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黃昏,云如火燒。
云頂山上,鎏金鍍彩。
山下撫司衙門,一座黑色色調的大堂外,盔甲森森,一雙雙眼睛如銳利的刀,看著這座大堂,仿佛里面稍有一絲異動,就要拔出刀沖進去,將里面的人砍得碎尸萬段。
此刻,大堂內,三道形象各異的人影落座。。。。
有人閉著眼,老神自在,有人眉眼吊著,皺眉不已。
“砰”
一聲拍桌的悶響響起。
只見一位身穿紫色四爪蟒紋袍,頭戴烏紋帽的白面男拍了拍桌子,面帶不耐,
“豈有此理!”
“讓咱家等了這么久不說,連個招待的人都沒有,這分明是讓我等難堪。”
聲音尖銳,像是男女混音,透著古怪。
白面無須,長著一張女人臉,臉上抹了一層脂粉,竟透著幾分妖異的美,聽稱呼,便知是龍庭里出來的太監。
而隨著他這話落,坐在前首,閉目養神的人緩緩睜開眼。
此人身穿緋色云紋服,頭發花白,梳的一絲不茍,身上透著一股奇特的韻味,隱帶一絲超然世外的風骨。
其朝這邊望過來,語氣不急不躁,還帶著一絲笑意,
“掌燈使莫要急躁,這里可不是神都域內。”
“你再看看外面,那些甲士的眼神,別說是斟茶倒水了,你這拍桌的聲音再大點,恐怕都要沖進來。”
此人口中的掌燈使,自然是說話的這位太監,這不是什么正式的官署職名,只是因為這位長得有些“美”的公公在當今天子身邊掌燈,才給這類人取了個“雅號”。
當然,這類人有不少,但能被叫的上這個名字的太監,卻是不多,必然有某種“獨道”之處。不然,這種人跟著他們太常寺同行的資格都沒有。
“他們敢!”
“一群邊荒爛泥里當滾刀肉的莽夫,要是陛下不管他們,他們只能爛在這泥潭里生蛆。”
這位掌燈使斜眼瞥著,冷哼一聲,他自以為奉著口諭,這些泥腿子就要對他客氣些,畢竟,他帶來的口諭,可是關乎著這些人的性命。
坐在上首的中年男子眼里閃過一絲冷光,臉上皮笑肉不笑,
“掌燈使這話你盡可說與那位陳龍虎去聽!”
“這位連巡天使都敢殺,還殺了十萬大山兩尊大魔,i你也看見了外面甲士的陣仗,你這話說出去的下一秒,恐怕就得人頭落地。”
說到這,這位笑了起來,
“說不定,隔墻有耳,那位已經聽見了!”
隨著他說出這明顯帶著警告意味的話,那位掌燈使白的發亮的臉迅速漲紅,嘴上欲言又止,但最后只是扭過去哼了一聲,便沒有了下文。
“徐少卿,不知武廟哪位真君下旨,讓你親自入蜀,來見這位龍虎!”
這時,另外一個人說話了,其身穿一身藍色印花常服,腰懸玉佩,像貌堂堂,面帶英武之色,只是眉宇間帶著一絲忌憚與試探。
他是巡天司來人,此次負責遵這位太常寺少卿為首,前來入蜀見那尊龍虎,只是他只清楚自己的任務,但這兩位的口風他可沒探清楚。
他不知道自己是來充數的,還是用來頂鍋的,心里著實沒有底,所以不無試探,但這段通行時間,這兩位守口如瓶。
掌燈使來自龍庭,他來自神都巡天司,徐少卿來自太常寺,背靠武廟。
這三方派人來組隊,卻沒有互相通氣,從此可見里面的水似乎很深。
身穿緋色云紋服的中年男子便是太常寺少卿,目光挪到另一側,面對對方的發問,眼神晦暗,正要說些什么,突然眉眼一動,看向大門正前方。
隨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其他二人的目光也看向門外。
很快,大門正前方一道身影從天而降。
緊隨著,一道聲音響起。
“在下道撫司參軍高羽!”
“奉九中郎令,負責引路,來請幾位大人進殿!”
