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河的水霧在藍沙港口上空凝結成厚重的水汽帷幕,并將整個莊園都籠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混沌之中。
就連天垂象火翼,都被這厚厚的水霧遮蔽了光芒,只能隱約透出兩道疤痕般的光暈。
潮濕的霧氣裹挾著河水的腥氣,讓整個漁港看起來沉重、壓抑、窒息恰如此地絕大多數民眾的生活狀態。
藍沙莊園,地處碎星河谷領地和落日山領地的邊緣。
這里的農業并不發達,土地也多為鹽堿地和石灰石,只能依靠漁港的漁業來從其他產糧莊園換取糧食。
原本來說,魚蝦的價格昂貴,藍沙莊園領主的日子還勉強過得下去,十幾代傳下來,也存了一些金銀財寶積蓄。
但是,由于落山的戰亂,以及天垂象的發生,魚蝦價格猛降都換不到糧食了。
藍沙莊園本就庫存不多的糧倉,在昨日就已經見底了。
而再多的金銀財寶也很難買得到能養活一整個莊園的糧食。
別說是普通的藍沙莊園子民了,就是藍沙莊園領主自己,都快要餓肚子了。
有不少藍沙貧民不堪饑餓,逃往了臨近的落日山領地,加入了詛咒教派。
這段時間,藍沙莊園的人口少了一半!
再加上,碎星河谷子爵米蘭登完全無視藍沙莊園的困難情況,強行發布征召令,要求每一個封臣領主都必須親自帶兵來邊境助陣揚威。
先不說已經六十多歲的藍沙莊園領主還能不能帶兵長途跋涉,單就這些領主兵們路上的口糧,就是沒法解決的大難題。
從碎星河谷的最北邊,到碎星河谷的最西邊集結,起碼要五天的時間。
這五天200人的口糧,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因此,本該早就出發的藍沙莊園領主,遲遲沒有帶著自己的領主兵動身。
他在等碎星河谷子爵老爺的糧食援助。
此時,魔法時鐘的指針已經接近晚上9點。
霧氣越來越重,藍沙霧港的最后一艘漁船也早已歸航靠港停泊。
在冷清的漁港碼頭上,五名身穿皮甲的港口守軍,正圍坐在一堆熊熊燃燒的篝火堆旁。
他們的武器和皮甲兜帽都雜亂無序的丟在一旁,毫無軍紀可言。
篝火上還架著五根鐵釬子,每一根鐵釘子上都穿著剛剛從某個漁民那里克扣下來的藍腮鮭魚。
在篝火的烘烤下,這五條大小不一的鮭魚,正滋滋冒著油光,散發著誘人的原味香氣。
在嚴冬季節,藍鮭魚可是極為難得捕撈到的美食。
此等價值昂貴的食物,通常只有領主貴族們才有資格享用。
只是,現在極少有領主還愿意拿糧食去換這種奢侈的美食了。
而且,原本來說,漁民在藍沙水域里捕撈上來的任何東西,都是屬于藍沙領主的。
而領主為了標榜自己的仁慈慷慨,也會在漁民上繳魚獲后,給予一定的賞賜回饋。
但現在可不同往日了。
漁民們捕撈的魚獲,已經換不到什么像樣的賞賜了,甚至有些時候連不太像樣的賞賜都沒有。
為了生計,很多漁民都是偷偷出港,私自捕撈。
因為季節的原因,漁民們往往要冒著巨大的生命危險,耗費一整天的體力,結果最后卻沒有一點魚獲。
即便有魚獲,也會被這些港口守軍搜查克扣揩油。
雙方都知道自己違反了領主的律法,但雙方也都心照不宣。
畢竟,芝麻大點的權力再小,那也是權力。
藍沙莊園領主的統治力,早已形同虛設了。
所以,底下芝麻大小的權力,就會無限的放大。
剝削底層民眾最狠的,從來不是皇帝和領主,而是層層的官僚加碼盤剝,尤其是最底下那層官吏,那可是真的狗官。
“今天還真特么是個好日子呢。”
篝火旁,一名缺了一顆門牙的領主兵舔了舔嘴唇,貪婪的吸了一口烤魚的香氣,恨不得現在就上手。
“誰說不是呢,”另外一個領主兵頗為得意的咧嘴笑道:“那個漁夫佬七八天了都沒搞上一條魚來,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下子搞上來八條,正巧被咱們兄弟給趕上了!”
一個新來的領主兵小心翼翼的說:“他一共才搞上來六條,我們就扣下了五條,萬一他們告到領主老爺那里......”
“他敢!”
