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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8章 沉船莫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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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路勢?”

  香火道士凝望向了那一股從來沒有見到過的勢。

  這井國的勢,若是凝成了實質,那必然是有“氣”的出現。

  但是,其余的勢,大多飄渺,哪有這次明江之勢這般——筆直沖天,全無渙散之感。

  “屠夫,這一路勢,我怎么看不懂?”

  香火道士問屠夫。

  屠夫握著手里的菜刀,說道:“若是你看得懂了,那這第十七路勢,豈不是由你來引發了?”

  “你這個人,講話怪噎人的,不過——仔細一想吧,其實頗有些道理。”

  屠夫又對香火道士說:“今日,我約你一路來京城府,你可知為何?”

  “你怕敵不過「地子」?敵不過這一座固若金湯的城池。”

  香火道士揣測道。

  “我是尋找著安身之地的無問山,我不怕地子,打不過他,我還可以跑的。”

  “我是故意支開你的。”

  屠夫說道。

  “故意支開我?”

  “若是你在明江府,周玄引動不了這一次的井國新大勢。”

  屠夫很是坦然的說道。

  他這番話一出口,把香火道士徹底難住了,他戳著自己的鼻尖,輕搖著頭,問:“周小子能不能引動大勢,和我有什么關系?”

  “你如果在明江府,就會去救周玄,你若救他,他便沒有那么大的危機。”

  “這一股大勢,便是周玄在危機之下的爆發。”

  屠夫猛的揮了揮刀,頗有些自得的說道:“老香火,我算得準不準?井國十六勢,并非是最高境界的刀法,一定是有十七勢的,

  我的讖語才下了幾天,這第十七路勢,就來了。”

  “所以,你算到今晚,明江府有極大的危險?”

  “你不也算到了。”屠夫說道:“金丹出世、重建明江府、遁甲太上聚攏明江、周玄身懷青紅魚,無論是哪一樁事情出現,都會引動那些狼子野心的家伙。”

  “那你就不怕周玄真的殞落在明江府?”

  香火道士橫了橫眉毛,對于周玄,他是極其看重……或許……看重這個詞,略顯官方和冷漠,他頗喜歡周玄。

  “不怕。”

  屠夫說道:“周玄若是被逼到絕境之時,他便會用出我們無問山的十六勢,十六勢一動,我便感知得到,我們再去救他,也來得及。”

  “你倒是心大。”

  香火道士說著說著,那屠夫已經開始磨著手里的刀了。

  他就站在山峰的青石旁,嗤呀嗤呀的磨,每磨一次,整座遁甲山便矮上了那么幾分。

  這一團鋒利的磨刀石,材料便是整座遁甲山。

  在屠夫磨刀的時候,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索性跟香火道士講起了那“第十七勢”。

  “老香火,你既然看不懂這股勢,那我就要跟你講講了。”

  “講唄,不然你一個人,吭哧吭哧的磨刀,也沒個什么意思?”

  那香火道士沒好氣的說道。

  “老香火啊,我們生意人,有一句老話……”

  “等會兒……你是生意人?”

  “對啊,我殺豬呢。”

  “殺豬算什么生意?”

  “各地的屠戶,因為宰豬宰羊,成為本地商賈富戶的,大有人在,這么賺錢的買賣,怎么就不算生意?”

  “好吧,好吧,算生意算生意。”

  香火道士一陣無語。

  屠夫則繼續著自己剛才沒有講完的話,說道:“我們生意人,有一句老話——叫「沉船莫救」,意思是,將要沉下去的大船,就不用再救了,及時止損,方是正道。”

  “明江府,便是這一艘要沉下去的大船?”香火道士聽出了弦外之音。

  “嗯,這個州府,注定了是一艘要沉下去的大船,因為它是佛國必爭之地。”

  屠夫磨著刀,整座遁甲山,已經矮下去三分之一,山體之中,滲出了血來,

  而他手里的刀,已經被磨成了半透明狀。

  屠夫繼續說道:“明江府,土地富饒,是我們井國的經濟重府,百姓聚集得也多,而且,這個州府,祖上闊過,

  祖龍,有兩條,有古樹金鐘,一府之中,曾經出過兩尊天神——夢境天神、痛苦與災厄之神,出過的天穹神明級,得有一掌之數,

  但如今的明江府呢?力量卻不夠了,最強大的畫家、樂師,也不過是坐八望九的存在,顯得很是弱小,而銀杏祖樹,現在還不知所蹤,桃花祖樹、古樹金鐘,要不是周玄那小子,一個失落一個被毀。”

  “這座府城,富饒、人口多,便是佛國最想登陸的第一波驛城,

  而天穹的天火族,想要降臨,也會先選擇明江府,

  一座府城,被那么多豪強掛念,豈有不沉之理。”

  明江府太富,但同時明江府又太弱,若不是出了周玄,只怕這個富饒的府城,捱不到今天。

  香火道士說道:“既然是沉船莫救,但周后生,還是去救了。”

  屠夫放下了手中的刀,兩臂張開,對香火道士說道:“那條沉船,這般廣闊。”

  接著,他又比劃了一截小拇指,說道:“但周玄的實力,在沉船的面前,就只有這般微小,

  以他的實力,去救這條沉船,幾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呢?”