只見,高羽出現在大堂正門口,朝里抱拳,面對朝廷來的三人沒有表現出異樣的神色,不卑不亢。
而見是一位小小從五品參軍來迎他們,三人面色各異。
那位公公面色有些難看,但想到什么,沒有發作,巡天司來的那位副監察使則有些忐忑,在琢磨其中的用意,至于領頭的太常寺徐少卿則神色如常。
其緩緩起身,自有威勢,對著門口的高羽開口道:
“那就勞煩帶路!”
高羽收拳,“請!”
說著,其腳下一起,踏空而上,徐少卿帶頭身子在原地化作一道殘影,消失在大堂,其余二人,一個冷哼一聲,袖子一鼓,身如游蛇,一個如同氣爆一般,啪地在原地沒了影。
神都來的三人就此跟著高羽直朝云頂峰激射而上。
一路上,三人呼嘯山風,看到漫山綻放的銀色小樹,感受到越往上越充沛的天地精氣,甚至都成霧狀了,有些吃驚,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他們到錦官城有兩天了,行私非常低調,之所以沒一來就登門,一是秉持著小心謹慎的原則,收集情報,做好準備,怕錯判局勢,二是他們各自有各自的心思。
他們看著這銀色小樹,結合收集到的情報,第九山的陳龍虎在幾日前開辟洞天,整座城都見證到了,而這小樹來源,根據情報,是陰山天狗一族所掌握的一株圣樹,陰山傳言被對方率兵踏平,這株寶樹自然被陳龍虎所得。
很快,三人來到了云頂峰,見到了夕陽照耀下的巡天殿金光頂,落身到了巡天殿前的廣場上。
此時,廣場上十二支伐山旗只剩下六支于風中獵獵。
但廣場兩側,不知何時,多了一列列兵甲排成兵陣,亮甲扶刀,猶如虎狼,足有千軍,注視著著朝廷來人。
這一個個都是從尸山血海里滾出來的,帶著凝練出來的煞氣,充滿迫人威勢。
頭上,一片片禁制銀光飛來,禁制錚鳴聲不斷響起,將整座云頂峰包裹。
高羽領人踏著白玉臺階而上,朝廷三人組面對兩側目光如刀,禁制封鎖,太常寺和巡天司二人神色比較平靜,倒是那方才叫囂的公公,瞧這大批兵馬布陣,禁制開啟,感受到了一股滲人殺機,分神下踩著臺階的腳一歪,發出了一聲哎喲的怪叫,差點摔倒。
等其站好,雙手扶帽,臉色蹭地漲紅,見前面三人沒有搭理自己,臉色刷地難看,陰著臉跟了上去!
很快,高羽來到巡天大殿的門前站定,鼓足中氣,朝大殿高聲,
“報,朝廷三位大人到!”
此刻,幽深安靜的大殿中,響起一道爽朗的笑聲,
“三位遠道而來,有失遠迎!”
“請進來一敘!”
高羽退開身位,徐少卿率先踏入,身后的巡天司副監察使和太監掌燈使對視一眼,一個微微吸了口氣,一個面色不好,陸續踏入殿中。
夕陽從大門斜射而入,拉長三人的影子,而大殿里面,卻感覺一陣陰暗幽森。
三人踏入進去,光線由明轉暗,有一瞬間的眼花,等黝黑的瞳孔微微漲大,便見此時大殿前方,坐著一道人影。
眉目如刀,嘴角微翹,一雙淡金色瞳孔微微滾動,對上了三人。
那一剎那,朝廷三人組不禁毛骨悚然,雞皮疙瘩直起!
就好像被一頭上古兇獸盯上!
仿佛那道平靜的身軀內潛藏著滔天兇戾,尸山血海。
三人組表現出不同的色變,那位公公最是不堪,啊了一聲,腳步倒退幾步,連忙垂下視線。
“本將就這么嚇人不成?”一道皮笑肉不笑的聲音緊隨而至,落在三人耳邊,就像雷霆炸響。
三人面色變幻,太常寺少卿目光很快平靜,上前扶手,
“太常寺少卿徐良,見過陳龍虎!”
“哦,太常寺,你們二人呢?”
前方,陳淵坐于上方,聽到太常寺幾個字,眉眼微挑,立馬想到武廟這個神秘存在。
他記得當初幽門關破,上任鎮魔使身亡,朝廷派來了太常侍,奉武廟法旨去十萬大山尋求停戰,結果人沒回來。
說著,他淡金色眸子掃動,落在另外二人身前。
面對陳淵的注視,身穿藍色印花的那位,臉色陰晴不定,上前一步,
“巡天總司西南三道副監察使勾越,見過陳龍虎!”
