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現在,本將是不是可以與諸位繼續談下去了?“
陳淵放下杯子,低頭手指捏了捏杯底,目光轉動,隨后眼角往上一抬,說道。
“想不到其中竟還有如此淵源,倒是意外。”吉祥天女如畫的眉眼,眼波流轉,聲音帶著嫵媚,又不失一分清冷,
“閣下說說吧,今日邀我們來的用意?”
“雖然本天女可以猜測一二,但不妨說來聽聽。”
這話落下,在坐的不死君王目光落在陳淵身上,唯有左邊的白衣君王羅成,自顧飲酒,眉眼低垂,如一顆老樹,巋然不動。
陳淵則端起杯子從主座上起身,腳下挪步,側過桌案,眸子有金漆凝聚,掃過座下,聲音鏗鏘一定,
“那本將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今日邀諸位來呢,是為十萬大山的妖族出動一事。”
“諸位如今盤踞七府之地,想必也清楚,最近藏在十萬大山深處的妖族開始蠢蠢欲動,頻繁穿過迷霧海現出蹤跡,想必準備趁著如今局勢不穩,趁勢作亂。”
“本將如今統領蜀地,庇護一方百姓,自然要早作準備,而蜀地與十萬大山之間隔著諸位盤踞的府城,這意思諸位君王可明白?”
“抱歉,本王就不明白,閣下不妨把意思說的直白些,也無需在這咬文嚼字,難道閣下還想三言兩語讓本王再去管這些屁事?”下面的南明天王悶聲悶氣直接道,拂了拂袖子,屁股挪了挪,身子側向門口方向。
陳淵本來想試探這些君王的態度,見這位南明天王立馬出聲反駁,話里帶著火氣,以為自己是來號召他們一起對付妖魔的,不賣面子。
其他君王沒有開口,都各自眼觀鼻,鼻觀心,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陳淵見此情況,并沒有意外,自己空口白牙,憑什么讓這些君王出力,而且這些君王上一世吃過一次虧,又是不化骨所化,邪氣凜然,心中有怨恨,不搗亂都不錯了,確實不切實際。
他心里事先有預想,而且他這試探的也是話術,事先降低對方的心理預期,用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他走下臺階,輕搖了搖頭,
“諸位或許誤會了,本將就算再自視甚高,也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讓諸位幫本將對付十萬大山。”
“諸位在鎮壓十萬大山上,千百年前吃了一次虧,自然心存怨懟,不會相信本將,也不愿重蹈覆轍,這些本將都能理解。”
“所以本將,只要各位一個態度!”
陳淵說到這時,目光亮的嚇人,
“你們可以不用管這些,保持中立,但日后陳某出兵清剿妖魔時,還望諸位行個方便,能讓本將麾下兵馬借道,井水不犯河水。”
“就這么簡單,對于諸位并不是什么難事!”
這話一出,在座的七位君王表情各異,有的神色不動,有的眉眼微挑,有的對視互相對視一眼.
殿內鶯歌燕舞,曲聲陣陣,下面的長桌案上,七位君王沒有人接話,氣氛一下子就冷淡了起來。
一息,兩息、三息.
“本王這邊可以。”一直保持低調的白衣君王羅成這時候幽幽開口,依舊自顧自喝酒。
第一個站出來表達自己的態度。
旁邊盤膝而坐的阿泥樓羅漢,手中把玩的白骨串一頓,猩紅的雙眼隨著頭顱揚起,閃爍著駭人的光芒,呼了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該超度的超度,貧僧倒愿與陳將軍結這一份善緣。”
這位羅漢近乎魔,生怕蹦出一句“大威天龍,世尊地藏”出來。
隨著這二位發聲,有不和諧的聲音陡然而起。
“砰”
一聲拍桌子的聲音響起。
聲音有點大,明顯帶著火氣,長條桌案直接碎成木屑,上面的珍饈美酒直接傾瀉一地,帶著玻璃的清脆碎裂聲。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殿內的絲竹聲戛然而止,彈琵琶的樂師手一抖,琴弦應聲崩斷,吹笛的樂師嚇得一口氣沒提上來,笛音卡在喉嚨里,憋得滿臉通紅,大氣不敢喘,而那些正在起舞的舞姬更是驚得魂飛魄散,水袖一抖便失了章法,腳下踉蹌,撞在同伴身上,就這樣,雙雙跌倒在地,哎喲驚叫聲讓這大殿瞬間亂作一團。
殿內駐守的甲士如條件反射一般,腰間扶緊的刀立馬拔了出來。
外面,盔甲碰撞的腳步聲嘩啦啦朝著殿內涌來,有甲兵沖了進來,盔甲刀鋒閃爍著寒光,轉瞬將大殿渲染得劍拔弩張。
從主座往下走的臺階之上,陳淵面不改色,擺了擺手,“都下去。”
那些伶人樂師頓時如蒙大赦,趕緊低著頭迅速撤出大殿,生怕卷進這種天大人物的爭斗之中。
轉瞬,大殿里變得冷清,連甲士都撤了下去,大門也關上了。
只剩下陳淵和七君王!
