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港督府邸。
彭佳康的辦公室內,愁云慘淡。
不管是港督彭佳康,還是布政司麥樂高、律政司唐銘浩,全都是臉色鐵青。
他們怎么都沒有想到,陸耀文居然也玩起了‘莫須有’,這不是他們昂撒人才能玩的絕活嗎?
到現在為止,彭佳康都不知道ICAC又或者是警隊手上到底掌握了什么證據,才能讓陸耀文如此大膽,一次性將他們鷹國人的中堅力量,幾乎‘橫掃一空’。
羅德成這位廉政專員混在這些人當中,也不得不低眉垂目,將自己扮的和彭佳康等人一樣,心情郁結。
就在這時,彭佳康看向羅德成:“羅專員,你是ICAC的長官,陸志廉手上到底掌握了什么證據,你一點都不知道?”
“港督先生,我也是半路接手ICAC,等我擔任廉政專員的時候,陸志廉這個家伙已經將他的勢力打造成鐵桶一塊,水潑不進。”
“我也只能抽調我曾經的門生與屬下,重新組建調查組,用了小半年時間,才有了一點起色。”
羅德成倒也沒有騙彭佳康,ICAC如今就是如此的割裂,陸志廉做陸志廉的,羅德成做羅德成的。
“陸志廉那邊,一點沙子都摻不進去?”
顯然,彭佳康并不完全信羅德成的這句話。
“倒是有幾個內線,只是那些人都是普通的調查員,根本不知道核心消息。”
“目標我得到的情報,審計署、稅務署的那些官員被押金ICAC總部大樓后,被關押在五樓的辦案中心,只有極少數人,才可以接觸到他們。”
羅德成緩緩說道。
聽到羅德成的這番話,彭佳康沉吟了片刻,又看向了坐在一旁的麥樂高:“麥司長,‘本地派’那邊有什么消息?”
除了讓羅德成去探ICAC的情報外,彭佳康同樣也讓麥樂高去請‘本地派’的人去探警隊的情況。
“這次的抓捕行動,由警務處署理處長卓景全負責,各個抓捕組的組長都是卓景全的心腹,他們一時半會,也探不到消息。”
麥樂高的語氣里,全都是無奈。
彭佳康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為了保持自己的形象,強行將已經快要脫口而出的‘fuck’給咽了回去。
直到這一次,他才徹底明白,當初他與魏奕信見面的時候,在提到陸耀文時,魏奕信為什么會有那種表情。
這小子之前原來一直是在逗他這個港督玩,一旦認真,直接就將他彭佳康整的‘欲仙欲死’。
現在別說什么應對之策,連情報都沒有半點,彭佳康想要出手反擊,都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鈴鈴鈴’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彭佳康緩緩拿起話筒,只是聽了一句話,臉色就微微一變:“告訴他們,我正在解決這件事,很快就能給他們答復。”
說罷,彭佳康直接掛斷了電話,輕嘆道:“沙遜、施懷雅、凱瑟克這三個家族的人已經和我打了十多個電話,讓我盡快將他們家族在港島的負責人給撈出來。”
“祖家的人也和我通了幾個電話,讓我盡快緩解港島現在緊張的形勢……”
說到這里,彭佳康環視了在場眾人一圈,發現所有人都躲開了自己的視線,又輕嘆了一聲:“哎!各位,你們教教我,我該如何緩解形勢,該如何撈出被抓捕的那些人?”
回答彭佳康的是一片沉默。
在場所有人都是政壇的老油條,沒有人會傻到‘引火上身’。
‘哎’
彭佳康見狀,再次在心里嘆了一口氣,就在二十多天前,也是在這間辦公室,他還一臉‘意氣風發’,要趁著維多利亞號航母來港島,打陸耀文一個措手不及,搶回主動權。
結果……
就在這個時候,羅德成‘小心翼翼’的開口:“港督先生,我有一點個人的見解。”
“羅專員請說。”
彭佳康雙目炯炯的看向羅德成。
“港督先生,我是學法律出身的,我在牛津大學法律系學習的時候,我的導師就對我說過,最可怕的證據不是對方擺在臺面上的證據,而是他們藏起來的證據。”
“對方把證據藏起來,只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可能,在關鍵時刻,給出致命一擊;第二種可能,逼迫我們服軟,從而達到他們的目的。”
說到這里,羅德成微微一頓,將自己的聲量拉高了些許:
“陸耀文直到現在還沒有讓ICAC和警隊爆出馬會、匯豐銀行、怡和洋行這些俱樂部、企業的犯罪證據,激起港島市民對相關俱樂部、企業的怒火與聲討,我想,他大概率是想逼我們服軟,不戰而屈人之兵。”
“這個時候,主動找陸耀文去談,試探一下他的條件,對我們來說,也許是最好的選擇。”
在聽完羅德成的這番話后,彭佳康、麥樂高、唐銘浩等人都是微微點頭。
其實這些他們也能想到,只是他們的身份,讓他們不到迫不得已,不能說出向陸耀文服軟的話。
“羅專員,你們羅家在港島立家拜年,你有沒有辦法聯系到陸耀文,和他談一談?”