  “所以救明江府,還需要真正強大的力量。”

  “那股力量是什么?”

  “我開始沒有想明白,覺得周玄怎么也不可能扶狂瀾于既倒,挽大廈之將傾,但當我見到了第十七路勢的時候,我想明白了。”

  屠夫說道:“我想明白周玄要用什么力量來救明江了——那便是,將數萬萬的明江府百姓的微小力量,凝聚起來。”

  “萬民眾生之力?這不就是天神的誕生過程?”香火道士說道。

  井國的天神,便是人間百姓的愿力共鳴、共振而誕生的,這也是萬民眾生之力。

  “不一樣的。”

  屠夫說道:“那些天神在老百姓的眼里,不過是泥瓦偶像而已,而周玄,是活生生的人!”

  “這有區別嗎?”

  “愚昧懵懂的膜拜,與清醒真誠的支持……這其中的區別還是很大的。”

  “周玄,是一盞燈火,他點燃了明江府的數萬萬百姓心里的火,一個人,獲得一個府城百姓由衷的支持,這在井國的歷史之中,從來沒有出現過。”

  “因此,這便是井國的新大勢——第十七路勢,萬眾歸元勢。”

  屠夫講到了此處,那香火道士當即便懂了,他一懂這新大勢,便連連笑出了聲,是那種長輩瞧著年輕后輩有出息時的慈祥笑容。

  “周后生啊周后生,你有本事啊,老夫沒有看錯人。”

  屠夫也笑著磨刀,而香火道士則騎著驢,望著明江府的方向,

  他恍惚之中,瞧見明江府的上方,有一艘大船,船體有無數個大洞,江水灌入了船體之中,

  這艘大船,在以不可阻擋的勢頭,不斷的下沉,而就在此時,數萬萬根纜繩,勾住了船體,

  江的兩岸上,有數萬萬個纖夫,他們用自己的雙手,緊緊的扣住了繩頭,在周玄喊動著勞動號子之下,整齊劃一的將那艘大沉船,硬生生的拽出了水面……

  沉船莫救?

  總有些人,能團結所有能團結到的人,將那艘大沉船,給救回來。

  “刀,磨好了。”

  在屠夫不斷磨刀的過程中,整座遁甲山,已經塌陷了下去,甚至差點凹出了深坑來。

  而屠夫的那把菜刀,已經小上了一大圈,通體是那種純凈的寶石色。

  “這是刀靈?”香火道士問道。

  “嗯,是我們無問山數千年傳承,無數把名刀匯聚而成的刀靈。”

  “曾經,刀靈太兇,道祖覺得鋒芒過盛,于是,便用星空隕鐵,將刀靈封住,

  如今,我只能用整座遁甲山,將封印刀靈的隕鐵外殼給磨掉。”

  “要借刀了。”

  屠夫雙手捧住了刀靈,輕聲說道:“無問山原本后繼無人,但天可憐見,今日,有了周玄,他是我們無問山的好苗子,也應該有一把稱手的名刀,

  刀靈,去吧,去找你的新主人。”

  他揚手一撒,那把刀靈便騰飛了起來,它的質地很是柔軟,可以變化成任意的形狀。

  它的形體,幾經變幻后,竟然凝成了一只白色的鴿子,輕扇著翅膀,在井國的大好河山之間翱翔,

  鴿子很是圣潔,但它卻將要為明江帶去殺戮——正義的殺戮。

  戲場內,火光盈天,

  那一團大火,燒得戲臺里到處都是,也將藥師菩薩、葫蘆太上等人,逼促著圍擠成了一團。

  葫蘆太上、藥師菩薩兩人,也不是沒有想過辦法,去滅掉這一場大火。

  藥師不斷的搗藥,可她搗藥的聲音,毀損不了那團火焰分毫,

  “這火里的東西,到底還是不是周玄?”

  “我哪里知道?”

  藥師菩薩也是一臉懵,她哪里見過這等場面?

  “那火里面的人物,當然不是大先生了,那是我們明江府百姓,呼喚出來的神明。”

  “是真正的神明,大先生說過的。”

  觀眾席里的話音才落。

  那團火中,便傳出了周玄極細微的聲音。

  “幽冥、鮮花、大火、樂聲……前來接引。”

  這句話的聲量不大,但穿透力極強,甚至穿透了戲臺與斗場之間無形隔閡,

  周伶衣聽到聲音,心頭便激蕩了起來。

  “弟弟,你要幽冥與鮮花,我便給你幽冥與鮮花。”

  她當即念動了“彼岸花咒”,大概是有了周玄的首肯,她的花咒,竟然穿過觀眾臺,在戲場里綻放了出來,

  那些腥紅的花所生長的地方,便是幽冥之地。

  鬼森森的氣息,便在地里像野草一般,瘋長了出來。

  “大先生,你要樂聲,我便唱動樂聲。”