視線回到南明天王身上,只見這位性格暴烈如火,赤色骨甲上的火焰騰得漲起,
“羅老鬼,瘋羅漢,二位在這唱哪門子戲呢。”
“別以為本王不知道,你們和這姓陳的認識,看來已經事先通好了氣,這是要把咱們幾個老不死架住不成?”
說完,這位不死君王,紫色眸子中如跳動著流火,轉頭看向陳淵,
“閣下的意思,是讓我們配合閣下的兵馬借道,大開方便之門是嗎,那我等能獲得什么好處?再說,若是你等麾下兵馬,等我們借道之時,轉而攻打我們,那誰又說得準?畢竟上一世,我等吃了一次教訓,被困在暗無天日的結界中快要發瘋,你到底披著朝廷的皮,三言兩語如何讓人信服,看來我等還是蝸在城中,靜等飛升之日,重回天界吧!”
這位南明天王說著說著,站起身來,就要離席,準備朝著大門走去。
其他君王見這一幕,沒有其他動作,只是靜靜看著,等著陳淵的反應,靜觀其變。
“慢!”
陳淵出聲,聲音一沉,目中金光閃爍,那位南明天王轉過頭來,頓住身子,目光不讓。
陳淵在臺階上踱步,臉頰一側,眼神斜挑,
“閣下還想要什么好處?”
“有利益才有訴求,那為啥我等要聽陳將軍的請求?還要承擔被背刺的風險?”南明天王紫色眸子一張,牙齒是那種漆黑色,看著猙獰,聲音帶著一種譏諷。
陳淵呵笑一聲,“天王盤踞的赤水府,原本是我蜀地之城,當初妖魔叩關,我伐山軍第三山的中郎將和將士們,為了守護這座府城,丟了性命,骸骨都找不到,本將要借道此地,通知閣下,好生宴請,已是禮數。”
“閣下還要找本將討教過路費,是何道理?”
話音落下,陳淵手中的琉璃盞往地下一摔,眉頭如刀,聲帶厲色,最后的那聲摔杯,讓下面的君王瞳孔一變,空氣中的威壓瞬間彌漫,將大殿里的空氣凝固,如臨大敵。
這是摔杯為號?
吉祥天女等人眼神驚疑地準備隨時出手,但過了一息,兩息 什么事也沒有發生,外面既無兵甲包圍,也無任何禁制激發,直到陳淵一聲帶著戲謔的笑聲,將這凝固的氣氛打破。
“諸位難道以為本將要對各位動手不成!”
“我陳某人可不會如此!”
虛驚一場!
而等他們意識到自己的狀態后,竟忍不住心生一絲忌憚,這位武圣將軍的這一舉動,掌控了節奏,不知不覺讓他們竟生出了一絲緊張之心。
無他,畢竟,站在眼前的這位可是生生斬殺過兩尊下界天人的兇人,他們上一世雖為天人,但如今可沒有恢復到巔峰狀態,不然就打破虛空,早就回歸天界去了。
而經這么一鬧,大殿內的氣氛變得僵硬起來。
南明天王有些下不來臺,鼻子里哼出兩道白氣,拂袖一卷,大殿門開,
“要談你們談吧,本王就不奉陪了。”
說著,大步離開了大殿,隨后化作一道火光沖天而起,過一會兒,天上夸拉拉如雷霆滾動的聲音,這位不死君王撕裂虛空徑直離開。
陳淵見狀,皮笑肉不笑,看向其他六人,背起手來,“有君王離開,陳某也不勉強,陳某人也并不想與諸位交惡,今日設宴也只為結個善緣,畢竟諸位前世都是于蜀地有大功德之人,和陳某人做的是一樣的事,何必爭的急赤白臉,鬧得不愉快?”