隨著他這話一落,大殿內空氣瞬間爆鳴,一股如同山呼海嘯的威壓朝著此人壓去。
此人臉色大變,武藏巔峰的氣機從體內爆出。但下一秒,其身上罡氣瞬間土崩瓦解,感覺胸口如受重錘,身子猛然朝后一飛。
“砰”
太常寺少卿徐良眼疾手快,伸掌一拍,接住勾越。以其半步龍虎的修為,腳步轟隆連退十數步才停下,同時高聲,
“還請將軍高抬貴手,我等也只是奉命而來,未曾得罪。”
下一秒,陳淵的身影驟然出現在徐良面前,陡然吹來的勁風讓兩人衣裳滾動,瞳孔驟縮。
陳淵森然目光落在勾越身上,陰聲道:
“要不是你們還懂些規矩,照你們這突然造訪,本將早就把你們都殺了!”
“上次你們巡天使突降,殘害本將手下將士,他們沒死在戰場上,卻死在自己人手里。”
“怎么,你是來替你的上官,找本將報仇不成?”
陳淵的聲音充滿殺機,目光寒射,勾越感覺渾身血液都要爆體而出,似乎知道自己要是回答錯一個字,這尊龍虎會真的當場殺掉自己。
“不敢!在下得令,司內讓在下來蜀重啟調查,怕其中有什么誤會,免得再出錯漏,特來找將軍相談。”勾越語氣急促,瞳孔因為渾身欲裂而爬上了血絲。
而他將自己這次的任務說了出來,其中潛藏的信息耐人尋味。
當他說完這話后,很快,其體內沸騰的血液慢慢平息下來,那股窒息欲裂的感覺也隨之消失。
只見陳淵那眸子中的凜冽殺意漸漸消退,挑了挑眉,他沒從這位副監察使眼睛中看到說謊。
巡天司想從中斡旋?
還是派這個人來當替死鬼?
他沒說話,而是再看向太常寺少卿徐良,
“你們一個巡天司,一個太常寺,本將聽說武廟有旨,徐少卿,本將想聽聽什么旨意!”
他雙手負于身后,目光雄踞。
武廟,自大乾立朝以來,于大乾立下赫赫之功,許下治世之言的天地大神通者,能位列武廟,擁王朝氣運,享人間香火,乃是一座超然存在。
自立朝兩千余年,能位列武廟者,無不武道通神,耀古爍金,諸子百家,王侯將相,皆有人入列,有的人死了,有的人還活著,這里面涉及的東西太多,隱秘自然就多,常人難以窺見一二。
徐良聽到此言,將手邊扶著的勾越推開,雙袖一卷,整理好衣裳,氣質搖身一變,面色變的肅然。
隨后其鄭然從自己袖口中一抽,一張紅色卷軸被抽了出來,徐徐展開,并用一種神圣肅穆的語調開口:
“劍南道道撫司第九山中郎將陳淵,領武廟法旨!”
這是一種古怪的語調,而隨著那紅色卷軸展開,一股濃郁的香火味道撲鼻而來!
陳淵為了謹慎起見,腳下一震,下一秒,徐良只感覺自己周身景象一變,從原地的幽深大殿,變成了一座琉璃金瓦,金光堂皇,霞光漫道的大殿中。
徐良臉色微變,
卻聽陳淵開口,
“繼續念!”
語氣不容置疑。
這位太常寺少卿于是只能繼續念,
“天道貴生,人道渺渺如今治下,萬鬼伏藏.掌有功德,不懼朝綱,當回神都,消漲功德.”
陳淵直到這位太常寺少卿念完,整個人都是皺著眉的。
因為他沒聽太明白。
“這里面說的什么意思?”陳淵目光盯著徐良。
“武廟知將軍除魔有功,不滿朝堂傾軋,想請將軍回神都一趟,去武廟燒一柱香!”徐良將手中法旨雙手遞上,就此說道。
陳淵聽到這話,眼睛瞬間瞇起。
武廟傳話,讓他去神都!
他突然想到方才與裴指揮使一起商談的話題,如今蜀地局勢,得靠自己做文章。
這不,剛提到這個問題,機會就送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