為首的隊長朝新來的領主兵兵腳下啐了一口濃痰,“媽的,他偷領主老爺的魚,還敢去告狀領主老爺不打死他才怪!咱們還留給他一條魚,這已經是很善良了!按照規矩,咱們全都沒收了他也不敢放個屁!”
“就是!就是!”“
“隊長就是太善良了!”
“換做是我,船都得給他鑿沉掀了!讓他敢偷領主老爺的魚!”
這些老油子領主兵們囂張的、肆無忌憚的大笑著。
那名新來的領主兵也壯著膽子跟著嘿笑起來,“隊長,我懂了,以后我就跟著您吃香的了!”
滿臉麻子的隊長傲慢的一哼,“算你小子識相!我告訴你,別小看這小小的[港管]身份,咱們可比領主老爺逍遙多了!那些子民們,見了咱們比見了老虎還害怕!”
“那是那是!”
“跟著隊長,天天都有肉吃!”
那個缺了門牙的領主兵又舔了舔嘴唇,“隊長,這魚烤的差不多了吧,能吃了吧”
“急什么!再等等!”
為首的隊長正打算將鮭魚翻面時,突然間,就聽見遠處的莊園方向爆發出震天的喊殺聲。
藍沙莊園的寧靜瞬間被打破,密集的金屬碰撞聲和驚恐的哭嚎聲此起彼伏,并且越演越烈!
這明顯已經不是本莊園里發生的治安事件了!
這是......被敵人攻擊了!
五名正吞咽口水等著吃魚的領主兵們當即大驚失色,也都顧不得篝火上的美味了,慌忙連滾帶爬的抓起皮甲兜帽和各長矛。
就聽遠處莊園戰場里傳來一道震懾人心的戰吼:
“天垂象已經降臨!偽神的國度必將覆滅!”
這道戰吼聲隔著大半個莊園,穿透了長達千米的霧港迷霧,生生的撞在這五名領主兵們耳膜里,震得他們口干舌燥,內心恐懼,手指不受控制的在長矛握柄上開開合合。
“糟了!”新來的年輕領主兵嚇得滿臉煞白,“是,是落日山那群瘋子!他們,他們居然來攻擊我們藍沙莊園了!”
“慌什么!”
麻子臉隊長雖然自己也很緊張,但在這個時候,頗有經驗的他最先冷靜了下來:
“聽聲音,主戰場在兵營和莊園府邸那里,離我們這里還遠著呢。
“那些狂熱的教徒,他們天生仇視貴族,所以他們此次的目標,一定就是來殺咱們的領主和其他貴族的。
“等他們殺光了府邸里的貴族,搶走了金銀財寶,他們就一定會撤退的。
“至于咱們這個破港口......這里就這么幾艘不值錢的破漁船,他們才不會費勁的跑到這里來的。
“所以,我敢用我的腦袋擔保,我們這里是絕對絕對安全的。”
聽完麻子臉隊長的分析,在場的四名領主兵全都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氣。
大家也都覺得隊長分析的沒錯,確實沒什么好擔心的。
更何況,這還是隊長用腦袋擔保的。
缺失門牙的領主兵說:“往好的地方想,咱們的領主老爺手里還有200領主兵呢,對付幾個詛咒教徒應該問題不大。”
麻子臉隊長嗤然一笑,“呵呵,那可不好說。”
其他領主兵全都陷入了沉默,沒有反駁。
做為隊長,麻子臉自然比誰都了解藍沙莊園200領主兵的戰斗力。
藍沙莊園的軍事實力,在整個碎星河谷子爵領地中,絕對是最弱的存在。
別的莊園領主,好歹都有七八個覺醒騎士。
而藍沙莊園領主這里,一共就兩個覺醒騎士,其中一個還是他自己。
而且,落日山的詛咒教徒戰斗力很強的,要不然也不至于這么久了還沒有被紅翡伯爵和紅翡主教剿滅。
這場仗,藍沙莊園大概率是要輸掉的,甚至很可能會輸的很快。
眼看莊園那邊火光沖天,戰斗逐漸進入白熱化,一位領主兵小心翼翼的問:“隊長,我們要不要......支援一下領主老爺”
“支援就憑我們五個”
麻子臉隊長冷笑一聲,重新坐回到篝火旁,“好啊,你覺得過意不去,那你就去吧,我可不攔著你。
“只要你救下咱們領主老爺,你就能一步登天嘍。
“說不定啊,領主老爺為了感謝你的救命之恩,還能讓你摸摸他小夫人的那對子奶呢。”
那位領主兵頓時面紅耳赤。
其他領主兵們則哈哈譏笑起來。
缺失了門牙的領主兵滿臉猥瑣,“說起來,咱們小夫人的那對子奶真的是......嘖嘖,比這魚肉還白還嫩還香呢!”