“望諸位能賣個薄面!”
“若是有朝一日,本將武圣破境,能破碎虛空,也能幫助諸位完成夙愿,重返天界,若是愿意相信,就可留下!”
這話一出,吉祥天女這方陣營內,本來想起身的五方雷君動作一滯,又坐了下來。
聽聽也不是什么壞事!
話分兩頭,各表一枝。
就在陳淵與七君王談判之時,西方前線,定安府。
墨色如硯的夜空漆黑一片,有黑煙陣陣,城外風雪連營,唯有城墻垛口的火把在狂風中掙扎,橙紅的火光撕開濃夜,卻照不盡城外那片被冰雪與鮮血浸透的戰場。風雪卷著細碎的冰屑,拍打在守城士兵的甲胄上,發出“叮叮當當”的窸窣聲響,混著城垛上火焰的噼啪聲,構造整座定安府的底色。
城墻內外,青黑色的磚石上布滿猙獰的裂痕,有的是妖魔利爪劃過的深槽,邊緣還凝著紫黑色的污血;城墻上的哨樓半數坍塌,風雪下,兵甲們肅立在城墻之上,盔甲上結著一層薄冰,甲葉的縫隙里嵌著妖魔的碎鱗與干涸的血漬,不少甲士身上各處纏著滲血的繃帶,卻依舊挺直脊背,目光如炬地盯著城外,一刻不敢松懈。
恐怖的魔潮退去,城外的戰場滿目瘡痍,觸目驚心的妖魔尸體和痕跡,訴說著戰事的慘烈。燃燒的火舌舔舐著死去妖魔的碎裂,那些奇形怪狀,身形高大、覆著硬甲的魔物碎片,像一幅詭異的潑墨畫,拼湊出當時魔潮肆虐的景象;殘破的旌旗插在外面的風雪中,獵獵作響。
此時,城內巡天司駐地的大街上,天地間一片混沌,唯有馬蹄踏碎堅冰的“咔嚓”聲,如驚雷般劈開風雪帷幕,一道身影伏在馬背上,胯下戰馬馬蹄如雷,馬鬃上凝結的冰碴隨奔跑簌簌墜落。
馬上人身披普通江湖人行走的衣裳,領口與袖口都積著雪,卻渾然不覺,只一手緊攥韁繩,另一手護著懷中錦盒,錦盒外裹著三層油布,邊角在風雪中若隱若現的明黃,是皇室獨有的標識。
“來者何人!定安府軍事重地,擅闖者斬!”
巡天司府門前的甲兵橫槍阻攔,玄鐵長槍在風雪中泛著冷光,甲胄上的霜花隨呵斥聲簌簌掉落。
那馬上的人卻絲毫不減速,戰馬長嘶一聲,就此人立而起,前蹄踏在衛兵槍桿上,將兩桿長槍壓得彎成弓形。
此人借著馬勢,將身上披風一甩,雪沫子飛濺開來,露出腰間懸掛的鎏金腰牌,聲音一呵,
“吾乃朝廷密使,攜陛下圣旨,速引我見赫連國師!”
這聲音裹著風雪,沉如洪鐘,凍得發紅的臉上,一雙眼睛亮得驚人。
守門的甲士聽見這動靜,神色吃驚,朝廷來的密使?
不過他們還在遲疑之時,府司大門里面傳來甲葉碰撞的嘩啦聲,有人快步前來。
只見一位身穿銀甲的將軍踏出府司,見到門前馬背上的來人,瞳孔一變,忙作出請的手勢,隨后側身引路。
“國師大人感應到閣下來此,命末將在此迎接,國師大人在住處已經等您,天使請隨我來!”
只見那位朝廷密使飛身下馬,不發一語,提步便走,蒙著頭的披風掃過雪地,留下痕跡。
留在門口的甲兵小心瞧了一眼這位朝廷密使遠去的背影,舒了一口氣。
那位朝廷來的密使仿佛一把出鞘的刀,帶著天家的威嚴與風雪的肅殺,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
此人帶著圣旨?
不知道圣旨里面說的是什么?
而這位朝廷密使在那位銀甲將軍的引領下,來到定安府司中的一間書房。
里面燭火搖曳,一位老人端坐其中。
密使踏入進去,見到老人,便開口道:
“赫連大人,陛下急召您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