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氏將玫瑰香水放下,隨手挑了另外一瓶打開聞,她笑容輕淺道:“這是梔子,清香濃郁,這香氣不僅清新,還帶著股甜滋滋的味道,適合未出閣的小娘子。”
孫馥雅舉著自己手中那瓶,聲音輕快道:
“娘,您聞聞我這瓶,這香味雖濃郁卻一點都不刺鼻,有種特別舒適的感覺,和蘭香味兒有些相似,一時間想不起來是什么香了。”
榮氏伸手倒了一滴放在手背上,輕輕嗅了一下,自信一笑,“這是香雪蘭的味兒,這型艷麗,沒想到制成香水也這般好聞。”
頃刻間,香水的味道彌漫開來,碩哥兒不自覺吸了吸鼻子,然后想要伸手去拿,夏里忙將碩哥兒小手握住,輕聲道:“這香水味道濃郁,不適合碩哥兒,等碩哥兒大些,姑姑給你做適合你用的,好不好?”
方其正眸光立刻亮了,他聲音低沉道:“妹妹還能制作男人用的香水嗎?”
夏里轉過頭看向他道:“當然了,譬如木質香調的香水,前調用清新的白檸檬,中調用白牡丹增添一絲柔和的香,后調加入琥珀,使香氣停留在皮膚上愈發成熟和沉穩,這款就很適合大哥。”
方其正薄唇輕勾,討好道:“這香水聽著就讓人歡喜,妹妹何時能幫大哥做出來?我不讓你白做,你需要什么東西,大哥給你弄來,行不行?”
夏里眉開眼笑道:“當然可以,我打算好生經營香水生意,日后能有個穩定賺錢的營生,不至于坐吃山空,今日做出來的這些,只是先讓你們試試香味,后面還會調配更復雜的香型。”
孫馥雅身體微微前傾,目露贊嘆道:“妹妹真是了不得,香型多能選擇的范圍就廣,只怕這樣的香水做出來不容易吧?”
夏里腰身挺直,柔聲細語道:“對我來說不難,只是需要費時間調配,所以香水數量不會太多。”
榮氏轉過頭看向夏里,輕笑道:
“物以稀為貴,這香水難做,那就定價高些,越是難得之物,越是受人追捧。”
夏里也是這么打算的,她莞爾一笑,露出整齊的牙齒,聲音輕快道:“等我第一批售賣的香水做出來,娘和嫂子記得幫我往外宣揚。”
孫馥雅輕笑出聲,“哪用得著刻意宣揚啊,只要別人聞到我們身上的香水味兒,就一定會主動問詢。”
榮氏眼眸閃爍著光芒,不緊不慢道:“既然你打定主意要做香水,那娘再送你一個莊子和兩百畝地種植卉。”
方其正清了下嗓子道:“大哥幫你尋摸擅長種的農,你還需要其他什么一并列出來,大哥幫你解決。”
孫馥雅緊隨其后道:“我正好有個琉璃作坊,你香水所需的琉璃瓶就由我出。”
夏里臉色變得柔和,眼眸中透露出一種深深的感動,她軟聲細語道:“謝謝娘和大哥大嫂,日后只要出了新品,就先給你們挑,剩下的再拿出去賣。”
孫馥雅抱起碩哥兒笑道:“這感情好,以后指不定多少人要羨慕我呢。”
屋內氣氛溫馨,夏里心里也暖暖的,她經歷過創業初期的苦,也踩過無數次坑,吃過的虧更是不知凡幾,第一次享受到家人不遺余力的幫扶,她定要做出名堂來。
用過晚食,夏里回到翠華庭后,就開始寫詳細的計劃書,她雖能調配出香水,但不可能所有的事情都由她一個人來完成,招兵買馬勢在必行。
她吩咐白英拿出賬冊,先看看她手中的銀錢有多少,然后再決定怎么操作,母親給她的莊子和二百畝地在萊州和膠州的交界處,那莊子面積極大,作為香水工廠倒也使得。
她還得添置不少人,買一批奴仆教會他們制作香水,只要握住他們的身契,就不怕泄密。
還得有個能力出眾的管事,畢竟她身處閨閣,又有規矩禮教束縛,很多事無法親力親為,這人選倒是有些難辦,得仔細挑選一二。
夏里本質上就是個工作狂,她享受工作帶來的成就感,那種感覺比手里握著銀錢還要上頭。
翠華庭燈火通明,正院那邊榮氏邊看書邊等方宗儒回來,夫妻二人感情和睦,攜手共度幾十年,早就離不開彼此了,就在榮氏昏昏欲睡之際,方宗儒終于回房了。
他頭發還在滴水,顯然是在外間洗漱過了,瞧見老妻還在等他,聲音沉穩道:
“困了你就先睡,不必等我,我身上酒氣重,洗了澡還是有味兒,仔細熏著你。”
榮氏坐在床榻上,嗔怪道:“我又不是沒聞過,章知州與你們談什么了,怎的這么晚才回來?”
