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天謝地!父皇!莉莉安終于要回宮了!”
大皇子希律沉穩的臉上露出了兄長特有的、厚重如山的欣喜與釋然,他挺直了背脊,黃金獅鷲肩甲在燭光下閃爍著內斂的華光,眼中是純粹的、不摻雜任何雜質的歡欣,直視著王座上的父親:
“請允許我!由我親自帶領黎明騎士團最精銳的拂曉之刃分隊,前去接應!
“我以索拉丁的血脈和騎士的榮譽起誓,必將以最快的速度,將莉莉安毫發無損地護送回您的身邊!”
他的聲音渾厚有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可靠感,仿佛只要他承諾了,千軍萬馬也阻擋不了他將妹妹帶回父親羽翼下的決心。
他話音未落,另一側的座椅上便爆發出更強烈的回應。
“嘭!”一聲沉悶卻充滿力量的拍擊聲炸響。
二皇子李爾幾乎是從座位上彈了起來,年輕俊朗的臉上寫滿了毫不掩飾的渴望,“大哥”
他聲音洪亮,帶著戰場上指揮若定的氣勢,“接應莉莉安何須勞煩你親率黎明騎士團這種護衛任務正是我禁衛軍的職責所在!”
他身體大幅度前傾,手按在腰間的佩劍劍柄上,姿態仿佛隨時準備跨上戰馬沖鋒。
“護送莉莉安回來的老提爾,是我的屬下!所以我去接應,才是最合適的!更何況......莉莉安最喜歡我了!”
聽到前半句的時候,大皇子希律還只是表情冷淡隱忍,可聽到最后半句的時候,希律就不由的皺緊了眉頭:“什么叫,莉莉安最喜歡你了安明明最喜歡我這個大哥!”
二皇子李爾嗤然一笑,“大哥,別的我爭不過你,但論疼愛妹妹,我絕對比你強。”
大皇子希律有些惱怒,“李爾!我勸你不要自以為是!”
在兩人爭執的面紅耳赤的時候,角落里傳來一聲帶著輕微顫抖,卻飽含真摯情感的輕喚:“父……父皇……”
三皇子嘉德恭恭敬敬的站了起來,清秀的臉龐上最初的震驚已被巨大的驚喜和后怕的慶幸所淹沒。
他那雙遺傳自母親、如同林間清泉般澄澈的眼眸,此刻微微泛紅,盈滿了純粹得近乎孩子般的喜悅,還帶著一絲劫后余生的脆弱。
他雙手有些無措地緊緊攥著身上那件象征著高階法師身份的深藍色法袍下擺,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他望向父皇的眼神充滿了懇求,聲音不大,帶著少年人特有的靦腆和激動:“得知莉莉安沒事,我真是太高興了.......我也想……………”
看到兩位兄長的目光掃來,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聲音也低了幾分,“我的意思是說,雖然我能跟著兩位皇兄中的某一位一起去嗎我最近正好在研究大型魔法防護結界,而且我還會空間傳送魔法,這樣...這樣莉莉安回來 的路上,就能多一層安全保障....而且...而且莉莉安從小就喜歡看我變魔法...”
他的提議充滿了技術性的考量和對妹妹的細心關懷,卻在兩位氣場強大的皇兄面前,顯得格外小心翼翼,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自信。
墨曜石穹頂之下,三位皇子,三種姿態,三種聲音,卻共同奏響了一曲血脈相連的關切樂章。
高大沉穩的希律如山岳請命,銳意如火的李爾似戰矛出鞘,清秀靦腆的嘉德則像一縷試圖提供庇護的柔韌藤蔓。
他們眼中那份對妹妹毫不作為的疼愛,那份爭先恐后要親自守護她歸來的急切,如同三股溫熱的暖流,瞬間涌入了萊斯皇帝冰冷沉重的心湖。
這一刻,他只是一個被兒女親情短暫慰藉的父親。
看著眼前三個出色的兒子帝國的未來柱石,為了他們共同的妹妹展現出最真實、最動人的一面,萊斯緊鎖的眉頭不自覺地舒展了一瞬,冰冷堅硬的王座似乎也傳來了一絲微弱的人間暖意。
他幾乎能想象到,當這三個孩子將莉莉安平安帶回來時,宮廷里那久違的歡聲笑語。
然而,這份短暫得如同燭火跳躍般的暖意,轉瞬之間便被更深的,來自骨髓里的憂慮與冰冷所取代。
他的三個兒子都還不知道,他們其中一個,將會為了帝國的未來,而被獻祭......
