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火如沸煉如神,爍爍身影動乾坤。
原是奪來造化成,天生靈胎坐玄門。
“天精地華,造化乃成……你們果然是這滾滾紅塵中的異類啊。”
江萬歲看著火光中的那道身影,眸光凝起,不由感嘆。
赤灼火光中,那道恐怖的身影徹底站立起來,足足有兩米多高,形似人類,雙臂過膝,渾身鬃毛起伏,竟是在火中不滅。
天生靈胎,這一尊便是白鶴觀供奉的天生靈胎。
江萬歲年幼時,入白鶴觀便曾見過一面,這么多年來,如此恐怖的存在氣息未減,他們的壽元比起人類,比起妖類,比起山中精怪更加的悠長。
“我們?”
火光中,那道恐怖身影冷然輕語:“你們人類說,雙人成行,三人成眾……”
“像我這樣的存在,這世上連一手之數都不過,何來我們?”
天生靈胎,實在罕見稀有,奪來日月之機,竊來天地造化。
他們的劫數比起成妖更大。
古往今來,多少名山大川,龍脈絕境孕育百年,乃至千年光陰,生得一枚種子,一道胚胎……可是真正能夠誕生于世的又有幾人?
正因如此,天生靈胎是孤獨的,他們是這世上真正的異類,漂泊在光陰之中,幾乎難見同類。
“你來我這里干什么?”
火光中,那道恐怖身影甕聲問道,他沉重的聲響比起道家雷法更加攝人心魄。
“沒有大事,你是絕對不會來我這里的。”
“你倒是聰靈。”江萬歲凝聲道。
“嘿嘿,小鬼,我吃過的銅丸比你吃過的鹽巴還多。”那道恐怖身影咧嘴笑道。
當今世上,膽敢稱呼江萬歲為小鬼的恐怕也只有眼前這一位了。
“難道楚超然下了真武山?”
就在此時,那道恐怖身影話鋒一轉,火光中,那對冷冽的眸子越發寒徹,他下意識摸了摸胸口,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痕若隱若現。
那道傷痕仿佛擁有生命一般,竟是在呼吸,在蠕動。
那道恐怖身影一聲冷哼,狂暴的氣息涌動,方才將其壓了下去。
“說起來,跟他動手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純陽無極的大境,我倒是還想再領教一二。”
“他不會離開真武山,我也不是為他的事情而來。”江萬歲搖了搖頭,道出來此行的來意。
“就在剛才,我收到了消息,長安那邊有座山,出世了一枚天生靈胎。”
“嗯!?”
火光中,那道恐怖身影發出了一聲輕咦,旋即略一沉吟,搖了搖頭。
“還未養成,那小家伙提前出世了,按照正常的速度,至少還需二十年功夫,才能養成。”
“天生靈胎,劫數太大,想要來到這濁濁紅塵,談何容易?”
江萬歲聞言,默然不語,顯然是相信了這般斷語。
畢竟,蟾寶山的那枚靈胎也只是胚胎而已,身為同類,自然能夠被感知到。
如果真的出世,可就不一定了。
“雖是胚胎,不過氣象已成,你們道門有許多法子,可以將其孵化成形……”
言語至此,那道恐怖身影眸光微凝,卻是泛起一抹淡淡的金色流光。
“當然,你們道家得了這般寶貝,最喜歡將其練成身外化身……”
“這可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身竅。”
人類之身,終究只是肉身凡胎,即便修成天師大境,妙返先天,依舊有所不足,哪里比得上這天生靈胎。
正因如此,古時候,道門中的大能若是發現天生靈胎,最上乘的用法便是抹除意識,元神奪舍,成為自己的身外化身。
“這是我最擔心的。”江萬歲沉聲道。
“那枚胚胎落在了誰的手里?”
“真空煉形!”江萬歲面色微沉,吐出了一個名字。
“真空煉形……嘖嘖,這一脈又有傳人現世了……”
火光中,那道恐怖聲音冷然道:“我記得上一個真空煉形的修煉者好像是你們白鶴觀的弟子吧……”
“長青祖師!”江萬歲沉聲道。
那是三百年前的大高手,名動天下的白鶴觀弟子。
“不錯,就是他……當年他也想要尋一枚天生靈胎,真空妙有,炁化靈胎,如此踏出最后一步,成就純陽無極……”
“可惜,他沒有這般好運,天生靈胎哪里那么容易尋到?”
