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涼州風波詭譎的夜色褪盡后,數萬里之外,青山縣,剛下完一場雨。
  晴雨巷,一戶青瓦白墻的小院里。
  此時清晨,雨后初歇,遠山云氣飄渺,猶如一幅淡墨點綴的山水墨畫。
  “滴答”
  “滴答”
  近處,屋檐瓦片下懸著水珠,淅瀝滴落,砸在潤亮的青石板上,濺起細碎銀花。院角幾株芭蕉翠綠欲滴,襯得白墻愈顯素凈。
  院子不大,一進,坐北朝南,東西廂房,中間是堂屋,五臟俱全。
  此時,西廂房,一扇門打開,一位身穿水藍羅裙,嘴角帶痣的女子推開房門,走了出來。
  呼吸了口清新空氣,女子背著手,十指交叉,往后抻了抻,身子弓起,露出幾分慵懶。
  瓊樂舒展了下身體,隨后眼皮翻動,往對面東廂房一瞧,那邊窗戶打開了,一個人影正在窗前伏案。
  “寫什么呢?這么認真!“
  瓊樂見狀,嘀咕了一句,隨后頰邊那顆痣綴著俏皮,升起了一絲捉弄之心。
  她悄然沿著屋檐來到東廂房,來到窗戶邊,余光往里面一斜,偷覷窗內,眉上挑,瞳孔下斜。
  只見師兄楚玉正伏案在一張紙上寫著字,袖口挽起,筆尖蘸墨,在宣紙上緩行。
  她看著信紙上的字跡,悄聲念出,
  “……師父,徒兒,在這買了間屋子,小師弟念戀家鄉,徒兒準備在這督促小師弟練功……”
  隨著這聲念出,正伏案書寫筆信的楚玉察覺動靜,抬了抬眼,恰好對上師妹一副好笑的眸子。
  “師妹起來了!”楚玉面色如常,把筆擱著,隨后眼皮翻了她一眼,“你這什么表情!”
  瓊樂翻了翻白眼,沒好氣道:“什么叫師弟貪玩,你在這督促練功,明明是師兄你要呆在這里。”
  楚玉被師妹當面戳穿,老臉一紅,“師妹啊,跟你說了多少回了,咱們需要尊老愛幼,師弟年紀小戀家,咱們當師兄師姐的,寵一下怎么了。”
  見師妹還要開口,楚玉抬了抬手,“好了,不準說了,我怕我老臉掛不住。”
  瓊樂見此,哼笑了一聲,嘴角的痣隨著笑意輕輕揚起。
  “這還差不多。”
  “師兄,這是要寄信回師門?”
  楚玉將桌上的紙捻起來,隨后抖了抖,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字跡,才抬眼開口道:
  “我們要在這逗遛,怕師父師兄弟們擔心,當然得說明一下。”
  楚玉理所當然地回答。
  而瓊樂這時卻是像想到了什么,眼神一轉,身子靠在窗戶前,小聲開口道:
  “師兄,你有沒有在信里提到甲子巷的那位?”
  這話一出,楚玉立馬手上一停,“你可別胡說啊,我哪敢啊。”
  “那位前輩明顯不想被人打擾,你師兄我可不是大嘴巴,擔待不起。”
  瓊樂似笑非笑,“連師父也不說?”
  楚玉有些猶豫,最后還是道,“咱還是別說了吧,師父他老人家應該也能理解的。”
  瓊樂本就是逗弄他,覺得沒意思,“隨師兄你咯,小心我到時候給師父告狀,呵呵。”
  說著,這位師妹轉身呵笑,頭發飛揚,朝后揮了揮手,
  “出門去了!”
  楚玉看著師妹馬尾晃動離開的背影,哭笑不得。
  接著,他看了看手中的信,將手中的信紙一折,折成一個紙鳶的模樣,
  隨后,他拿起旁邊的筆,用筆尖在紙鳶的頭上兩邊,點了兩只眼睛。
  做完這些,他放下筆,胸口一鼓,口鼻一抿,隨后張口朝著手中的紙鳶一吐。
  一口帶著青色的煙霧吐出!
  隨后,赫然可見,那紙鳶如同鯨吞云吸一般,盡數將這青煙從鳥嘴那里吸了進去。
  下一瞬,紙鳶肉眼可見地鼓漲起來,那筆墨淡抹的云翅紋被染成了青色,最后如變戲法一般變成了真正的羽毛。
  短短呼吸功夫,一只紙鳶竟變成了一只淡青色的小鳥,活靈活現,并發出唧唧的聲音。
  楚玉見狀,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后將手往窗外一抖。
  “去吧,給師父帶個好!”