萊斯的目光無法控制地越過了三個兒子的身影,落在了議事廳另一端那位始終沉默的身影天使教會的教宗。
教宗仍舊端坐座椅上,紋絲不動。
萊斯即使沒有直視也能清晰地感知到那目光,如同神殿深處供奉神明、亙古不變的冰冷石像,不帶絲毫人間情感,只有深不見底的審視與一種令人心悸的掌控感。
這溫情脈脈的畫面,在教宗無言的注視下,顯得如此脆弱,仿佛只是風暴來臨前,被刻意允許存在的一縷虛假陽光。
果然,就在皇子們請命的熱烈氣氛稍稍沉淀之際,教宗那如同古老圣歌般悠遠,平靜,卻又帶著奇異穿透力的聲音,在議事廳內緩緩響起:
“莉莉安殿下,不但是索拉丁帝國尊貴的公主,更是天使教會圣潔無瑕的圣女。她的安危,牽動著萬千信徒的心,亦是天使教會無上的關切。”
教宗微微抬起頭,平靜地望向萊斯皇帝,“陛下,若您需要額外的、更為穩妥的保障,天使教會隨時愿意伸出援手。圣教軍中最為驍勇忠誠的圣裁修士團,隨時可受命前去接應莉莉安殿下。由主的虔誠信徒護衛圣女歸途,必 能確保殿下萬無一失,免受一切宵小的侵擾。”
“圣裁修士團”幾個字,如同冰冷的鐵塊投入萊斯的心湖。
那是天使教會最核心、最狂熱、也最令人聞風喪膽的武裝力量,只聽命于教宗本人。
讓他們去接莉莉安 那無異于將一只剛掙脫陷阱的幼鹿,直接送上早就準備好的祭壇!
萊斯皇帝的心臟猛地一縮,強烈的危機感瞬間壓倒了作為父親的溫情。
他絕不能讓教會的勢力以“保護”的名義,提前接觸到莉莉安!那后果不堪設想!
幾乎是教宗話音落下的瞬間,萊斯皇帝的聲音響了起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屬于帝王的威嚴與斬釘截鐵的拒絕:
“教宗閣下的關心,我心領了。不過,莉莉安此次平安歸來,是我索拉丁皇室的家事。派皇家血脈親自前去接應,更能體現我們家人對她的珍視與失而復得的喜悅。這份責任與榮耀,理應由她的兄長們承擔。就不勞煩教會的 圣裁修士團奔波了。”
他拒絕得極其干脆,毫無轉圜余地,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強硬鋒芒。
教宗那古井無波的臉龐上,似乎沒有任何情緒變化。
他沉默了大約兩個心跳的時間,仿佛在品味萊斯話語中堅決的態度,最終,他只是再次微微頷首,聲音依舊平靜無波:“陛下的考量,自有道理。愿天使的圣光,一路護佑莉莉安殿下平安歸來。”
說完,他便徹底恢復了那尊神像般的沉默,仿佛剛才那番提議從未發生過。
無形的交鋒在沉默中結束。
萊斯的目光重新落回自己三個兒子身上。
議事廳內再次安靜下來,只有燭火燃燒時微弱的噼啪聲。
希律保持著挺身肅立的姿態,眼神堅定而可靠,他不再多言,但那沉穩如山的氣勢本身就是最有力的保證。
李爾則像一柄拉滿的硬弓,周身散發著熾熱如火焰般的渴望行動的氣息,他緊抿著嘴唇,銳利的目光在父皇和大哥之間掃視,強自壓抑著那份想要立刻沖出去的沖動。
嘉德顯得有些緊張,雙手依舊無意識地攥著法袍下擺,清澈的眼眸中閃爍著希冀的光芒,也帶著一絲等待父皇裁決的忐忑不安。
萊斯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煉金儀器,依次掃過三個兒子:
長子希律,沉穩如山,大局觀強,身份貴重。
次子李爾,勇猛如火,但行事易沖動,鋒芒太露。
三子嘉德,聰慧細膩,但力量尚在成長,性格也略顯柔弱。
將來的帝國大業,肯定是要交給嫡長子希律的。
這也就意味著,祭品將從二皇子和三皇子中選擇。
說白了,這次的接應護送莉莉安,并不單純是親情方面的考量,更是帝國未來的考量。
誰去接莉莉安,誰就能脫離宮廷的危險,也就能脫離被天使教會選作祭品的危險。
所以,答案只能有一個,那就是派大皇子希律去,讓希律遠離危險。
同時,由身份足夠貴重,能力足夠強大的希律親自接回莉莉安,也能最大程度地確保女兒路上的安全。
這似乎是在這令人窒息的困局中,唯一能同時保護兩個孩子的辦法。
至于李爾和嘉德......