彭佳康立刻開口,讓羅德成做事。
“我可以試一試,不過陸耀文這小子極為狂妄,尤其是他現在占盡上風,我一個廉政專員,他未必會把我放在眼里。”
羅德成并沒有推辭,而是提前為自己打好了掩護。
“羅專員,你只管聯系陸耀文,我會親自和他談。”
彭佳康改變了主意。
“好的,港督先生。”
羅德成微微點了點頭,隨后掏出手機,撥下了一個號碼。
“我是羅德成,幫我聯系陸耀文……”
電話接通后,羅德成開口說道,他的演技絕對是頂級水平,完全沒有讓人發覺出他的‘心虛’。
陸耀文想要‘不戰而屈人之兵’,完全是羅德成自己的猜測。
剛剛他的那一番話,并不是陸耀文的計劃,而是羅德成的‘臨場發揮’,他也在賭,賭陸耀文是真的想以勢壓人,逼迫鷹國人服軟。
賭贏了,他既能抬高自己在陸耀文那邊的地位,同時也能抬高在彭佳康心里的地位。
賭輸了,也就是他羅德成丟點臉面。
這種賭局對于羅德成來說,大贏小虧,多多益善。
另一邊,陸耀文也正在與卓景全見面。
“文哥,按照你的吩咐,我們把馬會董事局的董事以及匯豐、渣打、怡和這些鷹國洋行的高層全都關在了一起。”
卓景全在陸耀文的面前,一臉的恭敬。
“聽說紀sir在抓捕馬會主席羅便臣的時候受了傷,嚴不嚴重?”
陸耀文沒有順著卓景全的話說下去,而是問起了紀少群的情況。
“輕微腦震蕩,其他都是皮肉傷。”
卓景全回答道。
“紀sir這么拼命,應該受到警隊最高的嘉獎,這是我為他準備的一點小禮物,請卓sir幫我轉交給他。”
說話間,陸耀文從口袋里拿出一個紅包,遞到了卓景全的面前。
“放心,陸先生,我一定會將你的善意傳達給紀sir。”
哪怕陸耀文不開口,卓景全也會全力提拔自己的得意門生。
“卓sir,我也沒有想到,港督府的衛兵居然無法無天到了這種程度,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開從警隊手里搶嫌犯,而且動傷了那么多警察,簡直是駭人聽聞。”
陸耀文直勾勾的看著卓景全,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
“陸先生,你需要我做什么,還請直言。”
陸耀文這小子的花花腸子太多,卓景全也懶得去猜,直接請陸耀文說出最后答案。
“當然是為那些被港督府衛兵打傷的警察討回公道,讓港督給警隊一個滿意的說法。”
陸耀文笑著說道。
“陸先生,什么滿意的說法?”
卓景全選擇‘打破砂鍋問到底’。
“卓sir,有些事情,你要自己去想,以后怎么樣才能杜絕發生類似的事情,怎么樣才能保證警隊的權威,怎么樣才能讓警隊成為港島市民的警隊,而非港英政府的警隊。”
聽完了陸耀文的這番話后,卓景全的眼神一閃,似乎明白了陸耀文的意思,點頭應道:“陸先生,我知道了。”
“卓sir,我對你一向非常的信任,特別是你的能力,我非常的滿意,不過請你記住八個字,月滿則盈水滿則溢,不要讓我為難。”
在暗示完卓景全該如何幫紀少群等人‘討回公道’后,陸耀文繼續說道。
“陸先生,你放心,你的意思我完全明白!”
對于陸耀文這句幾乎是明示的話,卓景全立刻做出了反應,后背甚至都沁出了一絲冷汗。
“你明白就好。”
陸耀文笑著點了點頭,接著才將話題轉回到卓景全最開始提的話題上:“卓sir,你知不知道我為什么不讓你們警隊提審那些鬼佬?”
卓景全繼續選擇沉默,等待陸耀文自己公布答案。
“其實馬會的案子,根本不用查,他們一定把賬目做到了天衣無縫,就算我們用手段拿到了他們的口供,也定不死他們的罪名,尤其是在港島,法院一定會判他們無罪。”
聽到陸耀文的這句話,卓景全的眼神里閃過一絲疑惑。
法院會判無罪,你還讓我們警隊與ICAC抓人?
