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霧影籠罩聯綿的山林之間。
西北方向,密林之中,一道身影飛速穿行其中。
劇烈的喘息聲響起。
慘白月色下,西域圣女龍綰月的身影在林間疾掠,裙裾掃過帶露的枝椏,濺起的水珠沾濕身上的的衣裳,帶起一抹血光。
她衣裳浸著血,臉色在月光下慘白間帶著怨怒,身形如同瞬移,一晃數十丈,在山林間快速穿梭。
她受了不輕的傷,但她不敢有絲毫停頓,身后隱約傳來的鈴鐺聲像是催命的鼓點,一下下敲在她緊繃的神經上。
但長時間的奔逃,令她體內傷勢越重,氣息紊亂,半晌后,她喉嚨間涌上腥甜,腳下一頓,落在一間粗壯的枝丫間,雙手扶住樹干。
“噗”
她吐出一口鮮血,里面帶著碎肉,落在樹干上。
只見,這血帶有強烈的腐蝕性,立馬將樹干灼出一個大洞。
而龍綰月回頭望去,只見遠處一道火光正穿透林霧,像是夜間貪婪的野獸,不愿放棄自己的獵物。
龍綰月的紅瞳猶如針尖,里面帶著一絲懼怕和怨毒。
那第九山的武藏將軍,出奇的強大,對方手段玄妙,加上有金色鈴鐺護體,鎖定自己,自己帶著圣物,竟然反被打傷,逃命。
自己絕對不能栽在這里!
她眼中的血色針瞳,現出兇戾乖張之色,與那張小家碧玉的臉蛋形成強烈的反差。
隨后她手上拿出那根猶如尸體上剛割下來的手指,接著,只見她腳下繼續騰挪飛遁,同時其眼中出現一抹煞意,竟將那死人手指放進嘴里,然后牙齒一咬。
“嘎嘣”
骨頭嚼動的滲人聲響響起。
只見此女牙齒將那手指硬生生咬斷一I截,牙齒都帶著殷紅的鮮血,接著牙齒間咀嚼,鮮紅色的舌頭將磨碎的骨肉直接吞咽下去。
這驚悚的一幕讓其分外猙獰。
很快,此女眼睛的血色范圍擴大,瞳孔一張,喉嚨里發出痛苦的悶哼,衣裳下的皮肉下似有什么掙脫出來,但其原本萎靡的氣息瞬間暴漲。
其腳下遁速隨之暴增,轉瞬奔騰上百丈距離,接著,其身上黑氣滾滾,一條條黑線化作章魚般的觸手,鉆入四周的山林中,隱沒不見。
而其身影也消失在遠遁的黑氣中。
數個呼吸后,鈴鐺聲來到這片山林,一匹火紅色大馬踏空而至,掠過樹冠,馬聲嘶嘶,欲往前急行。
下面山林中,一道道黑色觸手咻咻咻驟然如利箭激射而出,朝著馬背上的公孫羊刺去。
交織成一條大網!
馬背上,公孫羊目光不變,冷哼一聲,踏馬飛身,手中長刀斬出漫天風雷。
“砰”
“砰“
“砰”
一連串爆響。
一根根激射而來的黑色觸手被刀光斬斷。
伴隨著,木屑爆碎,林葉紛飛。
三四個呼吸,公孫羊將這些攔路的觸手徹底斬碎。
漫天碎葉紛飛間,他腰間的金色鈴鐺沒了響動。
公孫羊在黑暗中的眸子看著對方消失的方向,飛身跨馬,毫不猶豫地沖著前方黑暗追去。
“駕!”
很快,火紅色大馬化作一道火光消失在這片山林,消失在遠處。
而這片被打碎的山林,變得安靜如許。
半晌后,一顆幾人合抱的大樹在月下的暗影中,一個臉色慘白的女子從中走了出來。
其手一抬,兩根手指夾住一片天上緩緩飄下來的樹葉,目光看著火紅色大馬消失的方向,猩紅的瞳孔中現出一抹陰冷與戲謔。
兵不厭詐!
今日之仇,她記著了。
很快,她不再停留,身形一動,換了一個方向,化作一道殘影朝著南邊方向,在山林里快速潛行。
她朝著南邊飛遁十數里,想著等一口氣奔走數百里后,找個安全地方療傷,然后再報今日之仇。
陸江,第九山!
