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的眼神霎時陰沉狠毒起來,如同淬火的利刃,讓人不寒而栗,她聲音涼薄道:
“你當方家人是東院那兩個蠢貨嗎?她被賣身為奴還能光鮮亮麗的回來,單憑這點就不容小覷,你何時才能長腦子?”
匡玉琳囁嚅著嘴,底氣不足道:“我不過是想探探她底,讓她知難而退罷了,哪知她一條道走到黑,真不明白我大哥有什么值得嫁的。”
崔氏嘴角掛著一絲冷笑,語氣滿是譏諷道:“匡承瑞那小崽子倒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他娶了方家女,背后有人撐腰,日后不愁加官進爵。”
匡玉琳猶如被一盆冷水兜頭澆下,眉毛幾乎擰到一處去,遲疑道:“娘,我們只能干看著么?方家如此好,為何不讓二哥娶方夏里,他是讀書人將來科舉入仕,利用方家勢力豈不更便宜。”
崔氏眉眼間盡是冷然,她恨聲道:“你以為是我不想么?這事根本沒可能,方家本就抵觸這門婚事,若是知道換人不會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且你二哥較之匡承瑞確實還差的遠。”
哪怕崔氏不愿承認,卻也不能罔顧事實,匡玉琳面上滿是憤怒和不甘心,她雙眸微涼的看向崔氏,壓低聲音道:“既然得不到,那就毀了吧,如今大哥已高出二哥一大截,若是咱們袖手旁觀,將來只有被長房欺壓的份了。”
崔氏手中佛珠轉的越發快,她雙眉輕蹙,嗓音帶了幾分沙啞道:“你的手能伸進方家嗎?算計他們一次,何止是褪下一層皮那么簡單,此事只能從匡承瑞入手,只要他倆一日不成婚,咱們就還有機會。”
匡玉琳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那笑容里隱藏的盡是惡意,她如夢初醒般道:“還是娘聰明,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嗎?”
崔氏瞥了她一眼,沒好氣道:“你安安生生待在家里就行了,莫給我出去惹事,我心里已有打算。”
匡玉琳想到自己在方夏里那頭吃癟,面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干巴巴道:“我也是借著表姐的光,才有機會見到方夏里本人,后面就算想給她找不痛快,只怕也沒機會了。”
匡玉琳說完這話,見母親并不搭理她,頓了頓繼續道:“您總說咱家家底不薄,我們平日里過的那般清貧,我是真沒看出什么來,這回為大哥操辦婚事,應該會顯露端倪,娘有沒有旁的打算?”
崔氏轉著佛珠的手一頓,面無表情道:“這事用不著你操心,我倒要瞧瞧那老不死的能掏出什么好東西來,但凡他拿出來給匡承瑞的,將來我的銘兒也得有一份,他若偏心不公,我定要鬧個人仰馬翻。”
匡玉琳好整以暇道:“祖父若真拿出來值錢的物件,那咱們家里的日子也該變一變了,我連個貼身伺候的丫鬟都沒有,算哪門子的官宦人家嘛。”
崔氏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閃動道:“你回屋歇著去吧,接下來的事兒莫要過問,你別給我添亂就成。
還有你當姐姐的該多關心弟弟,承志被那老不死的灌了迷魂湯,你得多點耐心跟他溝通,別動不動就拌嘴。”
匡玉琳皺著眉頭,嘴角掛著一絲不屑,她不服氣道:
“娘就會數落我,明明是他吃里扒外,您還護著作甚,他現在就是長房的走狗,除了氣咱們,什么用都沒有。”
崔氏微微抬手,輕輕敲擊小幾幾下,那聲音清脆的令人心生不安,匡玉琳哪還敢繼續嘮叨,她抿了抿唇,期期艾艾道:“娘,我回屋歸置行李去了,您有事再喚我。”
崔氏深陷的眼窩瞧不出半點波瀾,匡玉琳趕緊拎著沉重的包袱往屋外走。
過了半刻鐘,崔氏換了身衣裳往灶房那邊走去,然后領著個蓬頭垢面,衣衫破舊的丫頭進屋,那丫頭脊背挺直站在窗欞旁,干凈純澈的雙眸看向崔氏,小心翼翼道:“姑母,您喚我來有何事吩咐?”
崔氏眼眸銳利的打量著她臉,語氣平靜道:“我帶你回家,讓她遮掩容貌留在灶房當燒火丫頭,你可有怨言?”