似乎是明白卓景全的困惑,陸耀文繼續說道:“不過,他們有沒有罪,法院說了不算,港島市民說了才算。”
聽到這里,卓景全恍然大悟,原來陸耀文是想逼鷹國人自己‘認罪’。
“陸先生,現在我們就等港英政府那邊找我們談了?”
卓景全笑著問道。
“看看彭佳康這個新港督,可以為了他自己的面子,堅持多久。”
陸耀文同樣也是一臉微笑。
‘鈴鈴鈴’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手機鈴聲響起。
“陸先生,我是羅克枰。”
陸耀文按下手機的接聽鍵后,羅克枰的聲音就從聽筒里傳出。
“嗯?”
陸耀文示意羅克枰繼續說。
“剛剛我的父親和我通電話,他告訴我……”
羅克枰將港督彭佳康想要談的這件事同陸耀文詳細說了一遍,重點突出了羅德成在其中的作用。
“告訴你的父親,讓他彭佳康,我還在半島酒店老地方等他。”
陸耀文緩緩說道。
羅德成確實是個聰明人,只是這個時候玩弄兩頭吃的這點小伎倆,足可以看出,他也只有小聰明,目光并不長遠。
這種時候,真正的聰明人絕對不會跳出來當這個中間人,看似兩頭吃,實際上,等兩邊回過味,他兩邊都要被排擠,被猜忌。
陸耀文已經打定了主意,要敲打一下這個羅德成,免得這個家伙自作聰明,把賀家給暴露了,那陸耀文的損失就大了。
“好的,陸先生,我馬上將你的話給我的父親。”
羅克枰一臉喜色。
他自認為自己父親這次幫陸耀文‘說服’了港督,立下了大功,陸耀文之后一定要有所表示。
“嗯。”
陸耀文再次‘嗯’了一聲,隨后掛斷了電話。
幾分鐘后,港督府邸。
“港督先生,陸耀文答應和你談,說是在半島酒店,老地方等你。”
羅德成放下手機,看向彭佳康,開口說道。
“好,羅專員,你今晚做的事情,我會記在心里的。”
在聽到羅德成的這句話后,彭佳康的心里這才松了一口氣。
既然陸耀文愿意談,那就說明那小子也沒有絕對的把握可以將馬會、匯豐銀行、渣打銀行、怡和洋行這些鷹國人在港島中流砥柱的產業全部拿下。
現在他彭佳康要做的,就是試探出陸耀文的底線,看看這小子到底想要什么。
想到這里,彭佳康拿起電話話筒,撥下了一個號碼。
“理查德,讓司機馬上備車。”
說完這句話,彭佳康掛斷電話,隨后看向麥樂高等人,緩緩說道:“ICAC與警隊的權力,必須被遏制,從現在開始,這件事排在所有事情之前。”
當武器在自己手里的時候,恨不得這把武器的限制越少越好,最好就是沒有任何限制,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但當武器在別人手里的時候,則是恨不得限制越多越好,最好就是使用這把武器,不僅不能傷人,反而會傷到自己。
在聽見彭佳康的這句話后,麥樂高、唐銘浩等人,全都緩緩點了點頭。
這次陸耀文主導的抓捕行動,他們這些布政司、律政司同樣也被嚇到了,如果ICAC、警隊抓的是他們,他們這些港島最頂層的官員,同樣也沒有反抗的余地。
這種事情,太可怕了。
“這件事,你們好好想一想,等我回來再商量。”
扔下這句話后,彭佳康快步走出了自己的辦公室。
看著彭佳康離去的背影,麥樂高、唐銘浩等人的眼神都極為復雜,他們很清楚,這一次彭佳康與陸耀文的談判,輸是一定要輸,只能說,少輸就是贏。
也不知道這位港島史上背景最強的港督,能不能在陸耀文面前討到便宜,又或者,他也和他的前任魏奕信一樣,根本招架不住陸耀文,只能被陸耀文予取予求。
在麥樂高、唐銘浩等人的‘胡思亂想’中,彭佳康坐上了自己的專家,低聲說道:“去半島酒店。”
說完這句話后,彭佳康重重的靠在了座椅的靠背上,閉上了自己的眼睛,臉色說不出的疲倦。
早知道港島的情況這么復雜,下臺之后,應該先回蘭開夏郡的農場養老的。
彭佳康有些后悔,答應來港島當這個港督,留在鷹國的話,以他和約翰·梅森的關系,說不定現在已經重回內閣,最不濟,也能當首相府的幕僚,根本不需要在港島,和陸耀文這個家伙‘斗智斗勇’。
“哎”