  觀眾席里的樂師,施展了音律的法則,他的肋骨,反長了出來,成了一道白骨琴。

  他撫琴,彈動著恐怖的音符,

  陰森的音符,彼岸花遍布的土地,那原本就廣闊的戲臺,景象大變,

  變成了周玄曾經熟悉的牧魂城。

  這座城池里,除了亡人便還是亡人,沒有半點活氣。

  隨著一陣陣凄歷的鬼嘯之聲,幽冥地裂,一條數百丈寬的溝壑,出現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而那些彼岸花,不斷的飛騰而出,上下錯落,結成了一級又一級階梯。

  花梯的最底部,直到溝壑之底,周玄,一襲白色袍袖,拾級而上。

  這一刻的他,簡直就是在復刻著曾經的無上意志,從那苦海中走出。

  他的白袍上的四天尊之夢的云紋,熠熠生輝,他仿佛真的成了無上意志。

  不過,在柳樹、桃樹建造的穹頂里,已經沒有了日光、月光。

  所有人,只看得見戲場之中,幽冥之地里燃起的火光,觀眾們瞧向深淵之底時,還看得不太真切。

  但這又怎么樣?

  戲臺里的周玄,在通過「人間戲神」的催動,他已經成了戲臺里的無上意志。

  既然敢稱為“無上”,那他要有光,就一定要有光。

  他要日月,那太陽便要東升,月亮必然會皓潔。

  “我要有光。”

  周玄一邊登著階梯,一邊打了個彈指。

  這個彈指,帶出了磅礴的勢,凝成了一輪烈日。

  于是,所有人,都看清了周玄的身形,以及那無上的氣勢。

  “無上意志!”

  假香火道士第一個看破了周玄此時代表著什么,當即張大了嘴,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

  他是見過無上意志的——作為天神級的他,曾經遠遠的觀瞧過無上意志一眼,那種“捏拿日月”的氣度,他永遠都忘不掉。

  他在見到無上意志之前,他總認為,只要自己勤奮,只要自己夠貪婪,他總有一日,也會成為新的無上意志。

  但是在見到無上意志之后,他的道心便破碎了。

  他自忖,無論再給他多久的時間——一千年?兩千年?抑或是一萬年,他終究成不了無上。

  那一次,他終于知道了什么叫“恐懼”,如今,見到從幽冥中走出的周玄時,他那久遠的恐懼,又重新發作了。

  “還好,還好……我沒有撕破我的身份,周玄再怎么強大,也不會傷我分毫。”

  假香火道士心里一陣后怕。

  而更懼怕的人,則是藥師菩薩他們。

  他們瞧著周玄拾級上花梯,明明周玄什么都沒有做,什么都沒有說,他們卻已經感覺到了歇斯底里的恐懼,

  就像羚羊見了虎王,并不需要真正的交手,深刻得不能再深刻的恐懼,便不受控制的在羚羊的身體里爆發了出來,

  這種恐懼,讓紫牛、紅丹這兩位太上,忍不住下跪了,頭低伏著,恨不得立馬要往下磕,

  佛國的托塔天王,也下跪了,同時雙手捧著自己的人頭,一副獻頭于佛主的架勢。

  “托塔,你給我起來,我們是佛國人,怎能給井國的神明獻頭?”

  “藥師,我也不想的,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托塔天王哭喪著說道。

  而藥師菩薩,也不去過多的責怪托塔,因為她自己的心里,也隱隱有了下跪的想法,

  只是她的道行要略高一些,暫時還支撐得住。

  葫蘆道士則煩悶的扯著自己的衣領,暗暗的罵道:“周玄啊周玄,我們幾個犯了天條嗎?值得你用這么大的陣仗來對付我們?”

  這等聲勢,葫蘆道士已知自己死期將至,逃無可逃,但他還是覺得——周玄這一手不知什么名堂的手法,殺他們幾個,簡直是拿炮轟蚊子。

  而周玄的聲音,終于也傳了出來。

  “藥師菩薩、遁甲太上,我周玄若是只想殺你們,在我戰力九炷香的時候,你們便是板上釘釘的亡魂,

  今日,我殺伐的目標,壓根就不是你們,

  我周玄,也從來沒有將你們放在眼里。”

  這番話一出口,藥師菩薩、葫蘆道士、香火道士等人的臉色,登時大變。

  藥師菩薩、葫蘆道士之所以臉色大變,是因為他們自以為高高在上,卻不過是周玄眼里的螻蟻,人家甚至沒有拿正眼瞧過他們。

  他們何嘗不是曾經修行路上的天之驕子,而如今,卻被二十出頭的周玄,如此無視,怎叫他們心頭不震驚、不落寞。

  而香火道士的臉色大變,則是因為,他從周玄的話里,聽出了弦外之音。

  周玄死去,然后在百姓的呼喚之下登神,化身成了無上意志,就是沖著他香火道士來的。

  “周玄是沖著我來的?”

  “這個戲場,什么時候變成了捕殺我的陷阱的?”香火道士心中錯愕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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