方宗儒將燭火吹滅,邊往床榻走邊解釋道:“章知州說的都是朝堂之事,圣上最近動作很大,自登基后清算了一大批人,這些與咱們關系不大,就是宮里有消息傳出,圣上欲選秀充盈后宮。”
榮氏驚坐起來,面色凝重道:“莫不是咱們乖囡也要入宮選秀?你都辭官了,應當不至于……”
方宗儒動作輕柔的順著老妻后背,壓低聲音道:“我雖辭官,老二還在翰林院呢,像咱家這樣的世家大族,雖不屑于做外戚干政之事,但在文臣之中的影響力太大,但凡乖囡入宮參選,圣上就不會讓她落選。”
榮氏心突突地跳,她眼中怒火閃爍,肅聲道:
“妃嬪的日子豈是人過的,但凡真心實意疼女兒的人家,就不會送她入宮,不成,我得盡快給乖囡挑夫婿,哪怕是倉促成親,也比入宮參選好。”
方宗儒也是如此想的,他聲音穩重道:“三日后章知州府上有個卉宴,你帶乖囡去,章知州有意讓三子入贅咱們府上,你瞧瞧為人如何。”
榮氏眉頭緊蹙,語氣微涼道:“這章家三子我倒是見過,長相斯文秀氣,旁的倒沒什么,就是太文弱了些,只怕乖囡未必能瞧中。”
方宗儒輕嘆一口氣,無奈道:“選秀的旨意不知何時下達,咱們只能盡快準備這事兒,遲則生變。”榮氏有些不忿道:“那也不能將我乖囡胡亂許配人家吧,那人選怎么都不能比匡家小子差,不然豈不鬧心。”
方宗儒苦笑道:“匡承瑞派人給我送來一封信,他如今已升遷為正四品的指揮僉事,他還真不是普通小子能比較的。”
榮氏臉色難看,眼底閃過一抹猶豫,她既舍不得女兒嫁人離她遠遠的,又不愿女兒委身給草包,可短時間內哪能尋摸到盡善盡美的人呢。
方宗儒像是知道老妻心事似的,拍著她后背開解道:“你先帶乖囡看看那章家三子,若是沒有大問題,就選他入贅,他能哄乖囡高興自然最好,若是不能,那就和離再找,反正在萊州這一畝三分地里,乖囡不必委屈自己。”
榮氏想到女兒不輸男子的能耐,心里也釋然了,她語氣平靜道:“那就按照你說的辦,但愿那章家三子能討乖囡歡心。”
夏里心思都在她的創業大事上,什么匡承瑞,章三公子,她通通都不在意,每日不是忙著挑選人,就是調配香水,夜里還得給二哥做夏衫,忙的不亦樂乎。
榮氏看不得女兒操勞,幫她從家生子里頭挑出一批人送到莊子上使喚,身契都交到她手中,給她省了好些事,可夏里還是挑不出合她心意的掌柜,就在她一籌莫展之際,有人竟主動送上門來了。
夏里看著站在自己跟前的蟬衣和胡萬有,還以為看眼了,她不可思議道:“你們夫婦二人怎會到萊州來,是幫著二老爺行商的嗎?”
胡萬有看上去有些滄桑,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開口,蟬衣倒是無所顧忌,她冷笑一聲道:
“姑娘有所不知,我們夫婦二人兢兢業業為二老爺打理生意,哪曉得出了事,他竟讓我們背鍋,若不是我拿積攢了幾年的積蓄打通門路,只怕我相公連命都要交代到大牢里頭了。”
夏里錯愕不已,沉聲道:“怎會如此,胡掌柜的能力有目共睹,哪怕暫時損失些銀錢也無大礙,待緩過勁來總歸還能賺回來,二老爺何必殺雞取卵。”
胡萬有朝夏里拱了拱手,苦笑道:
“姑娘有所不知,如今府里大不如前,二老爺那些生意早就有人覬覦了,伯爺又太年輕,暫時護不住那許多,宮里皇后娘娘臨盆在即,無暇自顧,最后只能是我們承擔罪責。”
夏里想過承恩伯府會有一段艱難的日子要走,只是沒想到那么快波及到下面人,有些事她不方便細問,只得輕聲道:“那你們到萊州又是所為何事?”