想到這里,彭佳康輕嘆了一口氣,他也不知道這是自己今晚第幾次嘆氣。
半個小時后。
“港督先生,我是邁克·嘉道理,陸先生讓我在這里等你,帶你去見他。”
彭佳康走進半島酒店后,早已經在大堂等候多時的邁克·嘉道理走了上來,看著彭佳康,笑著說道。
“走吧。”
彭佳康瞥了眼這個背叛鷹國人的家伙,語氣極為冷漠。
“陸先生只想見你一個人。”
邁克·嘉道理瞥了眼跟在彭佳麗身后的理查德,緩緩說道。
彭佳康的臉色微微一沉,陸耀文這家伙,還沒見到面,就要給自己下馬威。
沉吟片刻后,彭佳康還是讓理查德在大堂等自己,隨后獨自一人,跟著邁克·嘉道理,坐上了電梯。
幾分鐘后,半島酒店頂層,一間套房內。
彭佳康一眼就認出,這間套房正是自己與陸耀文第一次見面時候的套房。
那個時候,自己還想著用男爵的爵位來穩住陸耀文,現在看來,只要能穩住陸耀文,哪怕用一個侯爵的爵位,都半點不虧。
彭佳康看著站在落地窗前,背對著自己的陸耀文,似乎根本沒有察覺自己進門的陸耀文,臉色極為冷漠。
他知道,這也是陸耀文玩的一個小花招,逼他主動開口,削弱他彭佳康的氣勢,增強陸耀文自己氣勢。
只是這個時候,彭佳康也沒有心思和陸耀文耗,直接開口說道:“陸先生,好久不見了。”
“港督先生,你猜猜我在看什么?”
陸耀文依舊沒有回頭。
“港島的夜景,確實是一絕,我在鷹國的時候,就已經有耳聞,來到港島之后,每看一次,都要被驚艷一次。”
彭佳康順著陸耀文的話,說了下去。
“港督先生,我看到的不是夜景,而是一個聚寶盆,一個巨大的,能將整個遠東的財富都聚到一起的聚寶盆。”
“只是這個聚寶盆,被一條蛀蟲給鉆了個大洞,數不清的財富都從那個大洞里流了出去。”
說到這里,陸耀文才扭頭看向彭佳康:“港督先生,如果你是這個聚寶盆的主人,你會怎么對付那條蛀蟲?”
“陸先生,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個聚寶盆,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由人創造的?”
彭佳康沒有回答陸耀文的問題,而是反問了陸耀文一個問題。
“你說的不錯,這個聚寶盆確實是人創造的,港島人用了一百多年時間,付出了無數心血,才創造了這個聚寶盆,打造出了這顆東方明珠。”
陸耀文緩緩說道。
“陸先生,我不否認港島人的勤奮努力,但更重要的是我們鷹國人給港島帶來了最先進的理念和最先進的文化,這才讓港島有了今天。”
彭佳康說這句話的時候,絲毫不臉紅,眼神格外堅定,不管陸耀文信不信,他是真的信了。
“這么說來,我們港島人還要謝謝你們鷹國人了?”
陸耀文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互利互惠的事情,談不上謝謝,我們可以把這些當做一場生意,在這場生意里,你們華人賺了,我們鷹國人自然也可以賺一點。”
看著一臉微笑的陸耀文,彭佳康不知道為什么,一種不祥的預感從心里涌出,硬著頭皮,說出了這句話。
‘啪啪啪’
在彭佳康的話音落下后,陸耀文笑著鼓起了掌:“詭辯還得看你們昂撒人,販賣幾千萬非洲奴隸,數千萬人因此喪命,說是給他們帶去了文明,這種文明,那可太文明了。”
面對陸耀文的奚落,彭佳康老臉微微一紅,沉默不語。
不這么騙自己,還能怎么辦?真給那些非洲人下跪道歉,賠償他們的損失?把整個鷹國賠給他們也不夠啊。
“港督先生,照你這么說,尤太人要感謝那位,畢竟不是他殺了那么多人,尤太人也回不去他們的應許之地,你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陸耀文臉上的笑容更甚。
“陸先生,我是來和你談事情的,不是來和你辯論的!”
聽到陸耀文的這句話后,彭佳康立刻忍不住了。
“你也知道你是來和我談的?我還以為你是來和我科普鷹國人是怎么給港島人帶來文明的呢!”