崔盈盈忙不迭的搖頭,態度真誠道:“姑母能收留我,讓我吃飽穿暖已是天大的恩情,我怎敢有怨言。”
崔氏滿意的點點頭,她壓低聲音道:“我沒能力救得了你爹讓他慘死在礦上,如今你和你弟弟是怎么都要護著的,現下機會來了,你若想長長久久留在這個家,也該做點什么了。”
崔盈盈眼底閃過一抹喜色,她毫不猶豫跪了下來,斟字酌句道:“我什么都聽姑姑的,您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哪怕當牛做馬都愿意。”
崔氏面上透露出滿意的神色來,她一字一句道:“匡承瑞回來了,我要你今夜自薦枕席勾的他納你為妾,只要你能成事,我就能讓方家主動退婚。”
崔盈盈進匡家門已有月余,也差不多摸清了匡家人的底細,匡承瑞高大威猛又是前途無量的武官,她自是愿意委身的,只是他那性子不好惹,崔盈盈心頭打鼓道:“他待人冷若冰霜,只怕不會近我身,萬一他打我怎么辦?”
崔氏板起臉道:“你就這么沒出息?難不成你想嫁給販夫走卒,一輩子蓬頭垢面的活著?”
崔盈盈臉上血色盡失,她連忙搖頭道:“我是崔家嫡女,哪怕崔家已倒,我也不能被踩進泥里,我還有弟弟要照拂。”
崔氏這才滿意的扯了扯嘴角,她沉聲道:
“你腦子倒還算清醒,只要是男人就沒有不愛偷腥的,你底子好樣貌出眾,稍微打扮一下我見猶憐。
再多說些哄男人的情話,譬如你愿意一輩子無名無分的跟在他身邊,你不會跟方家姑娘爭,愿意無怨無悔為他付出……哪個男人能抵得住這話?”
崔盈盈咬著唇瓣沉默片刻,而后鄭重其事道:
“姑母,我懂了,您放心,我必不會讓您失望,只是……我置辦不出像樣的衣裳,您讓我今晚就去,會不會太倉促了些?”
崔氏眼底劃過一抹冷意,聲線微涼道:“你今晚不去,匡承瑞明天就要走了,衣裳不用你操心,我這里給你準備好了,還有一套頭面。”
說罷,崔氏轉身便從箱隴里拿出個包袱遞到崔盈盈手中,崔盈盈接過包袱眼神閃爍,她壓下心中激蕩,再次向崔氏道謝,兩人商量好后她悄無聲息的離開西院。
匡承瑞與老爺子商討完聘禮之事,又陪著他一道用了晚膳,回到東院時,見他娘屋內燭火映人,便邁著沉穩的步伐走了過去。
他一進屋子,便見床榻上擺放了各色衣裳,余氏眼角眉梢都帶上笑意,她聲音輕快道:
“承瑞,你瞧瞧娘這些衣裳,顏色都太寡淡了,自你爹去后,就未曾穿過鮮亮的衣裳了,你成親得做兩身新的。”
匡承瑞微微頷首道:“給承棟和玉茹也做兩身,讓他們大嫂留個好印象。”余氏笑容滿面的點頭,她輕嘆道:“你這婚事穩妥了,我心里就擱下一塊大石頭了,將來承棟和玉茹的婚事,由他們嫂子做主便是,我是個不中用的,不給你們添麻煩就成。”
匡承瑞愣了一下,眉頭微皺道:“您切不可如此想,您能將我們兄妹三人養大已是不易。”
余氏目露欣慰,她有些好奇道:“方家姑娘性情如何?她會不會嫌棄咱家窮?”
匡承瑞毫不遲疑道:“不會的,她不是這樣的人,只要咱們真心待她,她定不會讓您失望。”
余氏嗔怪道:“我嫡親的兒媳不待她好還能對誰好,她跟了你到底是委屈了,你得加倍呵護,其實女人要的不多,你只要時刻惦記著她,真心疼愛她,她那顆心遲早能捂熱。”
匡承瑞不確定能否得到夏里的真心,但不管她是怎樣的態度,他都會珍之愛之,他語氣平靜道:
“我心里有數,時辰也不早了,您收拾干凈早些睡吧,明日會有人來修葺院子,您得張羅吃食,替祖父分擔一下。”
余氏正色道:“我曉得了,你只管踏實回衛所當差,家里的事有我和你祖父盯著呢。”
余氏或許沒那么聰明能干,但她疼愛子女又聽勸,且性格溫柔和善,品行比西院的崔氏強上許多,不然老爺子也不會如此偏袒他們長房了。
匡承瑞從母親屋里出來,徑直去打水洗漱,不管是在衛所還是在家中,他都習慣了自己照顧自己,身邊從未有貼身伺候之人。
洗漱好后,他赤著上身,頂著濕漉漉的發絲進屋,剛將中衣套上,拿著兵書坐下看,屋外就響起了敲門聲,匡承瑞眉頭緊鎖,聲音又冷又硬道:“誰在外頭?”