萊斯的心如同被冰冷的鐵手狠狠攥住,傳來一陣尖銳的劇痛。
他隱晦而痛苦地掃過兩個年輕兒子充滿期待的臉龐。
留在宮廷......意味著什么他不敢深想,巨大的痛苦與責任如同兩塊磨盤,碾壓著他的意志。
為了帝國,為了莉莉安和希律的暫時安全,他必須做出決斷,哪怕這決斷如同親手割舍自己的骨肉。
時間在沉重的寂靜中仿佛凝固了數個世紀。
最終,萊斯皇帝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胸膛里所有的沉重與痛苦都暫時壓下去。
他重新坐直了身體,帝王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威嚴再次籠罩全身。
他的目光,如同最終落下的、代表著命運裁決的權杖,穩穩地定格在了大皇子希律的身上。
“希律。”
萊斯的聲音沉穩、有力,每一個音節都像經過了千錘百煉,清晰地回蕩在空曠的大廳里,帶著一種一錘定音的力量,“你心思縝密,行事穩妥,身為長兄,愛護幼妹之心更是真摯。莉莉安此次平安,帝國上下必定矚目,交給 你去接應,最為妥當。”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如鷹隼,直視著希律,“現在,我命令你:以帝國皇儲、長兄之名,親自選拔并率領一隊拂曉之刃最精銳的騎士,即刻啟程,前去接應莉莉安!
“務必保證她的絕對安全,將她毫發無損地帶回我的身邊!沿途若有任何膽敢阻攔,窺者……………”
萊斯的聲音驟然轉冷,透出一股森然殺意,“無論是誰,以叛逆論處!格殺勿論!”
“遵命!父皇!”
希律精神猛地一振,臉上瞬間進發出無比莊重的神采和一種沉甸甸的責任感。他毫不猶豫地向前踏出一步,動作剛猛有力。右手緊握成拳,帶著金屬臂甲,重重地叩擊在自己左胸的黃金獅鷲胸甲之上!
“鏗!”
一聲清脆而洪亮的金屬撞擊聲,如同戰鼓擂響,在議事廳內驟然回蕩,象征著騎士最神圣的誓言與承諾。
希律挺直的身軀如同標槍,眼神堅如磐石,聲音充滿了斬釘截鐵的決絕:“索拉丁家族長子的榮譽,黎明騎士的信念在此!我,希律索拉丁,必不負父皇重托!定將小妹莉莉安平安接回!并以性命擔保,絕不讓任何威脅靠 近她分毫!拂曉之刃的劍鋒,將為公主掃清一切障礙!”
