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可不可學?’
李銳瞇起眼睛。
佛門三名弟子去往修仙界,題目倒是極為應景。
想著。
他的余光淡淡的望了一眼藏在人群之中的靈輪和尚。
此次。
小半是為了觀禮飛升大儀,大半其實就是為了現在的辯經。
辯經乃是佛門極為重要的一環。
相傳,佛祖未成道之前便極愛與人辯論,如今辯經更是被認為是增上智慧和開顯法理的修行法,在佛門極其推崇。
每一次盛大法事。
幾乎都會舉行辯經。
辯經獲勝者,便能名噪佛門。
佛門不少圣僧都是從辯經開始揚名的。
對那些個前來觀禮的佛修,可是難得的機會。
當然,李銳來此,自不是為了逞口舌之利,更不是為了能在佛宗揚名,而是辯經關乎玄之又玄的氣運。
換句話說。
他就是來佛國搶氣運的。
只不過這個方式并不血腥,也無廝殺罷了。
相對而言溫和很多。
他身為太平令,太平二字便是體現在幫助大虞監察穩固氣運,與欽天監有異曲同工之妙。
更有意思的。
還是這題目。
不知情者,只以為是應景,只有如李銳這等知曉極多秘辛的官員,才能曉得那位法天圣僧隱藏的真正目的。
八百年,虞國有一場浩浩蕩蕩的滅佛運動。
曾經,佛門與道門在虞國互相爭斗了千年之久。
更是一共進行過七次佛道之爭。
而爭斗的方式在明面上便是辯經。
之前六次,全都是佛宗獲勝。
因此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在虞國這片土地上都是佛盛道衰。
直到八百年前那一次。
當時。
是身為道門魁首的丹福子與佛門高僧釋空大師辯經,兩人一共辯經十次,前面九次都是,全都是丹福子輸了。
唯獨那最后一次,丹福子贏了。
佛道之爭,道門被壓制數百年,第一次勝利。
也就是在那次辯經之后不久,當時的虞國圣皇便發起了滅佛運動。
到如今。
更是已經只剩下萬法寺這根獨苗。
佛門自那之后一落千丈,再不復從前寺廟三千萬,信徒遍人間的盛況。
更是無法與道門相提并論。
佛種也全都歸屬西漠,這才造就西漠佛國成了世間佛修毫無爭議的圣地。
而當時丹福子與高僧釋空所論,便是神仙可學不可學。
只不過當時乃是在皇宮大內之中舉行,所以其中細節極少人知曉。
李銳也是在成為太平令之后,才有權翻閱朝中密宗,因此才曉得。
如今法天圣僧舊事重提。
許是三分意氣之爭,但在李銳看來,更多的則是為了趁此機會奪回當年滅佛之后,逸散在天地之中的佛門氣運。
要知道,今日可是聚集了近百道門仙宗的人杰。
而且從前神仙可學不可學能辯,那是因為修仙界仙門尚未開啟,道門、佛門尚且能辯,可如今仙門大開,修仙者無數。
此時辯神仙可學不可學,分明就是要斷了道門所修之大道。
更甚者,是要叫道門此后再不能出陸地神仙。
當然。
今日之后果當然不會如此可怕,但佛門之心已經是昭然若揭。
不僅僅是李銳,其他的仙宗強者也都是神色一冷。
他們也瞧出了佛門的端倪。
并非辯經,分明就是大道之爭!
此一時,彼一時。
從前,佛國因為也遭受到那次滅佛運動的影響,內部一直都處于動亂狀態。
如今不僅一切都平定,而且因為上界修士的緣故。
佛法昌盛程度甚至勝過當年。
自然就生出重新爭奪佛門氣運的心思,延續當年的佛道之爭。
正在李銳思索間。
一個佛國高僧緩緩走上原本是仙門大陣的高臺,緩緩開口:“諸法不自生,亦不從他生,不共不無因,是故知無生”
聲音似洪鐘大呂響徹眾人心頭。
甚至還攜帶一絲天地法則之威。
天象境!