  “撲棱棱”
  青色小鳥便撲騰起翅膀,朝著窗外飛去,接著,此鳥在窗前盤旋了幾圈,就飛出了小院,朝著西北方向飛去。
  與此同時,在青山縣西邊外的百里外山林里,陳淵修行佛骨舍利的“道場”。
  陳淵近月不斷利用佛骨舍利中蘊含的佛意凝練陽神,也從量變走向了質變。
  禁制包裹的山洞里,那根指骨舍利懸于其身前,其眉心天目大開。
  在他泥丸之中,云海青蓮之上,佛光普照,梵音唱響,云起波濤,陽神端坐于蓮花之上。
  那佛光如烈日驕陽一般炙烤著陳淵的陽神,梵音震蕩著泥丸云海,讓云海掀起波濤,不斷拍打著猶如一葉孤舟的元神青蓮。
  青蓮顫動間,一股赤云從云海中沖出,那是他體內強大的血肉之精,就見赤云與青蓮相觸的剎那,竟化作萬千赤紅流光,如蜂蝶繞蕊般融入蓮花之中。
  青蓮受此滋養,猛地一漲,流轉出琉璃神光,護持陽神!
  同時,紫府之內,玄珠顫動,一道混元金光猝然而發,沖進泥丸,破開云海,演化成通天光柱,轟的一聲錚鳴,轟在元神蓮花之上。
  風起云涌,金光明燦,青蓮旋轉,映照得八方皆明。而蓮花中間,陳淵陽神赤火如金,頭光生光俱足,陽神眼睛猛然一睜,金光四射,熾烈無雙。
  其雙目神光射出,直接將翻滾的云海定住,接著猛然站起,抬頭一叱,那震蕩泥丸的梵音被震碎了去,消失不見。
  同時,云海之下,陳淵金丹飛出,如被喚醒的太古驕陽,萬千道金芒迸發,如云中升日,一聲輕微的脆響過后,直將那佛光碾碎了去。
  精氣神三花合力,已到圓融之境!
  在這一刻,陳淵腦海中響起一聲清脆的聲響。
  很快,一連串信息在他心頭掠過。
  “陳淵:西南三道巡天使”
  “境界:七境武圣(神到境)
  氣運點:254
  神通:服食、天目(第二階段)、劍術、擔山、嫁夢、壺天、陣法、寄杖、天罡五雷,花開頃刻,胎化易形,呼風喚雨,翻江倒海,鞭山移石,移星換斗,不滅之體,大小如意。
  功法:降龍樁(圓滿),伏魔拳(圓滿)、道家內經圖(圓滿)、地煞七十二術(7/72),天罡三十六法(8/36)、白骨煉神法.
  天目第二階段:脫胎于法眼,能突破空間、距離障礙的限制,洞明色界,無色界,能洞察因果,追本溯源,一旦被天目所照,會虛空標記,無所遁形。
  神到境:武圣分立身,神到、合一三重樓,合一時,肉身與元神天人合一,性命同體,即可破開天門,白日飛升,成就天人。而神到境,指肉身與天地相融后,玄牝歸元,元神漸散。初若游絲縈空,繼如薄霧漫宇,無方無體,非色非形。棄形骸之桎梏,脫思慮之樊籠。目不見而萬象皆察,耳不聞而八音咸備。與天地同息,隨太虛共運,不生不滅,無增無減。
  “呼”
  陳淵身子一震,意識歸位。
  隨后,一雙眸子猛然睜開,精光射射。
  他就這樣水淋淋地突破到神到境了!
  匪夷所思,氣運使然,幾乎全靠這佛骨舍利之功。
  立身,神到,接下來就是性命與天地合一,破碎虛空。
  陳淵眸子中光芒漲縮,蘊藏在內心深處的野望與殺意在噴薄。
  以他如今的境界,加上他掌握的神通,想來許多事都無需再忍讓,顧忌了。
  就算那些天人級老怪物,又如何!
  之前的他在突破武圣,逆伐天人后,激流勇退,就是因為時局太亂,不想當出頭鳥,因為還不夠保險,自己不夠強大,默默發育才是正解,反正只要給自己時間,自己就會變強。
  如今嘛!