這鏗鏘的誓言,擲地有聲,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感。
他臉上那份兄長的責任與身為皇儲的擔當清晰可見。
然而,這誓言落下的同時,旁邊的李爾臉上,那躍躍欲試的火焰瞬間凝固,隨即被一股強烈得幾乎無法掩飾的不甘和失望所覆蓋。
他英俊的面孔微微抽搐了一下,緊握的拳頭指節捏得發白,猛地別過臉去,望向一旁冰冷的石柱浮雕,胸膛劇烈地起伏了幾下,才強行將那份洶涌的好勝心與失落感狠狠壓回心底。
最終,他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沉重鼻息,動作帶著一絲僵硬的意味,悶聲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目光低垂,盯著地面精美的石磚縫隙,仿佛要將那縫隙看穿。
另一側的嘉德,眼中明亮的希冀之光也驟然黯淡下去,如同被風吹熄的燭火。
他輕輕低下頭,長長的睫毛掩蓋住了眸中的失落和一絲微不可查的委屈。
教宗安靜地坐在他的位置上,寬大的白色袍服如同凝固的云霧。
他那張被兜帽陰影籠罩的臉上,方才因提及“圣女”而流露出的一抹短暫得如同幻覺般的“溫馨”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徹底恢復了那副悲憫眾生卻又深不可測,仿佛早已洞悉一切凡俗悲歡的神性姿態。
他像一個高高在上的觀眾,平靜地審視著眼前這場由權力、親情、恐懼與算計交織而成的宮廷劇目,無喜無悲,只有純粹的觀察。
“好了......你們可以退下了。”
萊斯神色疲憊的朝三個皇子擺了擺手,“我還有要事跟教宗御座要談。”
“是,父皇。”
三位皇子依次行禮告退。
希律步履沉穩而迅疾,黃金獅鷲肩甲隨著他的步伐折射出莊嚴的光芒,他已經開始在心中規劃接應路線和人選。
李爾的動作則略顯僵硬,帶著壓抑的急躁,大步流星地率先消失在側門的陰影之中。
嘉德則默默地跟在最后,身影顯得有些單薄落寞。
沉重的大門緩緩合攏,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響。
議事廳內,那由墨曜石穹頂、猩紅掛毯、冰冷石柱和巨大獸首燭臺構成的宏大空間,瞬間被一種更深沉、更粘稠的寂靜所占據。
空氣中,仿佛還殘留著皇子們請命時的熱切、被拒絕后的失落,以及教宗那無形的,如同寒冰般的氣息。
萊斯皇帝依舊端坐在那象征著無上權力,卻也帶來無盡冰冷的龍骨王座之上。
教宗依然穩坐如山,如同雕塑。沉默在兩人之間彌漫,帶著一種無聲的較量。
最終,打破這死寂的,是教宗那毫無波瀾的聲音,如同冰冷的泉水滴落在幽深的古井里:“那么,我的陛下,那一位至親祭品的人選,您心中,是否已有決斷”
這一問,如同冰錐,瞬間刺穿了萊斯剛剛強行筑起的心理防線。
他仿佛瞬間被抽干了力氣,挺直的脊背微微下去,一絲疲憊和深沉的痛苦爬上他那張威嚴的面容。
他緩緩地,深深地嘆了口氣,那嘆息聲沉重得仿佛承載了整個帝國的重量。
“教宗閣下...”萊斯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他抬起頭,目光迎向教宗兜帽下的那片幽深,眼中第一次毫不掩飾地流露出屬于父親的痛苦與屬于帝王的強硬,“這種殘忍至極,有悖人倫的事情,您...非要我親口宣之于 眾,非要我親手在心頭剜肉嗎”
萊斯拳頭攥得咯咯作響,似乎在積攢力量,又像是在進行最后的掙扎。
議事廳內的燭火再次不安地跳躍起來。
但教宗仍然是不為所動。
兩個頂級領袖的氣場,在這一刻,無聲的激烈碰撞著。
“好吧。”
萊斯的聲音陡然拔高,一股屬于開國雄主后裔的、被壓抑許久的王者霸氣驟然爆發出來,如同沉睡的雄獅發出了震懾山林的怒吼,瞬間沖散了空氣中的沉郁。
他的眼神變得銳利如刀,直視著教宗,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帶著不惜玉石俱焚的決絕:
“那我就明說!莉莉安!我的女兒,帝國的公主,教會的圣女!她,絕對不能動!
“任何覬覦她的念頭,無論是什么,都是對我宣戰!”
教宗似乎早有預料,甚至還微微松了口氣,“當然,我明白。但我仍需要一位皇子的名字,否則我將親自挑選祭品,到那時候,陛下就由不得您了。”
萊斯的氣場瞬間泄掉,悲痛絕望的掩面:“.....嘉、嘉德吧。”
“哦......”