蟬衣性子直,干脆利落道:“我們夫婦二人如今跟那邊府里沒有任何關系了,家底也已經掏空,日子總還要過,所以就想來投奔您,欲賣身為奴跟著您過活。”
夏里聽她這么說,面上先是一喜,而后沉思了片刻,冷靜道:“你們雖散盡家財,好歹有了自由身,胡掌柜有能耐,做些小本生意總不至于不能過活,賣身為奴到底低人一等,何必非得如此呢?”
夫婦二人來之前,已經打探清楚方家的門第,跟著夏里有過去的情分在肯定會得重用,比在外頭單打獨斗要強許多,胡萬有正色道:“在外謀生沒那么簡單,我們背后沒有權勢依仗,掙得再多也不敢見光,我們夫婦二人情況您也知曉,老了是沒有子嗣養老送終的,別人會更加肆無忌憚的欺壓,倒不如跟著您求個庇護,還請您能成全。”
說罷,夫婦二人都跪了下來,石蜜于心不忍,朝夏里求情道:“姑娘,您不是正缺一個信得過的大掌柜么,有胡掌柜和蟬衣在,您定能高枕無憂,您買誰不是買,用知根知底的熟人多好。”
夏里示意丫鬟將他們攙扶起來,她聲音冷冽,不摻雜一絲情緒道:“既然你們主意已定,那就得簽下賣身契,日后全心全意輔佐我,不得有二心。”
胡萬有和蟬衣面露喜色,毫不猶豫道:“屬下絕不敢有二心,日后定會盡心盡力為姑娘辦差。”
夏里微微頷首,直言道:“情分歸情分,規矩是規矩,你們切不可仗著與我的情分為非作歹,若是讓我知曉,必不會輕饒。”
蟬衣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她語氣鄭重道:“姑娘放心,婢子定不會讓您失望。”
夏里不再多說,安排石蜜為他們接風洗塵,然后送他們去莊子安頓,如今主仆有別,她若是還同以往一樣不分尊卑的與他們相處,只會引起更多不必要的麻煩,人找準自己的位置很重要。
等胡萬有他們走了,夏里便去正院找母親,榮氏正在挑選明日參加卉宴的衣裳,瞧見女兒來了,她笑瞇瞇道:
“乖囡來的正好,快試試這些衣裳,都是按照你的尺寸做的,明日卉宴必要打扮的光彩奪目才好。”
夏里壓根就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她不甚在意道:“娘替我挑一身就行了,沒必要太折騰。”
榮氏臉上笑容微斂,她抬手示意下人出去,而后拉著夏里手道:
“乖囡,娘先前沒跟你清楚,京都那邊傳來消息,圣上不日會下旨選秀,以咱家的地位,你若不盡快成婚,只怕也要去參選。”
夏里聽到這消息臉色陰沉下來,不解道:“圣上才剛登基,皇后娘娘又臨盆在即,為何要在這個節骨眼上選妃?”
榮氏搖了搖頭,面色復雜道:“圣上年輕氣盛,膝下空虛,選妃是遲早的事,這次知州府上的卉宴,就是變相的相看,娘也不瞞你,章知州家的三子愿意入贅到咱家,你去好好看看,若是看中咱們就早日成婚,看不中,我再替你找別的,好不好?”
榮氏將女兒看的極重,寧愿她倉促成親,也不愿看她進宮遭罪,夏里這幅身體已有十六,成親倒也不算太早。
若是沒有選秀這檔子事,夏里堅決不會同意,但榮氏眼中的焦慮她看的分明,此事比她想的要嚴重,她若抗旨不遵會害死家里人,她若進宮這輩子都不得自由,無論怎樣選都沒有好下場。
夏里略作遲疑點頭道:“我聽娘的,先挑個人成親擋災,成了親后兩三年內不生子嗣,若對方不合我心意,和離便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