  陳淵眼中寒光凜冽。
  想到此處,陳淵內心舒暢。
  “呵呵……”
  一聲輕笑響起,隨后在山洞的回聲中越變越大。
  過了半晌,陳淵終于平復好情緒,眼中精光斂去,眼皮往下一垂,落在身前漂浮的佛骨舍利之上。
  此物到了這個階段,算是完成了它的使命。
  那位金翅大鵬王不是想要么?可以考慮,但陳淵得考慮考慮自己所要的東西。
  那位金翅鵬王既然作為普薩級老怪,那對方突破天人的寶貝,功法,心得,想來是有的。
  陳淵目光閃爍,隨后笑了笑,抬手將此物吸入袖子中。
  反正,此物自己會物盡其用,直到榨干它的利用價值。
  繼續體悟了一下自身的狀態,陳淵思緒收束,起身,走了兩步,準備離開山洞。
  只是沒一會兒,他停住了腳步,目光朝著東北方向看了一眼。
  如今,他念頭只要一動,整個浪蕩山千里的角落,他都能念頭瞬至。
  這就是神到陳淵境的玄妙威能!而這還只是皮毛,進階到此境界的妙用他還需要繼續挖掘。
  陳淵念頭一動,直接抬手朝著那個方向虛空一抓。
  下一秒,其手抓向的虛空間,竟波瀾一閃爍,一只淺青色鳶鳥被他抓在手上。
  此鳥被抓的一瞬,撲騰著翅膀,身上涌動著青光不斷掙扎,不過如蚍蜉撼樹。
  甚至其青光大漲,想要自燃,也被陳淵隨手一握,將上面的青光給震的粉碎了去。
  很快,這鳥就變得老實了,一雙眼睛變得暗淡無神!
  陳淵眼睛一掃,立馬看出此鳥不過是神通所化之物,是假的。
  他眼中涌現出一點金漆,落在此鳥之上,很快,那“鳥”身上,一個個文字浮現而出。
  是一封信!
  信上的內容一覽無余!
  至于信的主人,以及上面殘留的氣息,陳淵腦海中當即浮現出虎娃那位師兄!
  東玄山的弟子!
  陳淵目光微動,對于虎娃,拜師東玄山,以及虎娃后面和他師兄,在他隱退還鄉之后出現,他心里其實有些想法。
  他并不是懷疑虎娃這個小家伙別有用心,而是想他們的師父,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才將虎娃收為徒弟?
  陳淵從來不吝以最大的惡意揣測他人。
  因為他見過的惡太多。
  陳淵眼神微動,決定還是看一下。
  下一瞬,他眼中兩點金漆一亮,射出兩道金色光束,沒入此鳥那雙暗淡無神的綠色眼珠子中。
  很快,此鳥綠豆大小的眼珠子泛起金光,重新變得生龍活虎起來。
  陳淵見狀,腳下一晃,身形直接出現在山洞之外。
  一抬手,這只青色紙鳶化作的青鳥,抖動著翅膀,繼續朝著西北方向振翅而去。
  在陳淵的注視下,慢慢消失在遠方的天際線。
  三日后,北涼道東,距武威府千余里,有一座山居于祁連山脈之尾,昂首橫臥于河西走廊東端,自古便為洞天福地,名叫東玄山。
  此山擁有獨特的地貌,丹霞赤壁如被丹砂染就,層層迭迭鋪向天際,晨光漫過崖頂時,赤色巖面泛著暖金,似有仙氣流轉。
  山半腰石窟錯落,依崖鑿龕,其中十幾尊高達數十丈的威嚴石像,鐫刻于懸崖峭壁中,衣袂垂落間隱現斑駁彩繪,腳下碧波映影,湖水澄明如鏡,偶有山風拂過,漣漪輕晃,仿佛石像動起,恍若真神臨凡,這些是東玄山歷代祖師石刻!
  沿山徑攀援,道旁古木虬枝斜出,松濤陣陣伴澗水潺潺,偶見奇花綻于巖隙,山巔俯瞰,云海漫卷于溝壑間,遠山如黛隱現霧中,腳下群峰如拱,拱衛環伺福地。
  此地風景奇絕,造化神秀,令人忘卻塵俗之擾,而就在這日,一隊人馬踏上了通往東玄山的山路上。
  這些人不多,三十來人,身騎各種異獸,一身江湖打扮,但其中有一些人目帶精光,神氣神足,顧盼之間,帶著濃烈的軍伍肅殺之鳳。
  而在這些人中間,有一輛純黑色的馬車,馬車咕嚕嚕走著山路,如履平地。
  “東玄山,呵呵,自詡為北涼第一洞天,希望能在這開個好頭吧!“
  “駕!“
  “進山!”
  不久后,那山里面傳來一聲厲喝,有人攔在山路上,
  “來者何人?敢闖我東玄洞天!”說話者,威風凜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