陸耀文臉上的笑容一斂,瞥了眼彭佳康,眼神里全都是不屑。
“陸先生,以前的事情就不談了,談談現在的事情,你應該知道,你雖然抓了那么多人,但是你是定不了他們的罪的。”
陸耀文聞言,曬然一笑:“那又如何?我只要讓港島人知道,他們每年在馬會消費的錢,馬會并沒有履行承諾,將這些錢全部用于港島公共建設與善款,而是轉移去了鷹國,供你們這些鷹國大老爺們吃喝玩樂,這就足夠了。”
“可是你并沒有這么做,說明你也需要馬會這個機構的存在,不是嗎?”
彭佳康深深的看了眼陸耀文,緩緩說出了這句話。
在來見陸耀文之前,彭佳康就已經做好了放棄馬會的準備,這種事情一旦曝光,馬會的信譽度將會直接歸零,以后再想讓港島人掏錢,基本沒可能。
更不要說,馬會的信譽度歸零,也會影響到他們港英政府的信譽度,那個時候,他彭佳康通過這幾個月的賣力表演建立起來的‘親民形象’將會立刻崩塌。
雖然不至于成為過街老鼠,但未來幾年,港英政府再想在港島做什么事情,難度將會直接翻倍。
陸耀文沒有直接引爆馬會這件事,很明顯,這家伙也想要馬會這個‘聚寶盆’,一年幾百上千億的純利潤,確實也讓人眼紅。
如果放在前一天,丟掉馬會對于彭佳康、對港英政府來說,絕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
但在今天的這種形勢下,能用一個馬會搞定陸耀文,對于彭佳康、對于港英政府來說,已經成了一筆好買賣。
看著正目光炯炯盯著自己的彭佳康,陸耀文臉上的笑容更甚:“馬會的錢,是用來改善港島人生活的,這是馬會存在的基礎,港督先生,你應該非常認可我這句話吧?”
“當然。”
彭佳康不假思索,直接點頭應道。
“那讓馬會重回正軌,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你怎么能拿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情,來當做談判的籌碼呢?”
“港督先生,我希望你能讓我看到你的誠意。”
陸耀文的話,說的彭佳康微微一愣,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沉默了片刻后,彭佳康才開口說道:“陸先生,我不知道你說的誠意,指的是什么?”
彭佳康感覺仿佛有一口氣被堵在了自己胸口,讓他非常的難受。
“之前匯豐銀行、渣打銀行這些你們鷹國人掌控的企業,幫馬會轉移了那么多錢,難道不應該付出一點代價嗎?”
陸耀文給彭佳康指了一條路。
“陸先生,既然你已經說的這么明白了,不如就說的更清楚一點,你需要這些企業付出什么代價?”
彭佳康看著陸耀文,開口問道。
陸耀文拿起身旁的文件夾,扔到了彭佳康的面前,顯然也是早有準備。
彭佳康撿起文件夾,打開之后只看了一眼,就感覺眼前一黑。
足足沉默了十幾分鐘,他才開口:“這些條件,就算我答應,這些公司的高層也不會答應,我也沒那個本事說服他們。”
說這句話的時候,彭佳康的臉色極為鐵青。
在他看來,陸耀文才是真正沒有誠意的那一個,他提的條件離譜到讓他彭佳康看一眼,都覺得是天方夜譚的程度。
比如讓太古洋行拿出太古船廠進行補償。
太古船廠是太古洋行最核心的資產之一,光是船廠的那塊地,現在都能值兩百億港幣,施懷雅家族的那幫人,估計寧可讓陸耀文把歐文·施懷雅給殺了,也不愿意讓出太古船廠。
“那我只能選擇讓港島市民知道真相了。”
陸耀文搖頭輕笑。
“那樣我們只會兩敗俱傷,陸先生,一年數百億港幣的利潤,已經足夠你們做很多事情了,過猶不及!”
彭佳康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沉。
“港督先生,你這句話說的,倒還真讓我有些不舍得……”
陸耀文的嘴角勾出一絲讓彭佳康看了頭皮都有些發麻的微笑。
旋即,陸耀文起身走到一張書桌旁,拿起一張紙。
接著,陸耀文走回到彭佳康的身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彭佳康,緩緩說道:“港督先生,這是我最后的誠意,希望你不要辜負這份誠意!”