那道恐怖身影的言語之中透著一絲嘲弄和不屑。
“這位的運氣倒是逆天,居然讓她找到了。”
“你覺得她有幾成的成率?”江萬歲問道。
火光中,那道恐怖的聲音略一沉吟,方才道出了自己的判斷。
“不足三成!”
“這么高嗎?”江萬歲沉吟不語。
“你還是這樣,喜歡將一切的危險扼殺在搖籃之中,任何的變數都要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冷冽的笑聲悠悠響起,那肆意的目光在江萬歲的身上掃過。
“她若是得了天生靈胎的幫助,或許成功率會大一些。”
此言一出,江萬歲眉頭一挑,看向那升騰的火光。
“幾乎不可能。”
“是啊……”
“龍虎山的那位早就死了,我自然也不會幫她……”
“算來算去,也就只剩下無為門的那個老瘸子了。”
說到這里,那狂蕩的火光飄搖的更高了,身后的高爐都在震顫。
“那個老瘸子也不會幫她。”江萬歲無比篤定道。
“那她成功的幾率依舊不足三成,即便成了,也未必能夠成就純陽無極,說不定還會把自己給化了……”
“嘿嘿,真空煉形……這一脈的下場都是把自己給煉沒了……”
“知道了。”
江萬歲點了點頭,轉身便要離開。
“嘿嘿,江萬歲,看來你動了虛空鏡的念頭……也是,這世上唯有九器可以克制九法。”
火光中,那道恐怖身影的話語讓江萬歲的身影停駐。
虛空鏡,乃是九器之一,專門克制真空煉形。
“你好好休息吧。”
江萬歲頭也不回,邁步離開。
古銅大門緩緩開啟,裹挾著震耳欲聾的聲響。
火光中,那道恐怖的身影緩緩坐下,嘴角笑容狂亂,他拿起旁邊的銅丸,舀起從高爐內流淌出來的鐵汁,咀嚼吞咽。
太歲村。
夜色朦朧,大霧彌漫。
戌宮方向,一陣大鐘聲起,悠揚遠播,籠罩了整條村子。
恍惚中,那本已黯淡的宮廟竟是泛起了層層火光,將出未出,將起未起,便如那香火飄搖,直沖青天三尺。
“戌犬?他竟有如此緣分?”
張凡若有所思,原本他已經安排秦二狗入了終南山,沒想到他居然與無為門還有這般緣分,以身入戌宮,便要續上那寂滅的香火,成為新的戌犬。
“不要想了,他入了戌宮,要么成,要么死……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白玉京凝聲道。
“還會死?”
“你以為十三生肖那么容易當的嘛?”白玉京斜睨了一眼。
“你現在本事大了,連十三生肖都不放在眼里了嗎?”
此言一出,張凡露出了尷尬的笑容。
“姨,瞧你說的。從小到大,老師便教導我們做人要謙虛謹慎,我哪敢妄自菲薄……呸,是夜郎自大。”
十三生肖之中,撇開人肖不說,實力層次不齊,像林見月,王饕這些新人,資歷尚淺,勉勉強強達到高功而已。
可是像申猴之流,實力也明顯高出一大截,就更不用說像辰龍這般存在了。
“走吧。”
白玉京領著張凡在茫然大霧中摸索,即便身為巳蛇,她也無法窺伺太歲村的全貌,只能以巳宮所在為指路的燈塔,辨別方位。
“卯兔的本命宮在東方。”
卯屬震卦,五行屬木,位在東方,生肖兔五行屬木,剛好與震木同氣相求。
呼……
果然,片刻后,一座宮廟若隱若現,橫呈在大霧之中,內中的香火黯淡,與剛剛的亥宮如出一轍,上方一只大白兔的虛影盤踞。
“終于找到了。”
張凡大老遠從江南省趕來,幾經波折,便是為了尋到林見月。
如果這時候發現,林見月不在這里,那他真的要吐血三升。
“你去吧。”白玉京揮了揮手道。
“白姨,你不跟我進去?”張凡愣了一下,詢問道。
“生肖彼此之間,是不能進入其他本命宮的,這是規矩。”白玉京解釋道。
“好吧。”張凡無奈地點了點頭。
“我在這里等你。”
張凡請唔了一聲,轉身走向茫茫迷霧。
那座宮廟越來越近,周圍的霧氣也淡漠了許多。
“這就是卯宮!?”