崔盈盈衣衫單薄,手拿托盤,不知是冷的還是嚇的,她哆嗦著唇瓣道:“大爺,奴是灶房的燒火丫頭,奉命來給您送吃食。”
匡承瑞雙目蒙上一層冷意,肅聲道:“我夜里不吃東西,誰讓你送來的你就給誰送回去。”
崔盈盈也是頭一回做這樣的事,可開弓沒有回頭箭,她只得硬著頭皮繼續敲門,軟著聲兒道:
“大爺,奴手都酸麻了,是大太太吩咐奴送來的,您就行行好,趕緊讓奴進去吧……”
匡承瑞眼里慍色漸濃,聲音冷冽道:“你若活膩歪了,只管繼續作妖。”
崔盈盈牙齒打顫,內心掙扎不已,她沒能完成姑母交代的事,或許會被責罰打罵,亦或者被送回家去,可若是錯過匡承瑞這樣的男人,她這輩子只怕碰不著比他更好的了。
猶豫再三,她狠狠心,帶著哭腔說道:“大爺,您就見奴一面吧,奴愛慕您已久,甘愿為您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匡承瑞眸色深沉似墨,不想她驚動院中其他人,腳步沉穩的走到門口將門打開,陰沉沉的站在門檻處,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她,沉聲道:
“崔家日子艱難,我同祖父睜只眼閉只眼容你一口飯吃,你竟不知好歹,若還不收手,別怪我將你姐弟二人提腳丟進礦場。”
崔盈盈眼眸中滿是驚駭,她父親就死在礦場,她和弟弟豈能再去,且匡承瑞對她底細如此清楚,她與姑母竟毫無所覺。
崔盈盈可以不顧自己生死,卻不能讓崔家的獨苗受到任何傷害,她哪還敢繼續糾纏,瑟縮著身子,灰溜溜走了。
走出東跨院,崔盈盈不自覺打了個冷顫,她后背被汗濕透,匡承瑞身上的威壓讓她喘不過氣來,她無助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
姑母那里她不知該如何交代,當初接她入府時,打的就是這主意,如今她連匡承瑞屋子都進不去,此事只怕無法善了。
就在她躊躇不前,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陣踉蹌的腳步聲傳來,崔盈盈下意識躲進黑暗中,悄無聲息的偷看著。
只見穿著姜黃色長衫的匡承銘,正腳步虛浮的往西院走去,他那模樣似是喝醉了酒。
崔盈盈掐著枝條的手指發緊,她到匡家來就沒打算再回去,大爺二爺與她而言都一樣,給誰當妾不是當,至于姑母會不會發怒,她已顧不得那許多了。
崔盈盈腳步匆匆走了出來,她跟在匡承銘身后,怯生生喚道:“表哥,你怎的這個時候才回來?”
匡承銘聽到聲音,動作緩慢的回過頭,他滿臉通紅,眼神迷離,打著酒嗝問道:“你……是何人?”
崔盈盈今夜打扮出挑,與先前模樣相差甚遠,匡承銘認不出來也難怪,她淡定自若道:“我是盈盈啊,你不記得了嗎?”
匡承銘動作遲緩道:“我想起來了,你是……崔家表妹?這么晚了怎的還不去歇著?”
崔盈盈聲音愈發柔媚道:“我剛做完活計要回房,不成想就碰到表哥了,你酒喝多了,我送你回屋吧。”
匡承銘腳步蹣跚,借著燈籠微弱的光芒瞧見崔盈盈姿色過人甚是歡喜,他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眼珠一轉借著酒意往崔盈盈身上靠去,含糊道:“那就有勞表妹了……我實在醉的不行……”
他靠在崔盈盈脖頸間,散發的酒氣令人作嘔,崔盈盈心里涌起一股復雜的情緒,她側過頭輕輕吁出一口氣,然后攙扶著他往屋里走。
今天沒讓夏里出來,明天再讓她大展拳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