上一次這么狼狽,是在那位第九山中郎將手里。
等她緩過來,這位西域圣女猩紅的瞳孔里閃爍著瘋狂。
此時,山林在她身后飛速倒退,前面出現一片陡峭的懸崖。
就在龍綰月準備騰空掠過時,一聲刺耳的鈴鐺聲乍然在前面的懸崖上響起。
這熟悉的聲音,令她如驚弓之鳥,腳下一頓,猩紅的瞳孔一顫。
聽錯了?
就在她驚疑時,前方懸崖之上,一匹火紅色大馬出現,馬蹄邁著悠閑的小碎步,唏律律一聲啾鳴,還打了個響鼻。
馬背上,公孫羊一只手勒僵,一雙眼睛漠然看著下面面容驚怒的西域圣女。
“你明明往西北方向追去了!”
“怎么可能?”
龍綰月猩紅的瞳孔驚怒,聲音此時開始變音,出現了一種男女混合的雜音,甚是刺耳。
看著公孫羊無動于衷的表情,她惡狠狠地尖鳴,似乎看出了什么東西,
“你在耍我?”
這第九山的武藏強者,顯然在這里等她,似乎早就知道了她的意圖。
懸崖之上,公孫羊看著這位西域圣女漸漸開始歇斯底里,眼皮都不眨一下,直接飛身抽刀,如一道閃電,沖著此女沖去。
刀光照夜,寒光破天。
“欺人太甚!”龍綰月一聲尖嘯,“黑獄鎮煞。”
只見其腳下山林轟隆隆爆炸,一股濃郁的黑暗將方圓里許直接淹沒,將其身影也包裹了進去,不見了蹤影。
公孫羊伴隨著璀璨刀光,沖入其中。
半盞茶后,一道銀光直接從里面將黑色夜幕給切開。
隨后那黑獄直接碎裂。
公孫羊從里沖了出來,頭上懸著那枚金色鈴鐺,青甲被金光鍍金,神圣威嚴,夜風撩起其灰白的鬢發,雙目映照出金光,熾烈奪目,右手長刀之上,有鮮血滴落。
老夫仍有凌云志,一如松柏更崢嶸!
他目光俯視,下面破碎的地界中,那頭西域圣女不見了蹤影。
“天地無極,乾坤借法!”
公孫羊眉眼怒張,一聲厲喝,隨后另一只手抬起化作劍指,往眉心一抹,一道金色豎痕在他眉心剎那顯現。
下一刻,眉心豎痕猛然張開,一道神光自里激射而出,朝下方一處碎石轉瞬而去。
“轟”
一聲轟鳴。
緊隨著,便是一聲似男似女的刺耳慘叫。
一道血光沖起。
緊隨著,那血光朝著北邊慌不擇路,激射而走。
公孫羊看著血光遠遁,眉眼的金痕漸漸淡去,并沒有急著去追。
這夜還長著呢!
公孫羊吹了聲哨子,懸崖上的大馬唏律律一聲,飛奔而來。
接著,上馬,朝北方去。
這夜,錦官城外的荒山間,一位面容小家碧玉的女子,身上被血浸透,在山林中四處奔逃。
她東躲西藏,她負隅頑抗,甚至是歇斯底里,使出渾身解數。
那位第九山的老將,就像是陰魂不散,明明有機會殺她,卻就像在戲耍他的獵物,那鈴鐺聲響了一整夜。
“欻欻歘”
在天色即將拂曉時,灰藍色的蒼穹下,一處溪澗中,龍綰月急促踩踩著在一處淺溪,她披頭散發,衣衫襤褸,一只手捂在胸口,慘敗的皮膚下血管暴起,蔓延至臉上,里面有黑氣在蠕動,就像是有什么怪物要掙脫而出。
她已經吞噬了大半根圣物,快要支撐不住了。
終于,她體力不支,一個踉蹌,撲通跌入水中。
冰涼的溪水灌入她的口鼻,讓她劇烈咳嗽。
等她掙扎著站起來時,奪命的鈴鐺聲在她耳邊響起。
一陣歇斯底里的凄笑聲從這位西域圣女口中傳出。
“呵呵呵”
她仰起頭,濕漉漉的頭發滴答著水,身上的血衣也將腳下的水染紅,活脫脫就像一尊從水里爬出的女鬼。
她頭發下的猩紅瞳孔已經占據眼眶大半,看著天上落下的火紅色大馬,發出歇斯底里的笑聲。
“看來我今天不能活著出去了。”
“你明明有機會殺我,卻一直拖著,將我戲耍,你們第九山的人,好歹毒的心思。”
她盡管努力想保持身為圣女的體面,但到最后,還是忍不住歇斯底里。
就像一只困獸!