佛國對此次辯經極為重視,竟然剛開始,便叫一位天象境的高僧出手,叫人暗暗吃驚。
這高僧所言,便關于佛修之修行,佛修不認長生不死,得道成仙。
求的是輪回中萬世萬年。
那高僧之言,就是在說,若神仙可學,則法不存。
這時。
站在李銳不遠處的一個仙宗天象境的大長老緩緩開口:“當真可笑,吾輩修仙者,便是為了大道長生,飛升者在典籍之中比比皆是,已有實證,還需如何辯?”
那高僧雙手合十,一臉平淡:“飛升并非真長生,亦有五病三災之劫,終不是真神仙。”
那天象長老正欲繼續說話。
卻發現,自己竟直接是不能言。
他頓時驚怒。
以勢壓人!
‘佛門好手段!’
前來觀禮的仙宗眾人也瞧出了端倪。
辯經之爭,當然不可能僅僅是道理之爭,口舌之爭,更是辯經雙方的法力之爭,大道之爭!
所以世間從來沒有一個九品能辯贏二品的說法。
就算那九品再過博學也無用。
力不行,那就一切皆成虛妄。
可叫一眾仙宗驚怒的,卻并非是因為剛才出言辯經的長老法力不如那老僧,而是此時佛國形成了一種極為特殊的域。
他一言一行,皆合佛域。
叫一個時來天地皆同力。
說是一人爭,還不如說是一人要與整座佛城爭!
如何能贏?
李銳瞇起眼睛。
他自然也是看出端倪。
佛門這是要以勢壓人,分明是為了今日早早就有準備。
叫來天下仙宗觀禮,就是要鎮壓道門氣運。
一旦叫佛門得逞,不僅僅是道門的氣運被憑空奪走,他們一個個回去更是沒辦法向自家宗門交代 不少長老眼中都閃過慍怒。
如何能叫這些禿驢得逞!
但即便憤怒,也無人敢上前。
開玩笑,即便除了那老僧之外,沒有二品之上的強者出手,可佛國以大手段凝聚一城念力,如何是一人能比擬的?
觀禮之人中,不乏修仙界之人。
他們明白。
這是延續了千萬年之久的佛道之爭。
在修仙界,這些佛修便能生生占據三洲,底蘊極其可怕。
眾人眼中閃爍忌憚。
可叫他們強行出手,更是無一人愿意,輸了可不只是丟了顏面,更是會有損大道。
對天象無異于斷絕前路。
不少人都將目光放在玄微身上。
此次前來觀禮之人,清微宗勢力最大,玄微底蘊也最強,若是城中還有人能勝,那便只可能是這位清定大真人的大弟子。
玄微感受到城中眾人的目光。
他不為所動,只是靜靜的望著。
而盤坐仙門大陣之上的老僧垂目低眉,只是雙手合十,低聲念誦佛經。
李銳微微瞇起眼睛。
身為太平令,他對氣運極其敏感,能感受到,某種玄之又玄的氣運正在緩慢增加。
正是佛門奪來的氣運!
他不動聲色的望了一眼身后人群之中的一個老和尚。
眾人等待著玄微道人出手。
玄微也正如眾人所想,正在醞釀。
可就在玄微即將踏出第一步的時候——
一個老和尚一邊念誦佛號,一邊自人群中走了出來。
“靈輪圣僧!”
仙門大陣前不少人都認出這個老和尚的身份。
虞國佛門魁首萬法寺的高僧。
只有少數強者才曉得,萬法寺與佛國雖同屬佛宗,確實不同法脈。
最簡單的一點便能知。
佛國僧人可娶妻,但虞國佛門不行。
而且萬法寺本就是虞國制約佛國的手段,正因如此,萬法寺才能在那次浩浩蕩蕩的滅佛運動中存活至今,并且愈發昌盛。
道門在佛城之中贏不了佛門之勢。
可要是佛門自己的人呢?
一時間,所有人臉上都多出一抹玩味的笑。
李銳依舊是一臉平淡。
因為這一切都是他的布局。
準確來說,是張首輔布下的局,只不過他繼承了張首輔的太平令之位,所以后手就變成由他繼續完成。
靈輪圣僧在佛國修行十數年,早就與城中佛門氣運產生勾連。
為的便是今日。
虞國氣運不可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