來到近前,卯宮的全貌終于呈現在張凡的面前,高懸的匾額上烙印著兩個大字,筆走龍蛇,與村口處那古碑上的道文如出一轍。
卯宮的穹頂呈現環形,恍若大月一般,最上方還點著一盞長明燈。
“你最好是在里面啊,否則我真是白折騰了。”
張凡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步入宮廟。
狹長的宮道好似腸子一般,直通主殿,來到這種詭異之地,張凡根本不敢隨意亂晃,直接來到了主殿。
殿宇兩旁立著一座座人身兔首的泥塑,他們神態各異,細節上也有差別。
張凡右手邊最近的一尊人身兔首像極為壯碩,渾身肌肉如同虬龍般交織纏繞,尤其是兩塊胸大肌好似大鼓一般,像極了古代的武士。
反而旁邊那尊人身兔首像身材矮小,氣質更是猥瑣,手里捏著一個口袋。
一眼望去,足足有數十尊人身兔首像,或執法劍,或有火焰纏繞,或掌雷霆……
“這些是歷代卯兔嗎?”張凡若有所思,心中升起了一個猜想。
走到最深處,神壇前香火飄搖,火光搖曳,上方供奉著一尊人身兔首像,一手握著藥草,一手捧著丹藥。
“林見月!?”
張凡眼睛一亮,瞬間便認了出來,這是林見月的本命生肖。
他能夠隱隱感覺到,一股元神的波動從那人身兔首像中傳遞出來,雖然極其微弱,不過毫無疑問,那便是林見月的氣息。
“你果然在這里啊。”
張凡長長舒了一口氣,雖然眼下林見月的狀態極為特殊,可終究人是找到了,只要沒死便還有希望。
嗡……
張凡元神震蕩,黑白之炁沸騰,恍若觸手一般,伸向神壇之上的那尊泥塑。
林見月的元神蜷縮成一團,好似受傷的兔子,泛著恍若月亮般的光澤,躲在泥塑中的角落處。
黑白之炁涌動,將其緩緩包裹處,便要接引出來。
轟隆隆……
突然,神壇猛地震蕩,張凡下意識抬頭望去,豁然發現,在林見月的本命生肖后面,竟然還立這一尊泥塑,唯一不同的便是,那真是一只兔子,只不過異常高大,像極了盤踞在卯宮上方的那道虛影。
“兔子?”
張凡的元神愣愣地看著那只巨大的兔子,此時,它仿佛變得鮮活起來,雙目之中映著一輪明月。
張凡的元神仿佛被那空靈的目光所吸引,透過那雙眼睛,他看到了另外的光景。
一座大殿內,最上面的墻壁上有著一副古老的畫卷,黑夜中,大月孤懸,八道身影抬著棺槨。
“八王抬棺!”
張凡愣了一下,這幅畫卷與他見過的八王抬棺不同,似乎更大,而且多出了不少篇幅。
黑夜下,八道詭異的身影抬著棺槨,前方,還有一道孤零零的人影提著燈在引路。
遠處,一顆大星落下,火光中走出一道黑漆漆的人影。
周圍藏著十二道形態各異的動物,鼠,牛,虎,兔,龍,蛇……他們藏在黑夜之中,注視著那八王抬棺的場景。
“八王抬棺……這才是八王抬棺?這幅畫代表什么?”張凡的心中充滿了疑惑。
轟隆隆……
眼前的光景豁然震蕩,他心神轉動,方才真正看清,這座大殿之中,一尊泥塑立在神壇前,像極了那尊太歲法相。
“這是太歲廟!?”張凡若有所思。
白玉京說過,太歲村的中央處,便是太歲廟和人肖宮,恰如陰陽雙魚,相互制約。
他所見到的應該可是太歲宮內的景象。
然而,此刻,那座太歲泥塑卻如同護法一般守在神壇前,確保香火不滅。
神壇之上,竟是盤踞著一道元神,玄修妙法,從中分出了三道身影。
“這是……”
“三尸照命,分神大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