公孫羊只是眼神冷漠地看著,根本不與這魔女說話,手中的刀摩擦著手腕上的鐵甲,發出金鐵摩擦聲,磨刀霍霍向豬羊。
龍綰月見他一句話不說,把自己變成這幅模樣,眼中的怨毒如化作實質。
“啊啊啊”
“既然我活不成,大家都別想活。”
終于,龍綰月踏出了最后一步,下定了決心,她把那根死人手指的最后一部分咬進嘴里。
那是圣物,從神墟里帶出來的。
自己吞進去整根,已經活不成了,她的所有將會獻祭給她體內寄生的“神靈”,她體內的神靈會復蘇。
其實她更愿稱之為“厲鬼”!
她本是西域焉耆國的王女,被圣教選中圣女的一天,一切都變了,她的身體變得人不人鬼不鬼,還要侍奉圣教那些老怪物。
她恨!
在她的尖嘯聲中,其口大張,劇烈的痛苦令其瞳孔暴凸,喉嚨里想喊出來,卻被什么堵住。
“呃呃呃”
她的嘴巴像是被一股無形之力慢慢撕開,嘴角的血色裂縫,連著血肉撕裂的絲線,分外猙獰。
有什么東西從其喉嚨滾動往上,要從嘴巴里面鉆出來!
不遠處,公孫羊眉頭一豎,飛身一起從馬上飛起,身形化作一道殘影,飛速掠過看著動彈不得的西域圣女。
剎那間,一道寒光如電,從其喉嚨間閃過。
此女的頭顱赫然飛起。
但詭異的是,傷口處一點血沒流。
接著,這頭顱又完好無損地落回那副無頭軀殼之上,只是頭顱裝反了,一雙猩紅如血,完全沒有人性的眼睛,如惡鬼一般死死盯著橫刀轉身的公孫羊。
公孫羊在這一瞬間,有一種被某種惡意盯上的刺骨涼意。
接著,自己身上竟然無端刺痛起來,從手到臉,像針尖扎一樣,一刺一刺的,他一瞧,手上竟肉眼可見地長出了紅毛。
正待他皺眉之時,兩人中間的虛空如漣漪一般蕩漾起來,緊隨著,一道青袍人影從踏步而出。
下一刻,來人一個瞬移,直接來到“厲鬼”復蘇的西域圣女面前,一只手直接掐上對方的脖子,隨后手上一震。
一聲不似人聲的尖銳鳴叫聲響起,就見圣女的喉嚨往下一滾,嘴巴發出的聲音變成了龍綰月的。
這位西域圣女被從瀕死的痛苦中拉了回來,待她看清來人,那種僥幸的感覺立馬被更強烈的恐懼占據。
甚至包括她體內的“神靈”也是如此。
“竟然是你.”
她喉嚨里艱難擠出聲音,連嘴角撕裂的痛楚,都不及她心中的恐慌。
她現在是真的恐懼!
落到這人手里,比體內的厲鬼復蘇還可怕。
“呵,本將可不會讓你這么容易死。”陳淵掐著對方拎起,像是拎小雞仔一般,露出殘忍冷酷的笑容。
這個家伙,竟然敢算計他第九山兩次。
對付這種人,只有比對方更殘忍,更冷酷。
他讓公孫羊一點一點折磨對方,貓戲老鼠,將對方一點一點逼入絕境,受盡煎熬。
他將這家伙一扔,落日刺骨的溪水中,低頭俯視,雙目閃爍著寒光 “只要你告訴我你們圣教的總壇,本將可以考慮讓你死的更痛快一點!”
“不然,本將會把你的衣服扒光,讓你在錦官城游街三日,讓世人瞧瞧西域圣女的圣女長一副什么模樣。”
第九山兵馬出山已快一月,到處搜尋緝殺這圣教子弟,也有活捉的,但圣教總壇的消息,到現在都沒掌握。
陳淵的話就像是地獄里的惡鬼,讓浸在溪水中的龍綰月渾身顫抖。
這不是一句惡趣味的話,她相信這位真會這么做。
她臉色泛起不正常的血色,拼命想自毀元神。
結果對方的下一句話,讓她通體冰寒。
“你就算死了,本將依舊會將你的尸體掛在城門外曝尸!”
這位西域圣女到現在,心理防線終于被擊潰。
像條狗一樣淌著水,爬到陳淵的腳下。
“小女子該死,小女子該死。”
“我說我說!”
大約一盞茶時間后,遠方露出魚肚白時,
一聲凄慘至極的尖叫聲,驚起山林無數飛鳥,撲棱棱聲直起。
“姓陳的,你騙我!”
“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