彭佳康瞬間聽懂了陸耀文的言外之意:‘不要再不識好歹’。
他強忍住自己的火氣,接過了陸耀文遞給自己的那張紙,掃了眼紙上的內容后,臉色變得極為凝重。
陸耀文提的要求,直接命中了港英政府的命門,將將好卡在了他彭佳康的底線之上。
這個要求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港英政府要和陸耀文合作,在新界修建一座國際機場。
另外港英政府還要與陸耀文合作,從九龍修建一條直達廣府的高速公路。
這條高速公路將貫通整個新界,將新界、九龍、特區以及廣府連接起來,打造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大灣區。
這兩個超級工程,總投資大約在兩千億港幣左右,對于港英政府來說,并不是一個難以接受的數字。
畢竟,原本港英政府就要修建國際機場,現在無非是從填海建機場,變成開山建機場,成本甚至能降低一些,更不要說,陸耀文也要投錢。
但關鍵是,不管是在新界建機場還是建設高速公路,會極大促進港島與大灣區的融合,促進新界的發展,未來港島將會以極快的速度融入大灣區。
這是鷹國人絕對不想看到的,你們華人全都其樂融融,他們鷹國人怎么攪屎?
只是彭佳康更清楚,如果不答應陸耀文的條件,他們港英政府將會失去更多。
彭佳康沉吟了足足十多分鐘,才緩緩開口說道:“陸先生,如此大的工程,單單我一個人沒有辦法做主,我必須要請示祖家。”
作為一個老油條,他與魏奕信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懂得如何甩鍋。
陸耀文的要求,按常理來說,鷹國政府絕對不會同意。
但彭佳康很清楚,以港島如今的局勢,再加上沙遜、施懷雅、凱瑟克等家族的‘游說’,內閣極有可能同意陸耀文的要求。
那個時候,他彭佳康就不是決策者,而是一個執行者,責任會很小很多。
“時間寶貴啊,港督先生。”
“給我兩個小時的時間,兩個小時后,我一定給你一個答復。”
彭佳康緩緩說出了這句話。
“現在是九點三十七分。”
陸耀文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笑著說道。
“讓我的秘書把衛星電話送上來。”
彭佳康立刻說道。
接下來的時間里,彭佳康并沒有在陸耀文的面前與鷹國方面聯系,等他再次出現在陸耀文面前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晚上十點五十分。
“陸先生,我們可以答應你的條件,修建機場和高速公路。”
彭佳康坐回到陸耀文的面前后,臉色輕松了些許。
“機場和高速公路,我會投入一千億港幣,占股百分之五十,沒有問題吧?”
陸耀文笑著問道。
“沒問題。”
反正高速公路和機場修好了以后,港島距離回歸也沒幾年,遲早也要交給大陸,拿多少股份都無所謂。
彭佳康甚至想給陸耀文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看看這小子以后要怎么給大陸解釋。
“那就請港督先生辛苦一趟,去和沙遜、施懷雅、凱瑟克這幾個家族的人好好聊一聊,讓他們把這一千億港幣分一分。”
陸耀文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
聽到陸耀文的這句話,彭佳康人懵了。
陸耀文這家伙,原來是要空手套白狼啊,用他們鷹國人的錢,幫華人建設大灣區?
人怎么可以無恥到這種程度?
“匯豐銀行、渣打銀行、怡和洋行這些企業犯了這么大的錯誤,難道一點責任都不需要承擔?”
陸耀文看著彭佳康直勾勾盯著自己的眼神,一臉‘無辜’。
彭佳康感覺自己的腦袋有點暈,不由想起了他們鷹國與清政府簽訂的那些不平等協議,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只是‘攻守之勢異也’。
彭佳康張了張嘴巴,想說點什么,但最終還是什么都沒有說出口。
失敗者就要受到最狠的毒打,這句話是刻入他們昂撒人骨子的,只是當失敗者是他們自己的時候,他們才發覺,這句話是如此的殘忍。
“陸先生,我可以幫你勸一勸他們,但這需要時間。”
最終,彭佳康還是選擇了屈服。
“港督先生,我還是那句話,時間寶貴!”
陸耀文微微一笑,緩緩說道。
彭佳康深深的看了眼陸耀文后,再一次起身離開。
一個多小時后,彭佳康再一次回到陸耀文的面前,臉色極為難看,單看他這幅模樣就能知道,他剛剛與沙遜、施懷雅等家族的交流并不愉快。
“陸先生,你提出的要求,我全都可以滿足你,你什么時候放人?”
為了說出這句話,彭佳康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軟硬兼施,這才讓沙遜、施懷雅這些家族點頭,一起出了一千億港幣,而且這一千億港幣,還得由港英政府墊付,他們將會在未來五年內還清。
幫陸耀文當這個‘說客’,差點讓他這個港督成了沙遜、施懷雅等家族眼中的‘鷹國內奸’。
“放心吧,港督先生,我們華人講究的是一諾千金,我們先簽協議,最遲三天,馬會風波就會平息,你們港英政府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陸耀文笑著回答道。
“你最好說話算話。”
彭佳康的語氣,格外的冷漠。
“對了,港督先生,還有一件事。”
在聽到陸耀文的這句話后,彭佳康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火氣瞬間就涌了出來,這小子居然還敢提要求?
