色。
“這東西很危險……”
許長年緩緩睜開了雙眼，似乎看穿了許半山的想法，冷冷地提醒道。
“這種力量是會逐漸消退的，就算是我也只能每隔兩年才能注射一次。”
這些數據是犧牲了大量的個體方才得來的。
“好了，說說吧，為何沒有將卯兔帶回來？”許長年話鋒一轉，淡淡道。
許半山咬著牙，將在象神山的遭遇說了一遍，當然至于自己如何怯懦，如何下跪則是用輕描淡寫的“不敵”二字一筆帶過。
“張凡？道門之中還有這樣的高手？從來沒有聽說過啊。”許長年眉頭皺起，若有所思。
以他的見識和掌握的情報，卻沒有找出一位符合的高手來。
“不用想了，此人聲名不顯，卻是長庚大敵。”
就在此時，一陣淡漠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許知夏轉頭望去，便見一個女人翩然而至，她容貌絕美，長發束起，皮膚白皙，氣質空靈孤冷，身在那里，周圍的環境仿佛都變得格格不入，要黯然三分。
“魚璇璣，你終于來了。”
許長年淡淡道。
“三清山的傳人！？”
許知夏吃驚非小，道門十大名山的傳人之中，女子極少，魚璇璣便是其中之一。
她雖然名聲在外，可是行蹤卻如神龍不見。
“你剛剛說那個張凡便是李長庚的大敵？”許長年沉聲道。
此言一出，許半山不由驚異動容，許知夏的神情更是變得古怪起來。
張凡怎么突然就成了李長庚的大敵？上大學那會兒，他連道門修行是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李長庚，卻是白鶴觀近千年來最出色的傳人。
兩人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存在。
“不錯，長庚此次興師動眾，便是要圍殺此人。”魚璇璣淡淡道。
她話里話外的意思都透出與李長庚不同尋常的關系。
“李長庚的大敵，我倒是想要見識一下。”
就在此時，一陣冰冷的聲音從魚璇璣身后傳來。
眾人循聲望去，便見一位高瘦男人走了出來，他眼眸細長，黑色的頭發上卻多出了一撮黃毛，顯得極為惹眼。
“妖！？”許長年眉頭一挑，一眼便認出了此人的來歷。
這不是普通的妖，而且還是大妖，氣息之強，竟是不在他之下。
“到底是許祖后輩，眼光就是毒辣。”黃毛咧嘴輕笑。
當年許祖斬盡天下蛟龍，在山海妖鬼之中名聲極大。
“他叫黃六郎，乃是十萬大山之中的妖鬼，早已歸附長庚麾下。”魚璇璣淡淡道。
如今，李長庚便在十萬大山之中，要困死趙解玄，圍殺張凡，自然是得到了十萬大山妖鬼的協助。
“李長庚果然氣魄極大，他連十萬大山的妖鬼都收服了。”
許長年忍不住嘆道。
此刻，他不得不佩服起這位白鶴觀傳人的手段起來。
畢竟，自古以來，山海妖鬼都是道門與無為門爭搶的對象，他在解決私人恩怨的時候，居然還能拉攏絕境妖鬼。
“李長庚自是人中龍鳳，我倒是有興趣見識一下，他這位大敵是什么貨色。”黃六郎輕笑道。
“好了，張凡自然要留給長庚來收拾，我們暫且不用動他。”魚璇璣淡淡道。
“他既然來了，那就先將此事傳報給長庚吧。”
魚璇璣一句話便定了下來。
“那么，你們誰來告訴我，李長庚現在在哪兒？”
就在此時，一陣淡漠的聲音在幽靜的庭院內響徹。
眾人面色驟變，紛紛轉身望去，便見一道人影似大魔降臨，從黑夜之中走來，落在了這小小的庭院之中。
“張凡！？”許半山一聲驚吼，簡直不敢相信。
這個男人居然跟到了這里，高手環伺，卻百無禁忌。
“你們誰先死！？”張凡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