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潑灑在龍庭的琉璃瓦上,宮墻聯綿如赭色的巨蟒,盤踞在暮色里,隨著暮色東移,盤旋扭轉。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自朱雀門狹長的甬道盡頭撞來,四蹄翻涌如火浪。
“開宮門”,一聲帶著尖銳的喝喊,刺破了宮城的肅穆。
“轟隆隆”
九道宮門自外向內,次第緩緩洞開,朱紅銅釘的門扇沉重地碾過青石板,發出沉悶的轟鳴聲,像是沉睡的巨獸緩緩睜開眼睛。
第一道門的銅釘映著赤金余暉,第二道門的門環撞出清響,第三道、第四道……門扉開合間,夕陽余暉漸漸消失在遙遠的地平線,門扉漏出的天光一寸寸收窄。
只見,那一匹火紅色大馬,如同一道火光,生生劈開一條通路。夕陽余暉追著這道火紅色身影,當最后一道宮門合攏時,最后一縷余暉也自地平線上消失,夜色如同潑了墨,自天際傾瀉而下,漫過宮墻,漫過殿宇,淹沒那些矗立的石獅 隨著夜色漫過,龍庭中的宮燈次第亮起,昏黃的光暈在暮色里暈開,昏黃的光暈被困在雕花窗欞里,照亮窗紙上斑駁的暗影。
火紅色大馬穿過御道,在一處長長的甬道前停了下來,上面坐著的呂天極飛身下馬,往前快步走了幾步,穿過甬道,凝望著前方夜色下一座大殿的暗影。
太極殿!
這座大殿如同一頭真龍盤踞,夜色下亮起的宮燈,如同巨龍的眼睛,讓天下人畏懼。
這時,大殿前方的白玉廣場,有一位宮人提著燈籠,小碎步走的挺快,前來相迎。
是一位提燈太監,文雅點叫做掌燈使。
“呂副統領,陛下知道您回來了,命奴才前來相迎。”公公習慣性地低伏著身子,嗓子像捏著一般。
呂天極聞到了這位公公身上的血腥味,皺了皺眉頭,有些躁郁,以及隱藏在心中的一絲不安。
但這種不安他深藏著,不表于人外,只是冷著一張臉,聲音冷硬,
“帶路!”
掌燈太監哎了一聲,也不多言,躬伏著身子,提著宮燈,前面引路。
兩人一前一后穿過漢白玉廣場,登上大殿階梯,來到莊嚴肅穆的太極殿外。
此刻,太極殿,外面,鎏金宮燈在夜風中搖晃,光團被窗欞切成碎塊。
殿外,漢白玉打造的石板上,幾個身穿青色宮衣的小太監,正跪在地上,雙手按著濕漉漉的抹布,低著頭,屁股撅的老高,插著地板,那濕漉漉的地板縫隙間,有一抹抹猩紅的痕跡,盡管空氣中帶著水洗地板的氣息,但依舊掩蓋不了空氣中殘留的血腥味。
當呂天極二人來到門前,這些洗地的太監,趕緊爬到兩邊,不自覺地一抖,頭埋在地上,巴不得鉆進地板里。
太極殿的大門關著,里面的光影昏黃,夜色沉的要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引路的掌燈太監腳步忍不住放輕,身子躬的也更低了些,朝著大殿門低聲開口,
“陛下,呂副統領回京復命來了。”
隨著這聲落下,大殿厚重的大門打開,那嘎吱的聲音聽得令人心里沒來由喘不過氣來。
接著,一道威嚴到令人心顫的聲音從殿內響起,
“進來!”
呂天極聽到陛下的聲音,心中一凜,甩了甩袖,拍去身上的風塵,隨后面色一正,朝著殿中邁進去。
殿內,燭火搖曳,腳步落進去,清晰的腳步聲像是踏在人的心尖上。
呂天極,他這位掌管禁軍的副統領,龍虎強者,此刻也有種心頭沉重,忐忑的的感受。
伴君如伴虎,御座之上坐著的那位,一朝天子,掌握億萬生殺,掌一國氣運。
他走到御案前,額頭微低,不敢去看御座上坐著的天子,隨后直接雙膝跪地,跪伏于丹陛之下,脊背繃得筆直,聲音發顫卻字字清晰,
“臣.有負圣托!”
“陛下命我去往西南秘密傳旨赫連國師,臣日夜兼程,幾經傳送輾轉,跨越十數萬里,終于見到赫連國師,只是赫連國師心系邊關,不肯回京,臨走前托我送來一封書信給陛下,說等邊關平定,再.”
呂天極聲音壓的很低,生怕觸怒那在御案后的身影,一邊說著,一邊一只手從懷中一摸,拿出一份奏本,雙手往前托舉。
卻見下一秒,
“夠了!”
一聲暴喝如驚雷般炸響,帶著令人駭然的威勢。
御座上,武帝身子猛然前傾,如真龍從山澗水霧中昂首,猛地拍案,其雙眼如真龍發怒,探手抄起御案上一方鎮紙,挾著勁風朝著下面一砸。
“砰”
一聲悶響。
這方異金打造的鎮紙直接砸在在呂天極的額角,鮮血霎時迸濺出來,瞬間染紅這位禁軍副統領的半張臉,在燭火搖曳下顯得分外猙獰。
殿內死寂一片,只聽那御座之上傳來粗重的喘息聲。
而呂天極只是發出一聲悶哼,任由鮮血流淌,身形不動,筆直地跪在那兒,
“懇請陛下息怒!”
“息怒?你要孤怎么息怒,孤的好國師一而再,再而三地違抗孤的旨意,讓滿朝文武,讓那些反賊,都看孤的笑話。”
御座上,武帝雙手撐著御案,眼底的怒火卻半點未消,雙眼如寒刀。
“寡人倒要看看,我的這位好國師在信上說的什么?”
“馮伴伴,拿上來,念!”
“啊?”
御案邊上,武帝身邊的貼身大伴正被陛下發怒的樣子嚇得心神不寧,聽到這,先是愣了一下,隨后誠惶誠恐走下去,接過呂天極雙風上的奏本,隨后立在一邊,念了起來。
“老臣赫連山,辜負圣恩,謹奏陛下:臣聞君命召,不俟駕而行,此為臣子之節,然西南之地,西有魔患,南有妖禍,戰事告急,系國之安危,臣乃守土之責,不可退也。今臣接奉回京詔書,非違逆君命,若是不定西南,則中原不寧,叛賊不休.老臣受先帝厚恩,蒙陛下擢升,不敢惜身。今戰事焦灼,臣若離去,則前功盡棄,江山社稷或將毀于一旦。伏望陛下恕臣暫違君命之罪。待一切事了,臣必自縛請罪,任憑陛下處置,無半句怨言!!”
“老臣赫連山頓首再拜!”
這一段長長的話,念得陛下這位身邊的大伴那叫一個汗流浹背,聲音越來越低。
他將奏折合上,隨后低著頭,躬著身,一步一步走到御案前,將身子躬成九十度,雙手將奏折遞給陛下。
而武帝接過奏折,雙眼如同要吃人一般,將奏折撕了個粉碎,隨后袖子連手在御案上一掃。
嘩啦一聲。
御案上的東西被全部掃落。
太極殿內,所有宮人,禁軍全部誠惶誠恐,跪伏在地,頭磕在地上。
陛下動了真怒,又有人要遭殃了。
“傳旨下去,召赫連家的當家人進宮,他赫連山既然要盡忠,就派他赫連家的人上前線,成全他的忠義。”
武帝陰沉至極的聲音在太極殿內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