“放心,港督先生,這件事對你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你應該也知道,ICAC的陸志廉并不是我的人,要完美解決馬會的事情,必須要他配合,我希望你能把廉政專員的位置空出來,讓我用這個位置來說服他。”
陸耀文緩緩說道。
他要說服陸志廉,自然是不需要廉政專員這個位置。
陸耀文的目的很簡單,就是下掉羅德成廉政專員的位置,敲打他一番。
“好,我答應你,還有別的事嗎?”
彭佳康微微松了一口氣,一口答應了下來。
“沒了,港督先生,時間不早了,你早點去休息,祝你做個好夢。”
陸耀文的臉上全都是熱情的微笑,之前他對彭佳康的‘壓迫’好像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只可惜,對于陸耀文的‘好意’,彭佳康半點都沒有領情,直接起身離開。
今晚他是睡不著覺了,更不要說做一個好夢。
看著彭佳康離開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內,陸耀文掏出手機,撥下了一個號碼。
“雷先生,是我,我在半島酒店等你。”
電話接通后,陸耀文笑著說道。
“好,我馬上到!”
雷鳴立刻應道。
另一邊。
“港督先生……”
等到彭佳康下到一樓后,他的秘書理查德立刻迎了上來,只是理查德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彭佳康打斷:“回港督府邸。”
二十多分鐘后,港督府邸。
“港督先生!”
“港督先生!”……
麥樂高、唐銘浩等人都沒有離開,全都在等待著彭佳康與陸耀文談判的結果,見彭佳康回來之后,所有人都站起來向彭佳康問好,只是眼神里,確實壓制不住的好奇。
“我和陸耀文已經談妥了……”
聽到彭佳康的這句話后,麥樂高等人的眼神里全都露出了喜色,但旋即:“陸耀文要求我們港英政府……”
聽完了彭佳康答應陸耀文的條件后,麥樂高等人眼神里的喜色瞬間消失。
“港督先生,你辛苦了。”
麥樂高沉吟片刻后,給出了一聲寬慰。
他知道,整個港島,不管換哪個去,也不會比彭佳康做的更好。
“我愧對女王。”
彭佳康抬頭看了眼掛在墻上的女王半身像,輕嘆了一聲,隨后,他看向羅德成,開口說道:“羅專員,很抱歉,我要拿掉你廉政專員的位置……”
在聽完彭佳康的話后,羅德成的臉色一懵。
他原本還以為自己今晚促成了陸耀文與鷹國人之間的談話,兩頭都可以吃好處,結果陸耀文這小子轉手就要拿掉他廉政專員的帽子?
“羅專員,你今晚為港英政府做出的犧牲,我會永遠記在心里,你放心,我會給予你足夠的補償。”
彭佳康看著有些發愣的羅德成,安慰了一句。
‘轟’
彭佳康的這句話,猶如一道閃電,在羅德成的腦海中劃過,也讓這個自詡港島貴族政治家的羅家家主意識到了他今晚的致命缺陷。
今晚,他太突出了!
等到彭佳康回過味,一定會發現他羅德成的不對勁,到時候他羅德成最好的結局,就是被彭佳康猜疑,從此退出港英政府的核心圈。
但陸耀文的這一手,等于直接撈了他羅德成一手,將他的突出,徹底變成了他對鷹國人的‘忠心’。
‘好一手以退為進,好一個陸耀文!’
這一刻,羅德成對陸耀文這個比自己兒子還要小的年輕人,徹底服氣。
也是從這一刻起,羅德成下定決心,要站隊陸耀文,不在待價而沽。
另一邊,半島酒店。
“雷先生,我剛剛與彭佳康在這里見了面,那家伙才剛剛離開十幾分鐘。”
看著走進房間的雷鳴,陸耀文笑著說道。
“我猜,他離開的時候,臉色一定很難看吧?”
雷鳴哈哈大笑。
“哈哈哈,雷先生,你猜的太準了,他的臉色何止難看,殺了我的心估計都有了……”
陸耀文哈哈大笑了一番后,將自己與彭佳康談的條件,詳細的和雷鳴復述了一遍。
隨后,不等雷鳴開口,陸耀文繼續說道:“雷先生,馬會如此龐大的機構,必須要各方勢力都參與。”
“我的設想里,馬會董事局一共十二名董事,‘大陸派’、‘本地派’各占一半。”
“每年年初與年終各召開一次會議,年初的那場會議,提交預算方案,年終的會議,向全港島市民匯報馬會的工作情況,尤其是善款的使用情況。”
“ICAC、警隊、政府都要派人對馬會進行監管,確保每一分錢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在聽完陸耀文的這一番話后,雷鳴笑著問道:“阿文,你要在馬會里擔任什么職位?”