此話一出,在場每一個領主兵的眼睛都發光的望向已經烤熟的鮭魚,并且全都下意識的吞咽口水。
“還等什么吃!”麻子臉隊長大手一揮。
缺了門牙的領主兵立刻餓虎撲羊似的抓起自己的鐵釬子,急不可耐的朝鐵釬子上冒油的烤鮭魚狠狠的咬了一口。
“唔!唔唔唔唔!燙燙燙!”缺了門牙的領主兵被烤魚燙得吱哇亂叫。
其他幾個領主兵全都笑得前仰后合,眼淚都快笑出來了。
而與此同時,莊園防線傳來墻體倒塌的悶響,緊接著就是女人們凄厲的尖叫。
但這五名領主兵卻充耳不聞,他們所有的心思,都在等待魚肉放涼。
眼看魚肉已經吹涼,馬上就可以吃的時候,一陣急促慌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緊接著,莊園方向的濃霧里,就沖進來一批滿身是血的潰兵。
潰兵的數量,足有百十來人!
大部分都是連鎧甲都沒有穿,有些人手里甚至連武器都沒有拿!
而在這群潰兵之中,還有手里抱著寶箱的藍沙莊園領主!以及領主那二十來歲的小夫人!
很顯然,兵營和府邸都已經淪陷了!
側門逃走的路也被封堵了,所以藍沙領主想要從水上逃亡!
此時的藍沙領主,只穿了一身單薄的睡袍,連鞋子都沒來得及穿,地中海發型凌亂,滿臉的狼狽不堪。
而他那位小夫人的樣子比他還要狼狽。
小夫人身上沒有衣物,只是在肩膀上披了一層薄薄的被單。
被單下,還肉隱肉現紅繩的捆綁。
尤其是那對大燈,在紅繩捆綁勒緊之下,輪廓更加的明顯挺拔。
當小夫人赤腳跑起來的時候,兩盞大燈格外的晃眼。
但此時此刻,港口的這五名領主兵完全顧不得欣賞小夫人的美妙風景。
麻子臉隊長可是用自己的人頭擔保,港口這邊絕對安全的!
那些狂熱的信徒確實不會來港口,但是,架不住領主老爺把信徒引過來啊!
這特么的......
麻子臉隊長只覺得自己脖頸發涼,不過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連忙扔掉了手中還沒來得及吃的烤鮭魚,重新從地上撿起了長矛。
他身后的四名領主兵也連忙照做。
雖然舍不得到嘴邊的烤鮭魚,但是......沒辦法啊!
“快!準備船!飯桶們!”
一位渾身是血的騎士朝麻子臉隊長毫不客氣的吼道。
麻子臉隊長連忙點頭哈腰的稱是,然后帶著四名手下匆匆忙忙的跑上棧橋。
潰兵們等不及,全都瘋狂的跳進了水里,爭先恐后的往最近的漁船上爬。
“那艘最大的,留給領主和夫人!誰敢亂搶,格殺勿論!”
滿身血污的騎士朝潰兵們吼完,便滿臉忠誠的朝藍沙領主和小夫人說:“老爺夫人請放心,只要有我在,沒有人能傷害的了你們。”
藍沙莊園領主緊緊的抱著懷里的寶箱,感激的朝騎士點頭贊賞,“有你真好!等我們脫險了之后,我和夫人一定會好好獎賞你的忠誠的!”
騎士躬身行禮,眼角的余光掃過小夫人的被紅繩勒緊的胸脯,“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這個時候,麻子臉隊長和手下們也準備好了大船的跳板,“老爺夫人,快請上船!”
藍沙莊園領主抱著寶箱,帶著哆哆嗦嗦的小夫人,踩著吱嘎作響的冰冷跳板,登上了最大的一艘漁船。
那位忠誠的騎士,自然也因為要保護藍沙領主和小夫人,也跟著一起登上了船。
“快!開船!開船!”藍沙領主急不可耐的催促。
大漁船明明還可以再上十幾人,但藍沙領主可等不了。
詛咒教徒的追兵已經沖到港口了!
大漁船緊急揚帆,在船上領主兵的奮力劃槳下,載著藍沙莊園領主迅速脫離港口。
詛咒教派追擊到岸邊,無奈只能射箭。
眼看離岸邊越來越遠,藍沙領主隨即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哼,這些可惡的泥腿子,居然還想殺我做夢去吧!”
話音剛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