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拂曉,金光萬道,萬物從夜色中蘇醒。
第九山,早起的鳥兒有蟲吃,飛鳥出林,嘰嘰喳喳。
山腰的一座別院,之前安歌住的地方,一位身穿金紗的西域女子,與一位身材雄壯,胸口毛發旺盛,肌肉虬結的胡人大漢跪在地上。
在他們面前,一身青衣的陳淵背手而立,淡淡開口,
“起來吧!”
那胡女與大漢這才抬頭起身,舉止恭敬,帶著拘謹。
二人正是之前跟隨安歌身邊的米阿依和巴圖魯。
而在這別院里,還生活著跟隨安歌的其他胡人。
作為安歌的“娘家人”,陳淵一直安排在這里,未曾虧待,但也沒想好怎么安排,就這么讓他們一直居住在這。
房間里,米阿依沒想到陳淵會來這,面對這位“駙馬”,小手不知道怎么放,藍眼睛里帶著局促,緊張,還有期待。
陳淵則是掃了一眼,看著米阿依開口,“在這里生活的可還習慣,有沒有什么難處?”
米阿依趕緊回,模樣乖巧:“托將軍的福,奴婢和其他人都過得好。”
“就是小姐不在,奴婢們份外掛念。”
說到這,她忍不住問:
“將軍,小姐和安安怎么樣,阿依有點想他們了。”
以前都是她服伺公主身邊,這么多年了,現在公主和小安安被將軍接走了,她心里很是掛念,她期待將軍這次來,是把她接到身邊去的。
說這話時,米阿依的期待都快溢出眼眶。
陳淵一雙眼睛自然能看出她心里所想,按理說,作為安歌的貼身侍女,當初辭官還鄉時帶到青山縣很正常。
不過,他沒這么做,自有一番考量。
“她們在我身邊,自然很好,怎么,還怕本將虧待她母女倆?”
陳淵語氣帶著一絲揶揄。
可落在米阿依耳里,卻讓她很慌亂,“不,,不敢,奴婢沒這意思。”
“奴婢說錯話了。”
慌的她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手把袖子攥的緊緊的,還要委下身子認錯。
主要是她對陳淵有一種骨子里的懼怕,就算陳淵看起來表現的親和。
無非第一次接觸時,陳淵給她的陰影有點大。
只有小姐在她身邊時,她面對將軍,膽子才大一些。
陳淵看把這胡女嚇成這樣,有些好笑,
“行了,本將有這么嚇人嗎?”
“說正事!”
“本將今日前來,想交代一件事你們去做。”
米阿依和巴圖魯一聽,臉上肅然了起來,
巴圖魯趕緊把手放在胸口,躬下身子,神色尊敬,“任憑將軍吩咐!”
米阿依也趕緊照做。
陳淵眼皮垂了垂,聲音變得有些低沉,“本將剛從西域圣教那位圣女口中拷問出她們總壇的信息。”
“這圣教總壇,很神秘,沒有確切位置,只有依靠特定的方式才能找到這地方。”
“本將俗事纏身,沒有時間遠赴萬里去查探,你們是西域中人,對那邊的風土人情都了解,而且你們對那圣教了解一些,本將需要在你們之中找幾個人幫我查探消息。”
“這個任務,敢不敢接?”
這里面伴隨著的風險,他并沒有以勢壓人,語氣也不重,畢竟是安歌的娘家人。
“奴婢愿意!”
沒想到,米阿依回答的最快,幾乎立馬就做出了決定。
“巴圖魯愿赴湯蹈火!”巴圖魯也緊隨其后。
陳淵看向米阿依,搖了搖頭,“你就算了,你修為太低,此行風險不小,你家小姐也不會答應。”
“找修為高一點的其他人去。”
“巴圖魯倒合適。”
誰料米阿依倒著急起來,挺直身子,“將軍莫要小瞧人,奴婢雖修為低微,但一直跟在小姐身邊,學到了不少東西,之前在天香樓時,情報收集基本是奴婢去做。”
說到這,她聲音緩了下來,神色變得感傷起來,“況且,奴婢隨小姐離開西域多年,也想回去看看,看看故土,這也是小姐多年的心愿。”
她們當年跟隨小姐背井離鄉,想回去的心思一直未曾斷絕過,故土難離,可不只只是四個字能表達出來的。
陳淵聽言,眼皮抬了抬,能感覺到米阿依內心中澎湃的情緒。
他倒忽視了這一點。
安歌一直沒與他提過。
樓蘭,她們回不去的故鄉。
但有他在,也未嘗不可。
他點了點頭,“既然如此,本將便準了,只是你們身上多一個任務。”
在米阿依和巴圖魯的目光下,他目光如淵,輕飄飄一句,“去一趟樓蘭,把那邊王室的情況傳回來。”
“本將總不能坐視不管.”