“我?我什么都職位都不擔任,馬會是慈善機構,我衷心希望它能成為一個真正的慈善機構,造福全港島。”
從一開始,陸耀文就沒打算將馬會據為己有,這塊肥肉,吃的好,自然可以滿嘴流油,但一旦沒吃好,大概率就要噎死。
不如用馬會換其他的好處,更容易讓陸耀文消化的好處。
“阿文,你能這么想,我很感動,不過我還是要問一問,你有沒有其他需求?”
雷鳴看著陸耀文,一臉真摯。
陸耀文的嘴角露出一絲輕笑:“雷先生,我在金山角做的事情,你應該也是知道的,我需要招募更多的人幫我做事。”
陸耀文早就知道,從大陸招募的退伍士兵里,一定有大陸的人,邱剛敖等人在金山角做的事情,大陸也一定知道一些。
“阿文,你已經招募了差不多兩千人,還不夠嗎?”
雷鳴的眉頭微皺。
“有些事情,我現在不方便說,雷先生,相信我,最多三年,你就會明白我的用意。”
陸耀文當然不會和雷鳴說,他想在曾母島立足,需要一支戰力彪悍的軍隊。
雷鳴沉吟片刻后,舉起自己的手掌,同時開口道:“阿文,這是我能爭取的最大數量,而且未必一定能成。”
“雷先生,我明白的。”
陸耀文點頭笑道,他半點都不擔心。
馬會換五千名退伍士兵的名額,陸耀文相信,雷鳴的上級一定會點頭。
接著,陸耀文又與雷鳴商量了一番關于重塑馬會的架構,以及修建新界機場、高速公路的事宜,一直聊到了凌晨三點,雷鳴才一臉興奮的離開。
等到雷鳴離開后,陸耀文也直接躺在了套房的大床上,進入了夢鄉之中。
‘鈴鈴鈴’
第二天上午,陸耀文被一陣手機鈴聲吵醒。
陸耀文睜開眼睛,看了眼掛在墻上的時鐘,才八點二十分。
“哪位?”
拿起手機,按下接聽鍵后,陸耀文低聲問道。
“阿文,不好意思,打擾你休息了。”
聽筒里,雷鳴的聲音傳出。
“雷先生,這么早和我打電話,有什么事?”
在聽到雷鳴的聲音后,陸耀文立刻來了精神,他有預感,雷鳴一定是有好消息要告訴自己。
“阿文,你昨晚和我說的事情,我在回去之后立刻向上級做了匯報,他們答應了你提的那個條件,不過到了暹羅之后,他們就只有暹羅軍人一個身份。”
雷鳴順嘴來了個免責聲明。
“放心,雷先生,我懂的。”
陸耀文笑著回道。
“另外,還有一件事。”
說到這里,雷鳴想起了剛剛主任和他說的話:‘對于陸耀文這么愛國的人,光是給他見不得光的好處是不夠的,必須要給他實打實的好處,才能讓全港島人都知道,愛國的人,國家也會愛他。’
“阿文,在馬會搭建了新的董事局之后,我們準備讓你的女朋友阮梅擔任馬會永遠主席。”
“我和阮小姐接觸過,她是一個很有愛心的人,想必她一定可以做好馬會的慈善工作。”
雷鳴緩緩說出了這番話。
陸耀文人傻了,讓阮梅當馬會主席,還是永遠主席,這?
阮梅是誰,全港島五百多萬人,估計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都不認識,讓她當馬會永遠主席,就是告訴全港島人,因為她是陸耀文的女人,所以我們大陸捧她。
這就是明擺著告訴全港島所有人,大陸對他陸耀文的器重以及‘偏愛’。
“雷先生……”
陸耀文剛剛開口,就被雷鳴打斷:“阿文,這個條件,我們不允許你拒絕。”
“好吧,雷先生,謝謝。”
“阿文,該說謝謝的,應該是我們才對。”
雷鳴的語氣里,全都是真摯的謝意。
陸耀文讓他們一次次的躺贏,對陸耀文,他們再怎么說謝謝也不為過。
兩人又客氣了幾句后,陸耀文才掛斷了電話。
‘咚咚咚’
也就在陸耀文掛斷電話后沒多久,一陣敲門聲傳來,旋即,高崗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文哥,有個叫羅德成的人想求見你。”
聽到羅德成這個名字后,陸耀文的眼神微微一閃,笑著說道:“帶他過來。”