教宗的聲音依舊平穩無波,卻似乎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仿佛早已預料到結果的淡然:“如您所愿,我的陛下。”
他緩緩站起身,純白的長袍如水銀瀉地,沒有一絲褶皺。
“相信在圣光的恩澤之下,用不了多久,天垂象便會如朝露般消散于光明之中。愿主的榮光,繼續庇佑索拉丁帝國。”
說完這如同既定禱詞般的話語,教宗不再停留,轉身,邁著無聲卻充滿力量的步伐,徑直走向議事廳那扇通往幽深回廊的側門。
純白的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的幽靈,轉眼間便消失不見,只留下原地一片冰冷的氣息。
隨著教宗的離去,那沉重如山的壓力驟然減輕了大半。
但萊斯皇帝并沒有感到絲毫輕松。
他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撐的骨架,身體晃了一下,重重地跌坐回那冰冷堅硬的龍骨王座之上,發出一聲沉悶的撞擊聲。
華麗沉重的皇冠似乎變成了千斤重擔,壓得他抬不起頭。
他用布滿細密皺紋的手掌用力地揉搓著額頭和緊閉的雙眼,試圖驅散那噬心刻骨的疲憊和恐懼。
教宗最后那句“如您所愿”在他耳邊反復回響。
如同一句赤裸裸的嘲笑。
一個皇帝,居然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保護不了......
“嘉德...”萊斯喃喃自語,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這個名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心口。
這是他此生做的無數殘忍選擇中,最殘忍的一個。
更可怕的是,這選擇權似乎并不完全在自己手中,教宗那平靜無波的態度,讓他感到一種無形的,如同命運之網般的操控感。
這次是要他獻祭皇子,下次呢下次會不會是獻祭自己下下次會不會直接奪走帝國的血脈傳承 他不敢想,真的不敢去想。
教會的力量,已經如跗骨之蛆一樣可怕,而且,根深蒂固。
萊斯有心想要鏟除,可神權和皇權捆綁在一起,鏟出神權,就等于鏟出索拉丁皇室的正統性。
更何況,現在天使教會的力量,早已遠勝皇權的力量。
沒有人,能理解一個皇帝的恐懼,大家都以為皇帝不會恐懼。
那由墨曜石穹頂、猩紅掛毯、冰冷石柱和巨大獸首燭臺構成的宏大議事廳,此刻仿佛變成了一個巨大而華麗的囚籠。
天垂象的災禍陰影如同永不消散的陰云,天使教會的無形脅迫如同纏繞脖頸的冰蠶絲,吃不飽飯的民眾想要掀翻上千年的貴族統治,邊境的封疆貴族們哪個不想取而代之,而最深處,血脈親情的撕扯與對兒女命運的無力感,
交織成最痛苦的枷鎖……………
無數無形的、冰冷的絲線,正從宮廷的每一個角落,從帝國的四面八方,從神權高高在上的云端,悄然收緊,死死地纏繞著帝國的心臟索拉丁皇室,纏繞著萊斯索拉丁這個被冠以皇帝之名的父親、囚徒和棋子。
他獨自一人,倚靠在冰冷的、由先祖征服的巨龍骸骨打造的王座之上,久久地,久久地沉默不語。
寬闊的肩背微微佝僂,仿佛不堪重負。
議事廳內只剩下燭火在巨大的獸首燭臺上燃燒,發出極其微弱的,如同垂死嘆息般的噼啪聲。
橘黃色的火苗跳躍著,將他沉思的,疲憊不堪的身影,長長地投射在身后墻壁那幅描繪著開國皇帝貝恩持劍斬殺巨龍的宏偉浮雕之上。
光影交錯中,浮雕上祖先那睥睨天下的雄姿,與王座上孤君王那被重重陰影包圍的蕭索剪影形成了觸目驚心的對比。
這一刻,萊斯索拉丁的身影,不再僅僅是帝國的皇帝,更像是一位被時代的滔天洪流與神魔布下的森羅棋局層層圍困,舉目四顧皆是無解之局的孤獨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