這話落在對面二人耳朵里,讓二人神色一震,隨后就是抑制不住的驚喜。
將軍這是要替小姐出頭!
至于有什么擔心,顧慮的情緒沒有,一點都沒有。
將軍何須人也,光派第九山出去,估計都能把樓蘭犁兩遍。
“多謝將軍!”兩人神色大喜,激動的不能自已,恨不得趕緊把這個消息分享給院子里的其他族人。
陳淵見如此,被這份情緒感染,臉上露出笑容。
自己的故鄉回不去了,幫其他人圓夢好像也不錯。
不過,這些人自保能力太差了些,他得留些手段給他們。
“巴圖魯,你先下去,選擇人手,不用太多。”
“至于你,跟我來!”他對米阿依說道。
說著,徑直走向這座房間里面。
巴圖魯恭敬應了聲“是”,趕緊出門,還不忘把門關上。
而米阿依依言跟在陳淵后面,進了里面去。
大半日后,一支胡人隊伍,在錦官城外東北方向幾百里荒無人煙的山中,駕著一道沖天而起的白色光束,傳送了出去。
他們帶著陳淵的手信將從天雄關出關,往西域去。
隨著銀白色光束在天地間消失,這座荒山中,一顆銀色巨木在快速縮小,隨后被一只遮天蔽日的青袖給收了進去。
接著,青光遠遁,朝著東邊方向。
陳淵回來時,天色已經暗了。
家門口,一只青色小鳥正在對面的院墻上立著,用嘴巴梳理著羽毛,梳的一絲不茍。
等他無聲無息出來,打開院門,對面的青色小鳥立馬注意到,接著嘰嘰一聲,撲騰起翅膀,朝著他飛來。
陳淵抬起一只手,青鳥落在他的手腕上,兩只爪子一抓,那雙綠豆大小的眼睛里閃爍著人性化的光芒。
“大人!”
“山外有客人來了,在等您!”
還不待陳淵開口,鳥吐人言,清晰可辨,像個女童的聲音。
陳淵聽到這話,下意識眉頭一挑,不過通過青鳥話語中的意思琢磨出味來。
客人?
這契妖沒說是不明來歷的人,說是客人,難道是熟人?
“在哪?”
陳淵問。
“在九條命的洞府里,那人一身白袍,眼睛很黑,很強大,一拘小的們都拘過去了,詢問大人您在哪里?”
“說他是您請的客人!”
“來喝酒的。“
青鳥叫“急如風”,至于“九條命”是一只貓妖,這些都是公孫羊當初撰寫《青山平妖傳》給他手下契妖取的名。
而“急如風”一描述對方的穿著特征,陳淵就立馬反應來的是誰了。
白衣君王羅成!
隨即他有些疑惑,之前他是說過邀請對方來青山縣作客,但通過幾次接觸,對方深居簡出,一直在幽門關。
這次來青山縣,是簡單地來找他喝酒 算了,去了就知道了。
他也懶得多想,閉眼探查了一番,隨后把院門關上,一步直接消失在院子里。
浪蕩山東麓,青山縣以東七十里,一座高兩百丈的矮山山腰一處懸崖,有十數棵蒼勁老松,蜿蜒成片朝著懸崖外生長,枝繁葉茂,連成一大片。
而在蒼勁的樹冠之中,架著一個樹屋,
樹屋是用木板拼接而成,做工精巧,總體占據三丈見方,不大,卻有種小家碧玉的感覺。
里面,古色生香,屏風,香爐,梳妝臺,胭脂水粉,芙蓉帳,甚至還有古箏.這些陳設,就像是一座女子獨居的清幽之處,打掃得干凈。
此時,在木屋外,一道白衣坐在外面,眺望著山間的景色,眼睛幽深如墨。
一只手放在旁邊的梨花木桌上,桌子上堆放著山林中的鮮果,還有一杯早已涼了的清茶。
四周無人。
但在隔得不遠的樹冠上,一雙雙眼睛從枝丫間張望,正觀察著這個白衣男子,眼珠子咕嚕轉。
狗狗祟祟,不敢上前。
大人的客人,坐在那里不動,它們都覺得害怕。
都等了小半日了,可惜它們聯系不上大人,人家也不走,它們也不敢離開。
就在這時,它們看到那坐著的白衣人動了,起了身,目光看向西邊。
不一會兒,一道流光朝這落下,現出陳淵的身影。
陳淵看著白衣君王,證實了自己的想法,將手上的青鳥一抖,隨后上前走了兩步,
“咯吱”
“咯吱”
腳下搭建的木板咯吱作響。
“羅前輩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陳某恰好有事外出,來時手下契妖相告,讓前輩久等了!”陳淵扶手,語帶歉然。
羅成見了他,也沒多說客套話,
“你這位大將軍,還真辭官還鄉了?”
似乎沒想到當初陳淵說得是真的。
“自然,前輩難道忘了?逆伐天人那一戰,你警示陳某,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陳某于是就辭官還鄉,躲個清凈!”
陳淵與這位接觸多了,說話也隨便了些。
白衣羅成緩緩點了點頭,“你倒是果斷,不過朝廷舍得放你這樣一位武圣辭官?”
陳淵呵呵一笑,“那就不關陳某的事了。”
說完,他眼帶探尋,“今日前輩駕臨此地,是來找陳某喝酒?”
“是,也不是!”羅成語氣莫名。
陳淵眉頭動了動,“此地簡陋,還請前輩移步說話。”
說完,他眼神一瞥,朝著那樹丫間的幾雙眼睛看過去,
“還躲著做什么,出來。”
隨著他這話落,一個個人身妖相的人影從隔壁鉆出來。
一個個各有模樣。
像憨態可掬的兩個胖子,奔波兒灞兩兄弟;大頭豬耳的朱子青;長著兩只鹿角的小童,身材妖嬈,長著一雙貓耳朵的九條命 “大人!”
“大人”
一個個跪地行禮。
“你們散去,準備菜肴,本將要宴客。”
陳淵下了令,這些契妖立馬嘰嘰喳喳,神色興奮地化作鳥獸散去。
“有趣1”
“可這些小妖,配不上你的身份。”白衣君王羅成看在眼里,隨口說了一句。
“這些都是早期跟隨陳某的契妖。”陳淵沒多言語,
“請前輩隨我來!”
說完,其施展遁光,繼續往東邊去。
羅成沒說什么,跟了上去。
就這樣,陳淵再往東走一百多里,遁光落在了一處溪澗!
此時,夜色降臨,月明星稀,這座溪澗中蒙著霧,看不清山谷中的景色。
里面有禁制!
陳淵沒有強闖,展露出自己的氣息。
不一會兒,霧氣中出現一條通道,陳淵身子一晃,沖了進去。
等他剛沖進下面山谷,一道白光迎了上來,同時伴隨著那熟悉的碎碎念。
“陳小子,稀奇啊,咋突然跑老夫這來了。”
“上次的酒怎么樣?”
“咦,怎么還有一個.”
說到后面,聲音戛然而止。
白光中,董老頭現出身影,停在半空,眼神驚疑地看著陳淵身后的白衣君王。
我滴娘哎,這位,他可是見過!
在那個鬼地方,那個埋骨之地,當時這位大佬可是一呼百應,鋪天蓋地的白骨大軍狂嘯,嚇人的緊。
這位可是個主兒!
陳淵帶著這位主來他這里作甚?
他趕緊給陳淵使眼色,眼睛眨巴眨巴,陳淵看了好笑,腳下走了一步,來到他跟前。
董老頭趕緊把他拉一邊,傳音入密,
“你小子帶這位來我這里做什么。”
“老夫看了都犯怵。”
他跟陳淵面前稱呼小子,自由散漫,是因為打下了堅實的革命基礎。
但突然來了這么一位,他束手束腳,渾身不自在。
陳淵見他小心翼翼的樣子,忍俊不禁,
“上次你給我的酒,就是送與這位前輩,這位前輩覺得老董你有水平,于是這次來找我喝酒。”
“于是,我便帶人來了。”
“老董,你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